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今夜無月, 就連星空都極為黯淡。秦無味一個人在陽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寒風呼嘯,指間的一點火光仿佛是黑暗長夜裏唯一的星火。
江耀聞到一股焦油味兒。
江耀自己雖然不抽煙,但他並不是很介意這個。畢竟執行者壓力都很大, 抽煙放鬆是常態。
然而, 當江耀在他身邊坐下的時候, 秦無味還是立刻掐滅了煙。
這個細節,江耀也曾經在方警官身上見到過。
那是一種把他當成小孩兒來看,自覺身為長輩, 所以自覺掐煙的行為。
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無聲關愛。
……秦無味雖然剝離了一切情感, 骨子裏的溫柔卻沒變。
還是這麽愛照顧人。
江耀心裏一酸。
抬起手,騰的一聲, 手心燃起一個小火球。
他控製著小火球的烈度, 把火球放在欄杆上。
火光明滅,熱量和光芒一同輻射出來,一下子照亮了陽台,還有身後空****的客廳。盡管北風仍舊呼嘯不停,有了這團小火球,陽台也仿佛變成了露營營地。多了幾分別致溫暖。
“我不冷。”秦無味瞥了那火球一眼, “我不怕冷。”
“我知道。”江耀說, “但我就是想……讓這裏亮一點。我不想你一個人坐在這麽黑的地方。”
“……”秦無味一言不發。平靜蒼白的臉在火光搖曳中忽明忽滅。
仿佛像剛才年夜飯時那樣,他思考該如何回答江耀的這一句話。
江耀怕他又說抱歉, 於是在那之前,搶先說道:“我還想抱你一下, 可以嗎?”
秦無味看了他一眼, 說:“可以。”
江耀湊過來, 用力抱了他一下。
……秦無味已經沒有感情了。
所以, 哪怕是為了替弟弟完成遺願,用弟弟親手準備的年貨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飯,秦無味心裏也不會有任何難過或是悲傷。
可江耀仍然忍不住想抱抱他。想為他點一盞火,想讓他不是那麽寂寞地枯坐在黑夜裏。想陪陪他跟他說說話。
秦無味靜靜地感受著這個擁抱。
他所能感覺到的,隻剩溫度、力度,這些和情緒無關的客觀存在。
他實際上並沒有因這個擁抱而產生任何感覺。
……挺奇怪的。
就像剛才吃年夜飯的時候。無悲無喜。心裏一片空茫,沒有任何情緒。
不是麻木,而是空。
像被洗掉了所有顏色一樣的空。
這就是剝離情感的感覺嗎?
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推開江耀。
作為一個有潔癖的人,其實從生理上來說,秦無味是很不習慣跟人有身體接觸的。
但他還是選擇接受了這個擁抱。
因為他知道,如果這時候推開了,江耀會哭的。
江耀老是哭鼻子。讓人誤以為他是個脆弱的愛哭鬼。
不是的。其實不是。
是因為他真的經曆過太多悲傷,太多痛苦。那些事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足以讓人精神崩潰。
江耀卻隻是哭。哭一哭就又重新振作起來了。又堅強勇敢地去戰鬥了。
挺厲害了已經。
而且江耀又過度善良,太容易跟人共情。
像當初【血餘珠】張不凡那件案子,其實他完全可以無視,或者直接匯報給管理局,根本無須自己出手。
但他還是去了。
江耀的心很軟。容易為他人的苦難而悲傷,也因此獲得力量,願意勇敢地站出來保護和拯救。
江耀的性格真的很好。
他父母,和他心裏那個人,真的把他教育得很好。
秦無味安安靜靜,任憑江耀抱著。直到江耀抱夠了,主動鬆開他。
“抱完了,說正事吧。”秦無味坐直身子。
溫柔的火光在他臉上晃動,將他蒼白如紙的麵容變得柔和。
秦無味望著江耀,認真說道:
“以前一直沒時間教你什麽。作為監護人我很失職。”
“不失職。”江耀搖頭,“你對我很好。”
“你以前的戰鬥方式,一直是靠戰力碾壓。”秦無味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大概是你的習慣。你在‘那邊’的時候,也一直是這樣戰鬥的。但現在對上徐妄,這個路子就行不通了。”
【他要教你戰術了。】陸執說。
“嗯。”江耀也心領神會,便把椅子朝秦無味這邊拉過來一些。身體微微前傾,認真聆聽。
“這次【攻塔】,任務分配已經下來了。”
秦無味說,“我帶隊負責【廢墟之塔】,伊萬那隊負責【神聖之塔】,十年負責【黃金之塔】……你負責【無色之塔】,也就是徐妄。”
江耀點點頭。
由他對戰徐妄,是唯一的選擇。
畢竟他目前是人類陣營裏的最強戰鬥力。也隻有他,有希望與徐妄一戰。
“你先說說你之前的戰鬥方式吧。”秦無味說,“你以前的項目報告都沒寫具體的戰鬥過程。”
……確實
他之前每次出任務回來,秦無味都會仔細看他的項目報告。
雖然那些“報告”大多是一些歪歪扭扭,令人費解的塗鴉。
秦無味每一個報告都認真看了。
怎麽能說作為監護人失職呢?
