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輔導員的陪伴下, 江耀再次來到校園驛站。
臨近傍晚,正好趕上一波學生下課。此時的校園驛站裏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四處張望尋找自己快遞大學生。
驛站工作人員忙得不可開交。江耀環顧一圈,沒看到上次那個試圖幫助自己的小哥。
小哥原本坐的位置已經空了, 不知道是去忙了, 還是根本不在這裏。
輔導員還在問他是哪一家快遞, 想幫他找。江耀已經徑直來到最裏麵的貨架前。
果然,那個條碼磨損的快遞還在。
周圍擠滿了大學生,熙熙攘攘, 都在探頭探腦地尋找張望。
江耀把那個快遞從貨架上拿下來, 放在耳邊晃了晃。
人聲嘈雜中,快遞紙盒裏傳來某種幹燥固體摩擦晃動的聲響。
依舊是很輕的質量。不像活物。
也不是很像小動物屍體。
江耀記得屍體的重量。他曾經捧過溫嶺西的頭顱。
但是這個快遞仍然讓他感到很疑惑。
——聲音是從哪裏來的呢?
那一天偶然間聽到的聲音, 像小貓爪子抓撓紙蓋一樣的聲音……
“原來這個是你的啊?”輔導員看他手裏拿著的快遞, 驚訝道,“這快遞我看放在這裏好久了,居然是你的?”
江耀搖了搖頭:“這不是我的。”
輔導員:“?”
江耀沒有把快遞放回去,而是抱著快遞盒朝驛站出口走去。
輔導員趕緊追上來,尷尬而猶豫地道:“這個……到底是不是你的啊?不是你的話,你不能拿的……”
江耀再次回答他:“不是我的。”
同時四下張望。很快在櫃台上看到了一把拆快遞小刀。
輔導員見他拿起小刀, 頓時就緊張了, 伸手想要製止。
江耀在他的手碰到自己之前,抱起快遞往外走。
輔導員嚇了一跳, 驚慌失措地追上來。
江耀來到驛站外的草坪邊,彎腰把快遞放在地上, 拿起小刀就劃。
“不行!”輔導員追上來, 一把摁住快遞, 嚴肅道, “不可以,這是別人的東西,你不能……咦?”
話音未落,輔導員忽然驚訝地睜大眼睛。
他不敢置信地低頭,視線落在手底下的快遞紙盒上。
剛剛好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有東西在動。”江耀也說。
輔導員心裏一個激靈。背後寒毛又豎起來了。
有東西在動……這裏麵有活物?
他知道有些大學生會在宿舍養寵物,小倉鼠小兔子,甚至爬行類動物什麽的。
可是這快遞在這裏都放了這麽久了……得有十幾天了吧!
這麽久沒人來認領,沒水沒食還缺氧的,什麽活物都肯定死了。
怎麽……還能動呢……
周圍路過的學生們胳膊下夾著快遞,紛紛側目,疑惑地看這兩個蹲在草坪邊上的人。
輔導員咽了咽唾沫,正在糾結到底該怎麽辦才好。一個沒注意,江耀已經用刀劃開了快遞盒。
嘶啦——
結實的塑料膠帶被整個撕開。
江耀掀開紙蓋,快遞盒裏的東西立刻呈現在兩人麵前。
一隻橘貓。
一隻死掉的橘貓。
小貓死狀極慘。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煙頭燙過、剪刀剪破的傷疤。
尾巴已經禿了,很明顯是被人連根拔起,胡亂丟在一旁。
肚皮也被人劃開。肚子裏麵用稻草填滿,內髒不翼而飛。弄得好像這不是一隻真貓,隻是一個毛絨玩具。
輔導員倒寧願相信這不是真貓。
“這……這……”輔導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頭皮發麻嘴巴發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江耀盯著小貓的眼睛。
它的眼皮被縫起來了。
很爛的手法,針腳歪歪扭扭,上下眼皮根本沒對齊。
小貓的眼窩鼓鼓的,眼尾還掛著線頭。看得出來縫線的人很不熟練,而且時間倉促。所以縫得超級難看。
周圍已經有人好奇地朝這裏張望。輔導員感受到周圍學生的目光,渾身一個哆嗦,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職責。
“……別再看了!”輔導員伸手,一把蓋上了快遞盒蓋,“這個事情太惡劣了,我得馬上匯報領導。”
快遞盒蓋上的時候,頂上那張破損的條碼又出現在麵前。
江耀盯著那個條碼,正想把標簽撕下來,耳朵忽然又捕捉到了一個奇異的聲音。
沙沙的。悶悶的。
像一隻死不瞑目所以被人用線縫住眼睛的小貓,在快遞紙盒裏,用爪子抓撓。
輔導員嚇得一下子往後跌坐到地上,臉色唰地慘白。
“什麽、什麽東西……”他已經完全慌了神,驚恐萬狀,“不是死了嗎?!怎麽可能……”
周圍過路的大學生們也察覺到異樣,漸漸湊過來。其中有人認出了輔導員,上前幾步關切詢問到底怎麽了。
輔導員嚇得渾身哆嗦,已經說不出話來。
【小心。】
江耀正想把那張標簽撕下來,心裏的人忽然疾呼。
江耀隻覺眼前一花。
緊接著,一團橘黃色的東西從快遞盒裏竄出。躍入草叢中,很快不見了。
周圍人群發出驚呼。
江耀的視線不由自主追逐那個東西。瞳孔微微擴張。
“眼睛……”江耀茫然地望著它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
【嗯。】
心裏的人回應他。
