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裏外, 瞿門橋菜市場,狗肉店。
這是一家位於菜市場最深處的狗肉店。
宜江市本地人沒有吃狗肉的習俗,但近年來隨著經濟發展,外來務工人口越來越多, 狗肉館也開始在街頭巷尾出現。
這家狗肉館位置偏僻, 生意一直不太好。此時此刻, 店裏更是空無一人。
店外倒是挺熱鬧的。
擠滿了警察。
“裏麵的人放下武器!放開人質!”
警察們彼此照應著,一點點往店門口逼近,同時朝著裏麵大喊, “你已經被包圍了!放棄抵抗!立刻投降!”
正氣凜然的聲音, 回**在空無一人的巨大菜市場裏,形成回聲。
臨近年關的周五下午, 菜市場裏本該人頭攢動, 然而此時整個菜市場都被清場。隻有警察留在這裏,和狗肉店裏的匪徒對峙。
除了警察的大喊以外,整個菜市場裏,唯一的聲音,就隻剩下年輕女性的抽泣求饒聲。
“求求你放過我……不要傷害我……不要……”
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穿著一件白色毛衣。毛衣上沾了許多汙泥, 肮髒又狼狽。
仔細看的話, 會發現那汙泥裏還混雜著一些血跡。
是噴濺上去的血點。
新鮮的,熱烘烘的。在冬日的冷風裏, 還冒著一點微弱的熱氣。
狗肉店大門敞開,門外警察林裏。
門裏, 後廚, 穿著白毛衣的女人跪坐在地上, 哭泣發抖, 魂不守舍。
血的來源有兩個。
一是來自她的愛犬。一條純血的、從寵物學校剛剛畢業的成年大金毛。
另一個,則是來自她的愛人。
年輕女子永遠也不會想到,僅僅在半小時內,她就接連失去了自己摯愛的丈夫,以及心愛的寵物犬。
而一切的起因,僅僅是因為……狗肉。
是的。是為了吃肉。
有人偷走她家的大金毛。作為主人,她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狗狗的走失。
最近這一帶常有狗狗走丟,她擔心不已,立刻去物業調取了監控。結果發現,是一個五十來歲,穿著藍色外套的男人偷走了她的狗。
狗是被一棍子敲暈帶走的。
在家裏備受寵愛的大金毛,見到人很有禮貌,從來不叫不鬧,也不會湊上去胡亂嗅聞。
她的狗狗隻是很乖地呆在自家院子裏,趴在狗窩裏睡覺。沒想到卻有人翻牆進來,一棍子狠狠砸在狗狗頭上。
狗狗連慘叫都來不及,當場頭破血流。
女主人發現的時候,地上已經隻留下一灘血跡。查看監控錄像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女主人更是心疼得當場哭出來。
她一邊報警,一邊聯係老公,和老公一起出門找狗。
循著藍外套男人離開的方向,女主人一路哭,一路打聽,終於和老公一起找到了這家藏在菜市場深處的狗肉店。
看到狗肉店招牌的一瞬間,女主人就差點急暈過去。
老公趕緊安慰她:沒事,咱們發現得早,毛毛可能還有救。
女主人勉強站穩身體,和老公一起進去找狗。
這家狗肉店生意很差。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裏的環境實在是太髒亂差了。
滿地狗毛,血跡。黑漆漆黏糊糊的東西滿地都是,看上去好像幾十年沒有拖過地了。
女主人忍著惡心,和老公一起快步走進去。
然後就在後廚裏,見到了奄奄一息的大金毛。
穿著藍色外套的中年男人,嘴裏叼著煙,右手握著斬骨刀。正要劈下。
女主人尖叫一聲,什麽也顧不得,衝上去保護狗狗。
她老公則是一把推開對方,怒不可遏地跟對方理論。
然後,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
女主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一蓬熱辣辣的**,噴濺到她的臉上。
是血。
女主人抱著大金毛,大金毛瑟瑟發抖,發出嗚咽的悲鳴。
女主人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把本該落在狗脖子上的斬骨刀,此時此刻,深深地卡進了,她老公的頭顱裏。
人類的頭骨是身上最硬的地方。
斬骨刀,斬的就是這種東西。
老公當即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噗通。
摔在地上,發出悶鈍的響聲。
女人一時之間失去反應能力。大腦宕機,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直到她看見,那個藍色外套的男人,一腳踩在她老公胸口上。
從她老公死不瞑目的頭顱裏,握著刀把,搖動幾下。
把斬骨刀從她老公頭上拔出。
中年男人緩緩抬起頭。
渾濁,如同死魚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女人。
“啊啊啊啊啊——”
女人爆發出慘叫。
過於淒厲的尖叫聲,立刻吸引了菜市場裏所有人的注意。
很快有人注意到狗肉店後廚發生的慘案,立刻報警,並且慌亂地從菜市場逃離。
短短幾分鍾內,菜市場裏的人一哄而散。偌大菜場,隻剩下狗肉店後廚的女人、中年男人。
還有匆匆趕到的大量民警。
接到報案時,民警第一時間出動,同時忍不住在心中腹誹:
最近到底是怎麽了?都快過年了,怎麽還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案子?!
