最終結果發布。江耀的得票數一舉衝刺到第二名。
全場歡呼!
值得一提的是, 同台的臨時隊友張青也憑借這次演出,怒斬一千八百七十二萬票。榮升第11名。
結果發表之時,在觀眾的歡呼聲,在練習生們豔羨而向往的眼神中, 張青露出了很難描述的複雜表情。
他微微側過頭, 看著被更多練習生包圍慶祝的錢有有。
一時竟不知作何感想。
本輪公演, 第三次評級。
張青、錢有有,雙雙晉升至A。再次成為同級生。
至於爾凱,則停留在D。
天賦決定了他很難再進一步, 隻是勉強留在懸崖邊緣, 不被淘汰罷了。
公演錄製結束,觀眾們陸續離場。
節目組在後台安排了同步采訪, 為下期節目的預告拍攝素材。
江耀作為本場公演裏最引人注目的一顆新星, 自然成為了重點關注對象。
采訪者舉著話筒,提出的大多數問題都很普通。什麽此時的心情啦,什麽你是有備而來還是意料之外啦。
江耀唯一認真回答的,就是“為什麽上次放話想當第2名而不是第1名”。
“真的很可惜!”采訪者麵露惋惜,“還差三百多萬票就衝上第一了!”
“不可惜。”錢有有微微歪著頭,像是在思考, 又像在聆聽某個地方傳來的隱秘話語。
“我的目標本來就是第2名。”
“因為我很崇拜原鸞。原鸞去年就是第2名。”
原鸞?
采訪者沒想到會在這裏聽到這個名字, 她眼睛一亮,一下子來了興趣。
話題便拐到原鸞身上去。
然而這位采訪者去年並未參加錄製, 江耀無法從她口中得到任何線索。
【問節目組,今年的決賽能不能也邀請他。】
【說你很想見見他真人。問他要個簽名。】
江耀複述了這些話。
“誒~好主意。”采訪員掩嘴一笑, “說不定節目組會聽取你的意見哦。”
……
采訪結束, 節目組安排大巴, 把練習生們送回宿舍。
這次公演公布票數之後, 又有很多練習生被淘汰。
江耀坐上大巴,注意到停車場裏的大巴數量比來的時候已經少了幾輛。
【希望他們能安全到家吧。】
心裏的人低低一歎。
江耀緩慢地眨了眨眼。
——早在公演錄製結束、他作為錢有有接受采訪之前,江耀就已經找機會和秦無味聯絡,讓秦無味關注這些被淘汰練習生的去向。
移動終端收到的回複是:好。
江耀又問了前幾輪淘汰練習生的近況,移動終端上又顯示出短短一句話:
“他們很安全。”
言簡意賅。
江耀盯著移動終端,深深看了一眼。
這才把終端收好。
【秦無味最近不知又忙成什麽樣。】
大巴緩緩行駛在人煙稀少的道路上。道路很平整,一點都不顛簸。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很多練習生都累得在車上直接睡著。車廂裏此起彼伏低低的呼吸聲,仿佛誤入了藏著一窩小野獸幼崽的巢穴。
江耀偏過頭,看著車窗。
車窗玻璃上反映出他略顯蒼白的臉。
【累嗎?】
心裏的人問。
江耀搖搖頭。
想了想,又點點頭。
身體不累,但那種饑餓焦躁感又湧上來。
公演舞台的探索機會有限,他剛剛趁著上台前那短短半個小時,對周圍很多區域進行了【回溯】。
身體消耗很大。
而且這種消耗,不是能靠普通食物進行補充的。
饑餓感,焦躁感,完全靠意誌力在壓製。
要不是張青身上的汙染物不多,江耀簡直想把張青抓過來再吃一頓夜宵。
最近他們倆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的。
張青身上殘留著汙染物的“種子”,丟著不管也會自行繁殖。繁殖速度取決於張青的情緒。
如果張青情緒好,心態積極,那汙染物就繁衍得慢。
如果張青咬牙切齒,羨慕嫉妒恨,那汙染物就跟灑了肥料似的瘋長。
在這種情況下,高濃度的汙染物也會將張青進一步拉向陰暗的深淵。
所以江耀會定期去吃夜宵。
夜深人靜熄燈後,江耀利用【重組】,悄悄摸進張青的宿舍。
江耀現在的吸收能力變強了。隔著床板也能吸收對方身上的汙染物。
所以幾乎每晚,江耀都會摸進張青宿舍,貼在他的床板下麵……吃夜宵。
從張青視角來說這個場景很驚悚,但確實對他有好處。
汙染度降低之後的張青,連睡夢中的呼吸都放鬆了不少。
可以想象,如果仍然保持著那麽高的汙染,他的夢境應該都是陰鬱而壓抑的。
除了張青以外,其他練習生身上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汙染。
大概是節目賽程接近後半,所有人的壓力都越來越大。在高壓、疲憊和負麵情緒之下,一點點汙染物都可以像火種一樣迅速燒遍全身。
江耀沒有那麽多時間精力,像注意張青那樣注意所有人。因此每當他發現其他人身上有汙染物,就會直接全部吞噬。
對方通常會渾身一輕,豁然開朗。
而江耀也吃得很開心。
大巴車平穩緩慢地行駛了半個小時,眾人總算回到宿舍。
原以為大家都累壞了,會直接回宿舍,沒想到這幫年輕人恢複能力驚人,隻是在大巴上睡了半個小時,這會兒居然已經精神抖擻活蹦亂跳了。
江耀打了個哈欠,摸著一排排的座椅背,緩緩走下車。
困。
然而剛一下車,他就感到有人直奔他而來。
江耀回頭。
是爾凱。
“哇!”
