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垢遭到了【蝸牛】的操控, 這一點基本上已經證實。
如果是【蝸牛】的話,擁有在封禁區域操控殺人的能力,也不足為奇。
畢竟是世界級的變異種。
但問題是……
“為什麽,是現在?”
江耀抬起頭, 看著窗玻璃。
下雨了。
雨水滴滴答答, 拍打在透明玻璃上。執行部裏暖氣開得很足, 即便如此依舊能感覺到外麵冷雨飄忽。心裏都跟著發涼。
【或許和[黑球]有關。】
心裏的聲音響起。
黑球。
江耀盯著窗玻璃上的雨滴,緩慢眨動眼睛。
確實。
就算秦無垢受人操控的事實暴露出來,【蝸牛】也沒必要在這種時候殺他。
畢竟管理局當時還不確定受操控的到底是雙子裏的誰。
用完就丟?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但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最大的可能性是, 【蝸牛】與黑球事件也有關。
江耀從【水沒都市】回來時, 第一時間就想匯報黑球的事。但秦家雙子遭到囚禁,江耀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
包括後來情緒失控, 引發暴走……
“徐醫生。”江耀沒頭沒尾, 又說了這麽一句。
【嗯。】
隻有心裏的那個人能跟上他的思路。
江耀的意思是——他會情緒失控,就是因為徐醫生。
徐醫生太像他心裏那個人了。這一點令江耀出現了認知混亂。
包括後來和方警官一起去徐醫生父母家裏調查。徐醫生父母的回答,也令江耀陷入了極大的情緒波動。
——據說徐醫生從一年半以前就開始夢到他了。
一年半、夢境。這兩個關鍵詞,和江耀的經曆無比重合。
江耀目前為止恢複的記憶,也全都來源於【夢境】。
但那夢境的感覺太過真實,江耀有時甚至無法分清自己是否已經醒來。
徐醫生難道也是這樣?
那徐醫生應該早就認出他。
可是從接替成為他的主治醫師開始, 徐醫生從未表現出“我認識你”的態度。
就像江耀, 也至今沒有意識到——徐醫生的身材容貌,完全就是陸執的樣子。
為什麽沒有認出來呢?
江耀孤零零地坐在落地窗前, 聽著雨水拍打在玻璃上的聲音。
忽然,他站起來。
【別去。】
心裏的人出聲。
【江耀, 別去。】
江耀:“……”
心裏的人完全知道他的想法——他想去找徐醫生。
他太想問清楚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 不會有用的。
那個人不可能說實話。
而且江耀現在孤身過去, 太危險。
畢竟……徐醫生,很有可能,就是蝸牛。
其實不光是他,秦無味,伊萬,甚至是方警官,心裏其實都已經有這樣的猜測。
——徐醫生,或許就是蝸牛。
可問題是,徐醫生為什麽有著“陸執”的容貌呢?
是單純的擬態,還是……另一種原因?
不敢去想。
江耀的san值,已經無法承受再一次的暴走失控了。
對於心裏的人的勸阻,江耀沒有點頭答應,也沒有停下腳步。
不回答就是不答應。江耀的壞脾氣。
心裏的人也完全清楚這一點,於是立刻補充說道:【還記得你現在的任務嗎?秦無垢的事情還沒有查完。】
江耀:“……”
腳步終於停下。
對……他現在的任務,是查清楚秦無垢死亡的真相。
這件事如果不弄清楚,不還秦無垢一個清白,那他的名字就無法進入英靈殿。
他就會永遠帶著汙點,死不瞑目。
【聽話,江耀。】
心裏的人沉聲。
【做你該做的事。我們每個人都有分工,記得嗎?】
江耀閉了閉眼:“……嗯。”
他重新坐回落地玻璃窗前,在冰冷雨水淅淅瀝瀝的拍打聲中,重新整理思緒。
秦無垢遭到操控,應該是從半年前開始。
假設,【蝸牛】就是那個,和他們一起從神隱中歸來的怪物,那麽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蝸牛】在這半年間裏,四處布局。
一方麵通過秦無垢掌握管理局的動態,私自將安瓿藥水和封禁區域材料圖紙盜用出來。讓現有的變異種們方便行動,避開管理局的耳目,迅速成長為高危變異種。
另一方麵,急劇增長的變異種案件,也快速消耗了管理局的戰鬥力。調查部、執行部、清場部,全都忙得不可開交。以至於忽略了真正的重大危機——黑球。
【蝸牛】通過生產黑球,到底想達到什麽目的,目前還不確定。要等秦無味那邊的調查結果。
江耀無法理解的是,【蝸牛】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殺掉秦無垢呢?
……總不會是單純為了刺激他、刺激秦無味吧?
“不可能。”江耀說。
【嗯。】
心裏的人表示讚同,【我也認為不可能。】
【蝸牛】的行為模式太過詭譎。殺害秦無垢的真相背後,一定隱藏著某種更大的陰謀。
會是什麽呢?