這一次,陸執沒有在心裏為江耀提前打好發言稿。
江耀有些磕磕絆絆,但還是把之前幾次出勤任務、包括在第七行政區遭遇徐妄的戰鬥細節,都大致描述了一遍。
秦無味聽完,很快得出結論:“你太依賴汙染度了。”
“汙染度相當於你的基礎戰鬥力。誠然,同一個天賦,在不同級別的人手裏,使用效果會大不一樣。以你的能力,哪怕是最基礎的【力量】強化,都能發揮出驚人效果。”
秦無味淡淡道。
“但是對上千萬級的徐妄你就失去了所有優勢。你太依賴純粹戰力,幾乎沒有戰術。”
江耀:“是。”
這個問題,他也意識到了。
拿【禁製】來舉例。徐妄附著於黑色尖刺上的【禁製】,可以輕易封住他的【再生】能力。而他使出的【禁製】卻無法禁錮徐妄。
這就是等級壓製。
秦無味繼續道:“還有個問題,就是你們曾經一起共事。徐妄太了解你。對付這種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計就計,出其不意。”
江耀不自覺地身體前傾:“該怎麽出其不意呢?”
秦無味:“比它想得多。比它想得遠。比它想到更多可能性。不光要預測它的行動,也要預測你自己的反應。比如……”
秦無味舉了幾個自己的例子。都是他在以前的戰鬥中,以弱勝強的例子。
江耀聽完,醍醐灌頂。
“戰術這種東西,不是聽完講解就會用的。”秦無味下意識地又去摸煙,手指碰到煙盒,似是想起江耀還在身邊,便又收回手來,“怪我一直太忙,沒時間教你。”
江耀還在咀嚼思考他方才提供的案例。
半晌,也苦笑一下。
“我在‘那邊’的時候,也一直不動腦子。我和陸執一起出任務,這麽多年,都隻是悶頭聽他指揮。從來沒想過,為什麽這樣,為什麽不那樣。”
江耀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這麽長時間了,一直沒有長進。我太不爭氣了。”
“我不這麽想。”秦無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別忘了你有自閉症。而且你習慣性聽陸執的話,也是因為你對他的絕對信任。他永遠不會害你。當然,這也意味著過度依賴。不利於你形成自己的戰鬥體係。我反倒覺得,你來了‘這邊’以後,反而真正開始成長。”
秦無味停頓一下,問:
“是因為陸執不在了麽?”
江耀渾身一陣,猛地抬頭。
“抱歉。我的表達不太合適。”秦無味看到他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會刺痛對方。這是腦組織切除的後遺症。他現在很難在開口之前預料到對方的情緒反應。
“我懂你的意思……”江耀抬手,按上心口,“可是他在的。他真的在的。”
秦無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又問:“你當初暴走的時候,san值大幅度跌落。最後卻在60左右刹住了車。是他麽?”
江耀:“是。”
那次徐妄帶走江耀,故意刺激他,誘發他的精神創傷讓他陷入暴走。
江耀的san值險些跌破60。
卻最終奇跡般的,固守在了60。
仿佛有誰死死拉住他。
仿佛有誰,拚盡全力,在懸崖邊緣死死拉住他。
秦無味點點頭:“那他確實,是在的。”
江耀用力眨了眨眼,淚光一閃而過。笑了。
……
那天晚上,秦無味和江耀聊了很久很久。
秦無味幾乎將自己這些年來的所有戰鬥經驗傾囊相授。有些戰術甚至超出江耀的理解能力,江耀冥思苦想,努力理解。心裏的人也幫著一起解釋。
那是最終大戰前的一夜。江耀如醍醐灌頂,感慨良深。
“謝謝你。”江耀深吸一口氣,認真道謝,“我真的學到了很多。謝謝你。”
“嗯。”秦無味淡淡應聲。抬起頭看了看陽台上的小火球,忽然又道,“其實今天十年是有事要忙才來不了。我騙了你們。”
江耀愣了下。
【……】陸執沉默了下,似乎想問十年到底是去做什麽。
然而終究沒問出口。
秦無味也沒繼續這個話題。
兩人又隨口聊了幾句。不知不覺,睡意襲來。
兩個人坐在陽台靠椅上,就這麽睡著了。
今夜無月。連星光都黯淡。
寒風呼嘯,吹著兩人的衣角。睡夢中的二人對此毫不在意。連日的精神緊繃和過度疲憊,讓他們在凜冽寒風裏也安然入睡。
以至於身後那輕如貓咪的腳步聲都沒有察覺。
“……唉。”伊萬抱著兩塊毯子,走到陽台上,兩人中間。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然後麻利地捏了個【禁製】,籠在陽台外麵。
這北風刀子似的呼呼地吹,他倆居然也睡得著。
不怕醒過來的時候臉都給刮花了呀?