爾凱本來偷偷摸摸過來,本來想拍他肩膀嚇他一嚇,沒想到江耀感官靈敏,一下轉過頭來,爾凱剛要伸手就措不及防對上他的目光。反而被他嚇了一大跳。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爾凱接連拍胸,安撫自己受驚的小心髒。
江耀:“……”
【十八歲的人了……】
心裏的聲音也帶著一點笑意。
【長不大。】
江耀轉過身,認真地看著爾凱。
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
爾凱剛過十八歲生日,哪怕放在全員小鮮肉的這一堆練習生裏,他也是年紀最小的。
單純天真,活潑開朗。一看就是被家裏精心嗬護培養長大的。
據爾凱自己說,他今年剛參加完藝考,成績不是很理想。
當練習生成為偶像,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因此考試失利後,他認認真真和家裏討論一番。父母斟酌許久,終究是同意了他的選擇。
畢竟是他自己的人生。
因此,爾凱大概是這群練習生裏,最快樂最沒有壓力的那一個了。
周圍人影晃動。恢複精神的練習生們紛紛下車,和兩人擦肩而過走進宿舍。談笑間嘻嘻哈哈,都還在回味剛才公演的興奮。
江耀用詢問的目光望著爾凱,隻見爾凱伸手一勾,熱絡地摟上他的肩膀,一邊朝宿舍大樓走一邊笑嘻嘻地扭過頭:
“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啊?”
……電話?
江耀愣了一下。
搖頭。
他沒有帶手機。
……江耀的手機裏已經沒有會給他打電話的人了。
在接觸管理局之前,江耀的社交一直幾乎為0。
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這倒不是因為父母對他過度保護,而是他嚴重的溝通理解障礙,令他無法和任何人進行交流。
他在那個堅不可摧的玻璃罩子裏生活了二十年。一切外界對他來說都是無聲而遙遠的背景板。
像蒙娜麗莎背後的山野。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玻璃罩子裏那一方小小的天地裏。罩子外的一切,他看不見也聽不見。
所以他沒有朋友。
就連手機,都是他從神隱歸來、自閉症顯著好轉之後母親才給他買的。
手機通訊錄裏,除了父母以外,也隻有溫嶺西和精神衛生中心其他醫護人員。
他短暫的人生,似乎就是由家和醫院組成的。
幸好,那對於他這樣的自閉症患者來說,已經足夠。
即便是現在,加入管理局之後認識了很多新朋友,但大家溝通聯絡,還是會通過移動終端。
移動終端是通過特殊的通訊網絡,保證在任何地方都有極強信號。作為通訊工具非常好用。
因此,江耀已經很久沒看到自己的手機屏幕被來電顯示點亮了。
當然也沒有把手機隨身攜帶的習慣。
得知江耀作為一個年輕人居然沒有手機依賴症,爾凱睜大眼睛,誇張地叫了一聲:“哇塞,你好厲害!我就不行,我跟手機人機分離超過五分鍾我就自動爆炸了……那你空閑時間都在幹嘛啊?不玩手機,也不打球……難道你是喜歡看書的安靜美男子?啊哈哈哈,確實,你看上去就很安靜!”
江耀:“……”
和爾凱聊天有個好處。
就是你根本不用接話。哪怕你一個字都不接,爾凱也會嘰嘰喳喳地一個人把天聊下去。
隻要不時點頭表示在聽就行了。
江耀保持著每隔三秒點一次頭的頻率。爾凱跟他勾肩搭背著,兩人並肩走上三樓宿舍。
一路上爾凱都跟壞掉的彈幕機似的不斷發言,江耀倒是沒什麽,心裏的人卻忍不住了。
【……問他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無奈的語氣。
【都已經淩晨一點了,不會要跟進宿舍裏跟你秉燭夜談吧?】
江耀在宿舍門前停下腳步。轉過頭,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爾凱。
爾凱看著他掏出鑰匙的動作,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一拍腦袋,這才道:“哎呀我忘了!我這人一囉嗦起來就沒個完……我是來喊你吃夜宵的!”