警方在疏散無關人員的同時,一邊密切觀察著店裏的情況,一邊謹慎地朝裏推進。
所有人都在踏入狗肉店的一瞬間,被那濃重的血腥氣嗆得咳嗽,想吐。
女人斷斷續續的哭泣求饒聲,從後廚裏傳來。證明人質目前還是安全的。
但,下一分鍾,下一秒,可就不好說了。
警員們確認清場已完畢,周圍沒有普通老百姓了。於是彼此對視一眼,等待隊長一聲令下。
製服窸窣,皮靴噠噠。警員們幹練而英勇,毫不猶豫,一往無前地衝進了倪氏狗肉店。
……
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倪根忠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一點點,變得強壯。
他已經五十歲了。這個年紀的男人,雖然被稱為“壯年”,但體能體力實際上是在一天天地衰減下去。
就像從懸崖邊上墜落,無可奈何地感受到加速度在耳旁呼呼作響。無法控製地衰老,無能為力感與日俱增。
妻子幾乎每天都在吵架,兒子去念大學了,隻有缺錢花的時候才會打電話回來。
哪怕是討錢的電話,語氣也很差。仿佛爹媽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就合蓋是他的。他拿著這錢在學校裏吃喝玩樂,心裏一點感激都沒有。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可那畢竟是兒子呀。
倪根忠嘴上雖然罵罵咧咧,心裏卻還是為這個兒子驕傲的。
他自己就是老倪家唯一的種,老婆爭氣,給他的生的也是個兒子。老倪家的香火在他這裏續上了。
隻要把兒子供到畢業,幫他找份工作,再給他娶個老婆……
嘖,唯一的問題是,兒子的婚房還沒著落。
這年頭,沒房沒車,誰看得上你!女人就是這麽膚淺。這就是為什麽每次兒子開口要錢時,無論手裏多麽拮據,他作為老爹都願意省下一口香煙錢,掛了電話就麻利地去給兒子轉賬。
談女朋友要錢的嘛!
老倪家唯一的男丁結婚,大姐小妹肯定都要出一點的。他已經跟姐妹商量過了。這兩個不要臉的老娘們!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天去小公園裏跳廣場舞、勾搭老頭子,結果唯一的親侄子準備婚房,她們居然隻肯一人出五萬!
這要是放在農村老家,肯定被打死了。
才五萬,頂什麽用?
宜江市隨隨便便一套房子,首付就要百來萬呢!他倪根忠一個開狗肉館的,狗肉生意又不好,上哪裏去給兒子籌這麽多錢?
倪根忠一直怨恨姐妹不肯給幫助,兩個老娘們兒態度也很明確:五萬,最多五萬,不能更多了,愛要不要!
倪根忠盤算來盤算去,總還是差了幾十萬。
他不由得盯上了自己的老娘。
這是有成功先例的。
幾個月前,老娘出了一場車禍。當時120把老娘送進了大醫院急診,說要上手術台開刀。
結果因為老娘有糖尿病心髒病高血壓,年紀又大,醫生把子女三個喊過來,反複談話告知手術風險。
倪根忠一聽,這還做什麽手術,這不是一上台就死了嗎?
不過,要是真的死在了台上……
倪根忠當時態度很強硬,不顧兩個姐妹的勸阻,硬是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
畢竟他是獨子,是老倪家唯一的男丁嘛。
女人家家的,懂什麽!
……結果,手術居然很成功。
倪根忠傻了。
不是說風險很大嗎,不是說很有可能麻醉關都過不了嗎?