【禁製】為那沉睡的兩人擋住了料峭的寒風。
伊萬把兩個毯子分別蓋在兩人身上。輕手輕腳。畢竟是幹殺手出身。
這點偷雞摸狗的技術還是有的。
兩人都沒醒。
但看得出來,那兩條毛茸茸的厚毯子,兩人都十分受用。都在睡夢中抱住了毯子,把肩膀腦袋往毯子裏麵縮了縮。
江耀甚至還吸溜了一下鼻涕。
好家夥,果然已經凍到了吧!
伊萬簡直哭笑不得。
開始思考要不要先去煮個薑湯,把兩個人喊起來喝完了再睡。
……
翌日,清晨。
金光萬丈,透過雲層照亮大地。
距離人類反擊計劃第二階段-【攻塔】,還剩最後五個小時。
任務分工已經發放到所有參戰成員手裏。
目前變異種擁有四座塔。根據近期偵查的結果,這四座塔的情報更新為:
【黃金之塔】,位於米國東部大峽穀。屬於【理事】。
【神聖之塔】,位於冰極洲。屬於【導師】。
【廢墟之塔】,位置很近,就在宜江市。屬於【信徒】。
至於徐妄的【無色之塔】,則從前兩天開始,就一直停留在北歐某座大教堂的位置。
全球危機,大難當頭,國與國的界限已經不那麽重要。全球所有國家,所有S級、A級執行者聯合起來,組成四個小隊。分別前往四座黑色巨塔,對【塔】級變異種發起大總攻。
除了【塔】以外,還有大量的同儕會成員,也是此次總攻的擊殺目標。
第一分隊由十年負責,前往米國擊殺【理事】。
第二分隊,帶隊者是來自西國一名經驗老到的S級執行者,伊萬也在其中,前往冰極洲擊殺【導師】。
第三分隊的目標【使徒】位於華國境內,宜江市也是秦無味的主場。由秦無味帶隊,辰為罡協助,隊員為華國其他S級、A級執行者。
第四分隊,則隻有江耀一個人。目標是【無色之塔】,徐妄。
江耀不需要隊友。
一方麵是容易誤傷,另一方麵……別說徐妄了,就連江耀,現在的汙染度都高達五十多萬。
平常有意識收斂著的時候還好,一旦動起真格,那超高濃度的汙染物絕對會令方圓幾十公裏內所有人類立刻惡墮。無一幸免。
因此江耀無法擁有隊友。他隻能孤身前行。
【無妨。】
陸執說。
【我在。】
江耀笑了笑。站起身,唰啦一聲,將戰鬥服拉鏈拉到最上方。
由於此次作戰地點分布於全球各處,而且需要盡可能讓四座【塔】同步被擊倒。因此所有擁有【空間】天賦的戰士都要提前到集合點,設置空間裂縫。人工製造傳送門。
江耀來到集合點。這裏原本是巨大地下要塞的停機坪,此時飛機全部撤走。整片區域空空****。
科研部的人已經在地下停機坪集合,緊鑼密鼓地指揮工人搬來各種儀器。
那是用來固定空間裂縫的。
以人類目前的科技水平,雖然無法自己建造空間裂縫,但穩定空間內部、讓裂縫長時間存在的技術還是有的。
總不能光想著去,不想著回來。太喪氣了。
江耀也是要幫忙構建空間裂縫的,因此需要提前到場。
他走向樓梯,正要下樓,卻忽聽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江耀。”
是十年。
江耀回過頭,看到笑容溫暖,如陽光照拂的男人,仍然穿著單薄的一件白襯衣。
他像是永遠與周圍格格不入,永遠與世間萬裏之遙。
“前輩,你好。”江耀立刻站好,認真尊敬地跟他打招呼。
“你的【塔】。”十年微微仰起頭。
這裏是地底,抬頭不會望見天空。十年的目光卻像穿透了幾千米的鋼筋水泥,看到懸浮於天空的黑色巨塔。
“嗯。還斷著。”江耀說。
他知道自己的【塔】仍然斷裂。原因很簡單。
他至今看不到別人的【塔】。
“你已經有打算了吧?”十年問。
“是。”江耀點點頭。
“那就好。”十年溫暖地笑了笑。
江耀的【塔】仍然斷著,但他的狀態卻很放鬆。
光從這一點上,十年就已經猜到他有自己的計劃。
而那計劃無須向任何人說明。十年相信他的決斷。
十年總是給人一種雲淡風輕的感覺。像一朵柔軟潔白的雲。軟軟懶懶地,飄浮在天空。
與這世界的距離,永遠萬裏之遙。
但他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暖。
——像是萬裏晴空,被陽光照得暖洋洋的雲朵,溫柔地落下來。
變成……變成……
江耀盯著十年,忽然開口:“大棉被1號。”
十年:“?”