江耀抬起頭,望向窗外。
天空烏雲密布。
烏雲密布的蒼穹之下,華國版圖另一頭,東北角,華國第五行政區。
“咳、咳咳咳……”
奢侈豪華的山頂別墅裏,瀕死的老人躺在病**,身上插滿了管子。正在費勁地喘息。
窗外風雨交加,冰冷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窗戶上。
“爸,你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天。”
一名拄著拐杖,衣著樸素,與這豪華別墅格格不入的中年人,站在床欄前,居高臨下,神情凝重而肅穆。
“你放心,你走以後,我會把所有證據交給警察。你那些生意造了太多孽,家產我一分都不會要。我絕對不會步你的後塵。”
“咳咳、咳呃……”
老人劇烈地咳嗽。蒼老布滿青筋的手掌,費力地抬起,試圖把兒子推遠。
“滾……滾出去!”
“我不會滾的。”中年人冷笑,“我要眼睜睜看著你,看看你這個活活逼死自己老婆、砍斷自己兒子雙腿的王八蛋毒販,最後到底是怎麽死。”
監護儀瘋狂報警。床邊的醫生和護士卻都沒有在搶救,隻是束手站在一旁。
“救我……快救我!”病**的老人,惡狠狠地瞪向醫生,在劇烈喘息中吐出惡言惡語,“不然我殺了你……殺了你們……!”
醫生護士聞言一顫。
兩人對視一眼,眼神裏都露出猶豫。忍不住一齊望向病床另一側的中年人。
“不用救。”中年人冷冷道,“他已經快死了,手下人也全都跑光了。警察正在趕來的路上。你們救他也隻不過是讓他活著被槍斃。”
中年人冷漠地看了病**的老人一眼,又抬起頭。雪亮的眼睛,直直地望著醫生,“不要浪費醫療資源了。像您二位這麽優秀的醫護人員,本來也不該來救這個人渣。”
“……”醫生護士再次對視一眼,在醫用口罩的遮擋下苦笑。
——誰願意來呢?
要不是**這個叱吒風雲的一方惡霸以他們的家人性命要挾,誰願意放著正兒八經的三甲醫院主任護士長不當,跑到這山頂別墅來給他當私人看護?
幸好,一切都要結束了。
隻要再過幾分鍾……最多十分鍾,這個一生作惡、連自己老婆孩子都不放過的惡棍,就要斃命了。
中年人靜靜地站在床欄邊,雙手拄著拐杖。
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兩條腿,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都是假肢。
“你安心地去死吧。爸。”中年人說。
“我……我不會死……”
病**,布滿老年斑的臉上滿是怨恨,那種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親生兒子,反而像在看仇人。
無限的怨毒,無限的不甘。
負麵情緒如野火迎風滋長,在最後一次咆哮著讓兒子滾開未果後,老人雙目上視,渾濁的雙眼,死死盯向天花板。
“幫……我……”
即將失去神采的眼球,僅憑著最後一口怨氣,死死瞪著天花板。
老人不再咒罵兒子,咒罵醫生護士,而是朝天花板那個黑色的角落,嘶啞怒吼。
“我……答應你……隻要你……”
老人瞪大眼睛,幾乎用盡最後的力氣,向著天花板許諾。
“隻要你……救我……!”
——是幻覺麽?
中年人莫名感到後背發涼。忍不住回過頭,看了看天花板。
醫生和護士也都心裏發怵,兩個人忍不住靠近了些,互相握住彼此的手臂,給予對方力量。
天花板上明明什麽都沒有。
這該死的老毒販,臨死前看到什麽幻覺了?
中年人眉頭緊蹙,回過頭來。
……警察怎麽也還沒到。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看到老家夥活著被逮捕的場景啊。
中年人在心底感歎著。
然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黑暗角落,一隻如同壁虎般攀附於天花板上的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
“咯咯咯咯……”
黑影發出低啞而怪異的尖笑。
枯木般的手指,如同漆黑月夜下的樹影,緩緩伸向病床。
在中年人和醫生護士都看不到的視野裏,瀕死的老人,瞳孔微微驟縮。一縷黑氣若有若無,從他眼底迸出。
忽然。
哐當!
一聲巨響,玻璃炸裂!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紛紛望向聲音來源。隻見巨大落地窗上破開一個大洞,碎玻璃炸了一地。窗外淒風苦雨正呼嘯卷入。
順著風,順著雨,一個挺拔俊秀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房間裏。
手裏還死死摁著,一團逐漸現出形狀、不斷瘋狂扭動的黑影。
“!!!”眾人大驚失色,齊齊瞪大眼睛。
“你、你是誰?!”中年人最先反應過來,驚呼出聲。
“沒事,跟你們無關。”
銀發雪膚的男子,單膝點地。一手死死鉗製住獵物,另一手則是很隨意地揮了揮。
“你們繼續。”
中年人:“???”
在眾人的錯愕中,在病床老者絕望的嚎叫中,挺拔俊秀的銀發青年,右手拎著某物,緩緩從地上站起。
黑色的奇裝異服,在眾人眼前一閃。瞬間消失。
一如他來。
豪華木地板上殘留著雨水的痕跡,地上隱隱約約洇出人形。
病**的老者在怨恨與不甘中咽氣,紅藍色的警車在山野間嗚嗚回響。
“剛、剛才那是……什麽?”中年人徹底呆滯,不敢置信地轉頭,問醫生護士,“你們看到了嗎?那個男的???”
“不……不知道啊……”醫生護士也是滿臉茫然。
滴——
沒有人注意到老毒販的心跳已經歸零。
那個惡毒的靈魂,在這戲劇性的場麵中,終於萬劫不複,墮往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