怎麽……好好地下台了呢?
倪根忠吃了個無名虧,心裏窩火得很。沒過幾天,醫院開始催他去結賬了,還要他把老娘接走。
倪根忠賠了夫人又折兵,那幾天都煩躁得不行。
至於老娘,他根本沒工夫伺候。
不要上班的啊?!他不上班,這一大家子的錢哪裏來?兒子的學費生活費哪裏來?!
倪根忠根本不管這事。反正按照老家的習俗,爹媽病了,都是女兒照顧的。
他一個大男人,怎麽會照顧老娘?!
……沒想到大姐和小妹也是真的做得出。
她們把老娘往老房子裏一塞,就不管了。連他給的營養費都私吞了。
不管就不管。老娘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憑什麽要我養?!
因此,當110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倪根忠一直就是這個態度。
——又不是他一個人的娘,憑什麽要他出錢又出力?!
他都已經出了營養費了!被私吞了,他又有什麽辦法!
那邊婚房的首付還沒有著落,給老娘做手術又欠了醫院一大筆錢——早知道就給老娘交份醫保了。要是有醫保,手術還能報銷不少……
可惜沒有後悔藥。
倪根忠大半年來花出去不少,掙回來的卻不多。
宜江市老百姓不愛吃狗肉……最近食品衛生部門又查得緊,萬一被查到他用毒死的野狗做狗肉煲,那店鋪肯定關門大吉了。
倪根忠日益煩躁,忍不住對老婆也開始拳打腳踢。
都怪那個不長眼的老娘們兒!當初為什麽要勸他把狗肉店開在菜市場裏?狗屎!租金又貴,又沒人來!狗肉館都快開不下去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除了手頭缺錢,倪根忠還漸漸感覺到,他在日益衰老。
以往輕輕鬆鬆就能把米麵搬上樓,現在卻一不小心就會閃到腰。以往跟兄弟們喝酒唱K,玩一整夜都沒事,現在卻玩不動了,喝酒也沒興致。
五十歲了。
他在一點點地衰老。變成老頭。
可是兒子的婚房還沒有著落。
倪根忠心裏始終憋著一股無名火,懷揣著對往事的無限怨恨。
——早知道就不讓老娘動那個手術了。骨折而已,躺**養養不也能好麽?
早知道就不開狗肉館了,開個別的什麽不好,開這又髒又臭的狗肉館,一天到晚被衛生部門查,塞紅包都不頂用,人家還要嚴厲訓斥他說他是行賄……
早知道……
可惜人生沒有早知道。
行差踏錯,於事無補。人還在一天天老下去。
就連老娘,也又進了一次醫院。
上次的帳還沒結清,這次又是一大筆費用。
倪根忠暴怒不已,恨不得把那些多事的居委會和警察,摁在地上一頓暴打。為什麽要把老娘送醫院?去衛生所看看不就行了嗎?!
不就是糖尿病,打打胰島素就好了啊!非要把老娘送去醫院,還ICU?!
血糖高就要進ICU了?這不明擺著坑人嗎!
他不管!反正老娘不是他一個人的,這次休想他一個人當冤大頭!
倪根忠拒絕為老娘結清醫療費,還在ICU門口為自己據理力爭。
沒想到,一個奇奇怪怪的男孩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太奇怪了。看上去一腳就能踢翻,瘦弱得很,結果力氣卻大得驚人。
倪根忠使勁兒掙了幾下,居然都沒能掙脫。
他不由得心驚。
難道自己真的老了?真的已經老弱到連個小年輕的力氣都抵不過?
那次事件,對倪根忠產生了不小的打擊。
倪根忠感覺自己的人生在無限下墜。無能為力。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天天變老,力氣越來越小,睡覺越來越早。白頭發也越來越多。
就連心裏那股無名火,也像被蓋了鍋蓋一樣,偃旗息鼓。
快要燒不動了。
……
變化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的。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裏,重新充滿了力量。
白頭發掉下來,重新長出來的都是黑頭發。
跟老婆行房,那個騷娘們兒從最開始的打罵,踢他,漸漸開始求饒。騷得很。
狗肉館的生意也好起來。
因為他發現,不需要去跟狗販子收那些死狗了。
新鮮的、剛打死的寵物狗,肉質更好。
畢竟城裏人喜歡狗,從小到大,給狗喂的都是好東西。
——聽說還有用三文魚做狗糧的呢!