【我也看到了。黑色的。】
從快遞紙盒裏跳出來的東西,毫無疑問,是那隻死去的橘貓。
因為此時的快遞盒子大大敞開,誰都能看到盒子底部靜靜躺著的一條尾巴,兩隻耳朵。
被連根扯斷的尾巴、被剪下來的耳朵。
本該死去的貓咪卻不翼而飛。
周圍的大學生們看清紙盒裏的東西,紛紛驚恐後退,發出尖叫。
承受能力差的甚至當場彎下腰開始嘔吐。
而江耀,靜靜地坐在快遞紙盒旁。
腦中揮之不去的,是橘貓的眼睛。
縫線的線頭還掛在眼角。橘貓的眼睛卻沒有瞳孔。
隻有純黑。黑得像打翻的墨,沒有高光,沒有底。
江耀在周圍一片嘈雜喧鬧尖叫聲中,忽然覺得難受,他忍不住低下頭,伸手去揉眼睛。
【等等,先洗手……】
心裏的人來不及製止,江耀已經用力揉起了眼睛。
【洗手!】
心裏的聲音反複強調。
江耀睜開眼,環顧四周,尋找洗手池。
當他視野轉動的時候,一個小黑點,以比他轉動眼球更快一點的速度,搶先出現在他的餘光前麵。
兩個小黑點。
三個小黑點。
越來越多的小黑點,在不同的位置。搖搖晃晃地動。
視野裏很快出現一塊黑色的東西。
江耀疑惑地伸出手,想要觸碰。
卻隻抓到了空氣。
那塊黑色的、邊界模糊的東西,像水母一樣,緩緩在視野中遊**。
那個黑色的東西,是在他的眼睛裏。
江耀皺起眉頭。
有些討厭那東西,很想把它揉掉。
但是不洗手不能揉眼睛……
髒。
江耀於是用力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眸光已是一片清明。
黑斑黑點全都不見了。
【……你吃了?】
震驚的聲音。
江耀:“?”
【……】
心裏的人似乎很無奈。
但是吃都吃了,又不能吐出來。
他隻能說:【好吧。去洗手吧。】
剛剛摸過快遞盒,髒手不能揉眼睛。
眼睛容易發炎的。
……
與此同時,郊外。
安寧療養院,地下十五層。
大廳裏人來人往,穿著特殊製服的人們步伐急促,表情嚴肅,快步穿梭於各個部門之間。
秦無味剛剛出任務回來。進行常規檢測的時候,醫生告訴他,他的汙染度已經到達警戒值。
1563。
按照規定,他應當輪休,進行進一步的監測和淨化。
san值倒是還好,穩定在96。畢竟他的san值韌性也還不錯,區區一千多的汙染度,不至於掉san。
秦無味從淨化室裏出來,有些嫌棄地聞了聞身上的藥水味。
醫療部那幫人就不知道人性化考慮,改善一下淨化藥水的氣味……
這味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把他摁在老壇酸菜缸子裏用腳踩踏醃製了八十天。
幸好這股酸慪味兒很容易散。忍耐了十幾分鍾後,秦無味緊皺的眉頭總算鬆開一些。
然而很快地,他的眉頭又皺起來。
“秦隊,又找到一個叫陸執的。”
下屬一看到他就快步走過來,臉上表情有些微妙。
“怎麽了?”連續出任務,秦無味十分疲憊。他忍著疲倦問,“不會是死人吧?”
“比死人更奇怪……”下屬猶豫著,點開移動終端,將資料投影共享給他,“您自己看吧。”
秦無味抬起眼。
麵前的虛擬投影上,出現了一份檔案。
姓名:陸執。
年齡:7。
入院時間:2023-03-12。
身體狀況:健康,無明顯畸形,無明顯先天性疾病……
旁邊是一張照片。
照片已經泛黃,看不太清楚。隻能隱約看出那是個穿著白襯衫的小男孩。
小男孩剃著平頭,表情拽拽的,似乎很不配合。肩膀上甚至還摁著一隻手。
……看得出來是被人強行摁在照相機前拍下這一張的了。
秦無味視線下移,看到這張表格的最後一行,是【評語】。
評語很簡單,就八個字。
桀驁不馴,不服管教。
“這是什麽醫院,怎麽還附帶評語的。”秦無味快速掃完,側過頭問下屬。
“這是……福利院。”下屬撓頭,“這個叫陸執的孩子,是個孤兒。”
“孤兒怎麽了。”秦無味狐疑地盯著下屬,不理解他為什麽會露出這麽怪異的表情,“我也是孤兒。”
“這個陸執是孤兒,所以……”下屬感覺到他已經開始不耐煩,趕緊點開下一份檔案,投影到秦無味麵前,“所以二十年前他失蹤的時候,當地警方以為是叛逆兒童不服管教,從孤兒院離家出走。案子很快不了了之。”
二十年前?
秦無味視線掃過那張泛黃照片。
二十年前走失,當時是七歲。
那麽現在,如果還活著的話,應該是二十七歲了。
倒是符合【溫嶺西斷頭案】的作案嫌疑。
秦無味點了點頭,卻仍然不明白下屬的表情為何如此奇怪。
“你到底想說什麽?”秦無味皺起眉,漸漸失去耐心。
下屬猶豫著,小心翼翼地拿出第三份資料。
“我不知道是當時的警察不靠譜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反正陸執失蹤後,他的卷宗裏麵寫著,他是在被關禁閉的時候,莫名其妙失蹤的……”
秦無味:“禁閉?”
下屬:“對,小.黑.屋。沒有窗戶沒有通風口,隻有一扇小門,而且門也被鎖住的那種。”
秦無味心頭一跳,終於明白了下屬如此糾結的理由。
——如果卷宗沒錯的話,那麽這個陸執,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失蹤的陸執……
正是另一場【神隱】裏,離奇消失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