【江耀……】
陸執哭笑不得,【你怎麽老毛病又來了……】
江耀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又脫口而出給人起了個代號。
“對不起,前輩。”江耀紅了臉,連忙道歉。
可是十年真的很像一床軟乎乎的棉被啊。
被太陽曬得暖暖的,軟軟的,熱烘烘香噴噴的幹淨棉被。
“?”十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隨後,哈哈大笑。
“去吧,別怕。”十年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身後不是空無一物。不光有家園,還有無數英魂站在你背後。他們永遠是你最強大的後盾。”
江耀認真點頭。聽到“後盾”二字,心裏忽然一動。
他想起,秦無味也說過類似的話。
“該動手時就動手。江耀,不要畏懼使用暴力。當形勢所迫,當你為了挽救生命,為了民族為了國家為了更多人的利益而必須動用暴力的時刻,整個管理局,整個國家,無數烈士的英魂會站在你的身後,成為你最強大的後盾。”
秦無味的聲音在心裏回響。江耀心裏一陣酸楚,忍不住開口,問十年:“你後悔過嗎?”
十年當然知道他在問什麽。
“其實第一次入罐我就後悔了。”十年笑著說,“但現在都300年過去了。”
江耀眼睛微微發熱。
他還有許多想說的,想問的,十年卻在他開口之前打斷他:“江耀,你知道伊萬為什麽在安德烈死後突然變強了嗎?”
伊萬?安德烈?
十年還認識安德烈?
哦,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十年每十年蘇醒一次,見過安德烈也非常合理。
江耀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那個問題,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哦。”十年狡黠地笑了笑,眼睛裏露出惡作劇得逞的光,“那我也不告訴你。你自己想去吧。”
江耀:“???”
【他居然是這種性格嗎?!】
陸執震驚。
江耀:“……”
十年丟下滿頭問號的江耀,走了。
剩下江耀一個人站在平台上,腦子裏都是十年伊萬安德烈。三個人的人影在腦袋瓜裏不斷地晃。
快把他晃暈了。
……
“您已經告訴他了?”
十年來到集合點。角落裏,一身作戰服的伊萬掐了煙,站起來。
樓梯的角度正好擋住了他的身影。江耀在樓上看不到這裏。
十年微笑:“嗯。告訴他了。”
伊萬:“他沒生氣吧?”
十年:“沒有呀。”
伊萬鬆了口氣:“那就好。其實我也一直在糾結,要不要由我來告訴他……”
“其實每個執行者,在加入管理局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歸宿是戰死。”十年悠悠打斷他,“他也知道。但他仍然無法割舍。他心太軟了。”
天真無邪的赤子,未曾見識過這世間的殘忍與悲哀,心總是會很軟。
而江耀經曆過這麽多,卻仍然保持著一顆溫暖柔軟的心。
多麽難得。
“是。”伊萬沉聲。
“所以,少給他點精神負擔吧。”十年笑笑。
想起那個小朋友剛剛給他起的外號……十年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伊萬問:“前輩,你也接受過別人的……嗎?”
“我?我都活了300年啦。”十年莞爾,“我當然,也是靠著他人的善意和幫助,才一直活到今天的呀。”
伊萬盯著他,忽然心裏一動:“那你的紋身……”
“噢,差點忘了。”十年歪了歪腦袋,把自己耳骨上的金色圓環摘下來。隨手扔進垃圾桶。
做工精巧的金色圓環在垃圾桶裏滾動了幾下,發出清脆撞聲。
“紋身和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因為空虛。”十年站在垃圾桶前,摸摸自己另一側的耳朵,又摸摸脖子,身上其他地方。似乎不大記得還有沒有別的東西遺漏了,“活得太久很容易陷入虛無。我曾經有段時間用這種方式確認自己還活著……現在不必了。”
確認完畢。能摘的已經全摘了。
剩下的紋身,摘不了。倒也不必在這種時候專門去洗紋身。
十年轉過身來,笑容依舊溫暖。
伊萬看著他,心神一**。
十年雖不言語,伊萬卻仿佛透過他那溫暖的笑眼,聽到他的心聲。
我曾用傷害自己的方式,確認自己還活著。
現在不必了。
——現在我將踏上,我漫長人生,最後的大舞台。
“前輩!”伊萬忽然立正身體,大聲鄭重,“能與您並肩作戰,我深感榮幸!”
這一次,十年沒有逗笑他。十年也認真起來,看著他的眼睛。
“我也非常榮幸,我的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