一切都在變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倪根忠咕咚咕咚咕咚,大口喝著家裏的自來水。
他最近總是覺得很渴。
聽說糖尿病就是這樣……老娘都有糖尿病,他說不定也有。
不過他不打算去看病。醫院就是坑錢,他才不去上當呢!
狗肉館生意越來越好,身體也越來越強壯。
隨隨便便搬兩袋米、扛兩桶油,對倪根忠來說都不是問題了。
家裏那個婆娘也老是在**求饒,說別整了,受不了了。
倪根忠感到非常快活。
他仿佛重獲新生,重新變得年輕。
唯一的問題是,脾氣也變得很大。
那是在他抄起椅子砸向婆娘的腦袋時,才注意到的。
其實也沒多大的事兒,就是鹽放多了,菜燒鹹了。
婆娘被砸得滿腦袋都是血,噗通一聲,直挺挺地栽下去。
倪根忠本來想拉她起來,但是忽然想到,自己可能得糖尿病了。
一定就是因為這個狗婆娘燒菜不注意,放太多鹽,害他得病!
糖尿病可是會爛腳的!
一想到老娘那雙爛得發臭的腳,倪根忠就惡心得不行。
非但婆娘不給他省心,兒子也是。一天到晚隻會打電話催催催,要錢要錢要錢……二十多歲的人了,行李箱還不肯自己拎,放寒假還要他跑去車站接。
結果卻在開門看到地上的婆娘的時候哭著說要報警。
報什麽警?
110和居委會,還有醫院都是串通好的。
隻會坑錢!
兒子都這麽大個人了,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倪根忠本來隻是想教育教育他,沒想到幾個巴掌下去,兒子就不動了。
跟婆娘一起躺在地上。
婆娘身上有點爛了,臭。
兒子還很新鮮。
倪根忠忽然想起來,這樣不行。雖然快過年了,天氣冷,但生肉放在外麵時間長了也是會發臭的。
倪根忠把老婆孩子都放進冷凍裏。切好備用。
幸好家裏開狗肉店,有大冰櫃。
……他也不知道是在備什麽用。大概隻是出於一種習慣。
……最近狗肉又不好進貨了。
嚴打嚴查……衛生部門煩得要死。
周圍小區裏的流浪狗也幾乎看不見蹤影了,寵物狗就更別說,自從丟過幾條狗之後,那些傻逼寵物主人就聯合起來,每天到處巡邏,要找什麽偷狗賊。
煩死了。
倪根忠每天都很煩躁。
咕咚。咕咚。咕咚。
他大口大口喝著家裏的自來水,感覺肚子裏火辣辣的。想吃些什麽。
但無論是狗肉還是老婆孩子,吃下去都不頂用。
太幹巴了,凍硬了。難吃。
想吃口新鮮熱乎的。
沒想到新鮮熱乎的自己送上門了。
好像是住樓下的……一個傻逼。
拎著菜刀上來,大半夜的狂砸他家的門。
人雖然是個傻逼,肉倒是挺好吃的。
可能是因為新鮮。
倪根忠終於明白,他錯了,他不該開狗肉館的。
他該開的是活殺人肉館。那多好吃,怎麽沒人發現這個商機呢?
菜市場最深處那個鋪麵可以繼續用,重新換個招牌就行了。
倪根忠覺得人生又有了光明。
他又重新活了過來。
……可是為什麽,總有傻逼來煩他呢?
那對傻逼夫妻……不就是偷他們一條狗,叫叫嚷嚷幹什麽?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
連他老婆兒子都不敢在他麵前廢話。都乖乖在冰櫃裏呆著呢。
哦,不對,已經吃光了。
好像就隻剩一隻手了……是誰的手?