夜宵?
江耀露出疑惑神情。
爾凱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把江耀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天天吃減脂餐吃得我快吐了……我跟幾個小夥伴約好今天搞個慶功宴,畢竟我們成功留下了嘛!本來想提前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不接……走走走,吃夜宵去!”
【這個點還要吃夜宵……】
心裏的人無奈笑笑。
【到底是年輕人。】
江耀安安靜靜地站著,鴉睫緩慢眨動。並不回答。
爾凱見他有些猶豫,想了想,道:“是火鍋哦!你如果怕熱量太高,可以吃清湯鍋!”
火鍋?
江耀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了。
【……去吧。】
心裏的人也帶上一點笑意。
【最近一直很努力,是時候獎勵一下自己。】
江耀:“……咕咚。”
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
【……克製點。】
心裏那個聲音已經是在努力忍笑的狀態。
【別忘了,你現在還有偶像包袱的。】
……
就在江耀點頭,爾凱高高興興地拉著他走進餐廳的時候。
牆角的攝像頭隨之轉動,調整後的角度準確無誤地捕捉著江耀的背影。
屏幕另一頭。
幽暗複古如城堡的古典客廳中。
森林裏彌漫著淡淡霧氣。月色森冷,陰鬱感哪怕在壁爐木柴劈啪的火光中也不曾減弱一分。
與複古裝修略微違和的巨大屏幕上,一桌年輕人圍爐而坐,高聲談笑著等待火鍋燒開。
而鏡頭聚焦,放大,特寫鏡頭裏的那一個人,正直勾勾地盯著紅油翻滾的辣鍋。
辣鍋還沒沸騰,還不能吃。他就拿筷子尖蘸著調料碟,放在嘴裏含吮。
小小的舌尖一舔一舔。像隻幼貓。
“沒想到他會答應。我還以為,他是不喜歡社交的那類人。”
沙發一側,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姿態放鬆,神情玩味。他發絲銀白,已經上了些年紀。指間拈著一支高腳杯,晶瑩剔透的酒液緩緩晃動,均勻漂亮地掛在杯壁上。
年紀雖長,卻更顯優雅。
頗有些老派資本家的氣質。
奇特的是,他腳上一雙暗紅色的真皮皮鞋,紋理怪異,不似牛皮或是鱷魚皮。
看上去異常柔軟。
“不,你錯了。”
沙發另一側,就連月光都照不到的陰影裏。西裝筆挺的男人唇角含笑,修長漂亮的手指,指節一下一下在沙發扶手上輕敲。
仿佛按捺著某種情緒,某種焦躁。
“他隻是……”西裝男子的聲音略帶笑意,低低啞啞地自黑暗中升起,“他隻是很喜歡吃辣。想不到吧?他腸胃不是太好,但他真的很喜歡。甚至一想到就要咽口水。”
西裝男子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
這令老派資本家感到一絲疑惑。
然而猜測對方的行為動機是不友善的行為。
“他這樣不利於健康。”老派資本家隻是聳了聳肩。並未追問。
西裝男子不再說話。老派資本家抿了口葡萄酒,又朝屏幕上那個吃火鍋的年輕人看了一眼。
笑著搖頭。
“這次真的感謝你,陸先生。要不是你提醒,我真的看不出來,這麽平平無奇的一張臉……”
老派資本家嘴角一翹,笑意更深,“本相竟然是個這麽漂亮的男孩子。”
“隻有這種優秀的皮相,才配得上‘她’,不是嗎?”西裝男子含笑瞥過來一眼,若有深意,“……就像原鸞。”
聽到原鸞的名字,老派資本家微微一怔。
片刻後,才似想起什麽似的,笑著揉了揉額角。
“對,原鸞……那個險些壞了我們大事的執行者。”
老派資本家臉上雖然還掛著笑,語氣裏卻有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然而多年養尊處優帶來的教養,令他立刻恢複平靜。
他轉過頭,對著那個坐在陰影裏的男人,鄭重道謝。
“請務必參加今年的晚宴。”
燕尾服資本家彬彬有禮的頷首,
“今年,‘她’已經接近成熟。隻要這一批鮮貨再送過去……”
黑暗中,並沒有傳來回音。
燕尾服資本家疑惑地詢問:“陸先生?”
許久,那人才低低一笑。
“好啊,我會來的。”
“——如果晚宴如期舉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