倪根忠舉起斬骨刀,毫不猶豫地剁下去。
人頭比狗頭難砍一些。人畢竟有一米八。
但他現在力氣很大。
他感覺自己又重新恢複了年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婆兒子都更愛他更聽話了的緣故。
身體裏充滿力量。噗。噗。噗。他聽到斬骨刀剁在頸椎裏麵,骨頭和刀片撞擊的悶響。
挺好聽的。
他聽著這個聲音,口水就要流下來了。
就是有點吵。
那個女的,聲音又尖又利。刺得他耳朵疼。
倪根忠皺起眉頭,把斬骨刀從男人的脖子裏拔起來。轉頭望向女人。
片刻前還盛氣淩人,踩著高跟鞋畫著大濃妝,嘰嘰歪歪衝進來罵人的女人。
現在卻哭著跪在地上,高跟鞋鞋跟都斷了,哭哭啼啼地撲在男人身上,大喊大叫。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倪根忠最討厭女人哭。
哪怕是自己的老婆,哭起來的時候也要用拳頭招呼。更何況是這個女的。
倪根忠用拳頭狠狠砸了幾下。女人的牙齒啪嗒啪嗒掉下來,頭發也被扯下一大片。臉很快腫得像饅頭。
餓了。
隔壁攤位上的饅頭應該出爐了。一會兒片幾塊肉,夾著饅頭吃。
吃了肉就會長力氣。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他以前怎麽沒發現,生肉這麽好吃呢?
一想到吃肉,倪根忠血管骨骼都發出哢哢哢哢的聲音。仿佛肌肉牽扯著關節發出興奮的撞響。
他隱約聽到外麵傳來大吼大叫。好像是叫他不要反抗,放掉人質……
什麽人質啊。他又不是綁架犯。
他隻是想切幾塊肉來吃啊。
噢,對。要小心點,不能把那個女的弄死了。
人一旦死掉,肉質就會很快不好。就像大閘蟹。一定要活著烹飪才最好吃。
倪根忠厭惡地踢開地上那具斷頭男性屍體,拎起剛磨好的斬骨刀,走向女人。
“不、不要……求求你……”
女人一嘴牙齒都被打落了,哭哭啼啼,含糊不清。嘴巴裏都是血沫子,掙紮著想往外麵爬。
倪根忠一腳踩上女人的腳後跟。哢啦。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女人發出慘叫。
這就比尖叫聲好聽多了。
倪根忠感覺自己現在變成了一個鑒賞家,能分辨出不同的叫聲哪一種更好聽更能夠取悅他。
年輕真好啊。
一切感官都變得鮮活。聽覺,視覺,味覺,都靈敏了。
最重要的是,力氣又重新回來了。
倪根忠感到自己充滿力量。
他正在變得,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強大。
哪怕是外麵那幾十個大吼大叫的警察,一起衝進來,他大概也能輕輕鬆鬆全部打死吧。
這樣愉快地想著,倪根忠隨手抓起女人的頭發,把女人從地上拎起來。
女人不斷掙紮,細膩白皙的脖子僵直而緊繃。
年輕富有彈性的肌肉,血管,在他手底下搏動。
咕咚。
倪根忠吞了口唾沫。眼睛放光,朝女人的脖子張開嘴。
下一秒。
哢啦。
天旋地轉。
倪根忠看到整個世界在旋轉,隨即是,砰!
重重一聲。
他的腦袋砸在地上。
“?”倪根忠睜大眼睛,無法理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女人還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很明顯是嚇傻了。
女人的脖子上掛著一隻手,粗壯有力,看著很眼熟。那隻手本來掐著女人的脖子,現在卻脫力地慢慢鬆開。
手臂的另一頭,什麽都沒有。
好像某個很老的驚悚電影……
這個手臂就隻有這麽一段。小臂以上的部分,全都沒有了。
倪根忠一顆腦袋歪倒在地上,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看著那個原本應該是自己所站的位置,莫名其妙,憑空出現的一個少年。
他自己的身體不見了,小臂之上的部分也全都不見了。
少年背對著他,似乎在咀嚼著什麽。
咕咚。
他聽到清晰的,把什麽大塊大塊的東西,吞吃入腹的聲音。
在吃什麽啊。
好香。
吃得好香啊你。
倪根忠的眼球漸漸失去光澤。
倒映在視網膜上的最後景象,是少年一邊咀嚼吞咽,一邊朝女人的脖子伸出手。
女人渾身一顫,嚇到呆滯。然而少年的目標卻不是她的脖子。
而是她脖子上,那斷得隻剩一截小臂的手。
粗壯有力的,屬於中年男性的手。
倪根忠的手。
少年把那隻手放進嘴裏。
哢嚓,哢嚓,哢嚓。
咀嚼,嚼爛。
然後,咕咚。
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