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的南嶺之地。
有一條江河,名為黑江,此江與四合相壤,一旦渡過了黑江,便是四合,而四合正是大周以前的國都之所在,也是李氏皇族之所在。
半年之前,元宗皇上斃命,大周傾覆,廟堂朝臣盡相被殺,皇族死傷殆盡,四合之地一片哀鴻,陷入了恐慌之中……
黑江河畔,雖已入秋,卻依舊有人在河上,一名打魚的少年郎,熟練的脫光衣服,一跐溜的鯉魚打挺便跳入了河中。
撲通撲通……
十幾個呼吸的功夫,少年郎便從河內冒了出來,雙手抱著一條肚大的草魚,剛從河裏撈出的好貨,麻利的將其弄上小舟裏的魚罐子裏,準備再下河一趟。
“二哥,二哥,神仙來了!”
“二哥,二哥,神仙來了!”
“二哥……”就在這時。
少年郎迷迷糊糊的聽到幾息傳叫聲,納悶的抬頭朝著岸邊瞅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紮著馬尾,穿著花花綠綠,蹦蹦跳跳的女娃子正朝著他這邊跑了過來。
一邊跑,一邊興奮的大喊著“神仙”二字。
神仙?
神仙!
少年郎眼前一道清明,麵露出喜悅之色,抓起自己的小舟上的衣服,一縱跳入河中,朝著岸邊遊了過去。
……
小魚村。
黑江附近的一個小村莊,人口稀少,滿打滿算也就二十三戶人家,百來十口人。
雖說現在這時代妖獸橫行天下,可因為小魚村地屬黑江附近,並未與山林沾染的關係,極少受到妖獸的侵擾,也算是生活美滿。
不過對於神仙的傳聞,村裏聽的並不算少。
小魚村唯一的武者便是村長。
村長在村民小孩的眼中就如同守護神一樣。
每一個孩童都夢想成為村長那樣的人。
少年郎急急忙忙的朝著村子跑,他的名字叫做尹天一,乃是他爹特意花了二兩銀子,請當地的最有文化的讀書人孔己為他取的名。
天一,天一,天下第一之意。
套著濕漉漉的衣服,尹天一眼裏閃爍著興奮之色,他身為小魚村的少年郎,做夢都想成為村長那樣的人,心裏更想拜神仙為師,學習傳說中的仙術。
臨近村口,少年郎的麵頰帶著一絲潮紅,不停的喘著粗氣,杵在村門口有著人高的石頭旁邊,此時的他就感覺自己幸福的想要飛起來。
神仙!
等下子就要見識到了。
“殺完了嗎?”
“嗯,一共一百零三人,剛才有一個老頭子逃了!
不過他中了我的血煞,便是跑了也活不久!”
“嗯嗯!”
“這一次取完他們的血液,我們又可以修煉一陣子了!”
“……”就在尹天一想要進村子的時候,幾道聲音從遠方傳了過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煞氣。
躲在石頭身後的尹天一心中不由一顫,腦袋小心翼翼的側了過去,朝著村口前方看去。
剛才他聽到了什麽?
殺完了嗎?
血液……
修煉……
兩名男子朝裏麵走了過來,他們騎著一匹戰馬,馬背兩旁有著兩個木桶,其中裝滿了鮮紅的血液,隨之馬的搖晃,從中溢出來了幾滴,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之中。
尹天一渾身顫抖的不行,臉上布滿了恐懼。
那……
是鮮血……
全村人,被殺了……
被那兩個人殺了……
他們殺了整個村子的人……
在這一刻。
無盡的恐懼彌漫在這個少年郎的內心之中。
少年想要呼喊,可喉嚨像堵了什麽一樣。
少年的眼泛著淚光,胸口火辣火辣的疼,牙齦嗒嗒嗒的作響,見兩人的身影越來越近,少年連忙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角,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二哥……”就在這時,一道親昵的聲音從後方傳了過來。
“什麽聲音?”
尹天一心裏暗道一聲不好,小妹什麽時候回來了,伸出手將身後的妹妹攬入蜷曲在懷中的同時,捂住了她的嘴巴,壓在了石頭後麵,驚悚的害怕著……
注意著前方的動靜。
“你是不是聽錯了,哪有什麽聲音啊!”
“趕緊走了,還要去下一個村莊呢!”
“也許是什麽野貓吧!”
“駕!”
凝視著那離去的兩人,以及那兩人身後的青色旗幟,尹天一雙眼泛著通紅,牙根兒咬的緊顫,氣息如同發瘋的野獸一般。
“啊!”
虎口的吃痛,讓尹天一顫了顫,注意到自己還捂著小妹,長呼了一口氣的同時,強作鎮定後將妹妹放開。
“二哥,你幹嘛啊?
你弄疼我了!”
“蝶杉,現在二哥跟你玩一個遊戲,你在這從一數到一百,在這之前你不許離開,若是你數一百個數便離開,就是你輸,反之就是你贏,好不好?”
女娃子狐疑的看向自己的二哥,二哥這是怎麽了?
怎麽突然跟他做起遊戲來了!
“那好吧,若是我贏了,我要一串糖葫蘆!”
“好,二哥答應你!”
將小妹親昵的擁入懷中,尹天一說了一句“開始”便急急忙忙的朝著村子裏跑了進去。
……
走進這曾經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鄉親,熟悉的村子,尹天一的心掉落了無盡深淵之中,村子……
已經化為了人間地獄,修羅獄場。
滿地的死人。
彌漫著血腥味的街道。
無一例外,全部被人一擊致命,死狀及其的慘烈。
少年郎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
注視著麵前的死者,哽咽道:“三田大爺!”
嗚……
“二李大娘!”
“三家小子!”
“吳弟……”……
這一刻,尹天一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崩潰的大聲淘哭了起來。
嗚……
嗚……
“阿娘,阿爸……”似乎想起了什麽,尹天一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邊擦掉眼淚,一邊發了瘋似的朝著自家的房屋跑了過去。
留意著一路上的那些屍體,尹天一的心如同撕裂了一樣的痛。
百米的路程,卻如同過了一個世紀一般。
衝進自家院子。
觸目驚心的是一條血跡斑駁的印在門上。
尹天一推開門口,血腥的味道衝入鼻息之中,兩具屍體躺在了正堂之中,他們的死狀及其的慘烈,似乎臨死之前遭受過經曆過巨大的掙紮。
他們正是尹天一的阿爸、阿娘。
現如今,尹天一就感覺一道晴天霹靂之下,小魚村的天塌了……
“阿爸!
阿娘……”“你們不要離開我啊……”“為什麽,為什麽,我好恨啊……”吱……
吱……
“誰!
誰!
出來!”
早已哭成淚人的尹天一,慌忙的拿起地上的木鍬,渾身顫抖的朝著那發出聲音的四角桌靠去。
“天……
一……
是我……
是我……”羸弱的聲音從四角桌旁邊傳了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慘白的老人。
聽到這聲音,尹天一手上的木鍬掉落,整個人瘋了一樣,衝到了四角桌旁邊的老人身旁,將其緊緊的抱住。
“村長……
死了……
都死了!”
“我該怎麽辦……
怎麽辦?”
“村長……
村長……”村長滿臉的蒼白,嘴唇泛紫,灰蒙蒙的眼眸裏,一滴老淚流了下來,心中悲涼的村長想盡可能的將尹天一嗬護在懷中。
咳!
咳……
“天一,你……
現在是……
是我們小魚村的獨苗了!”
“嗯嗯……
嗚嗚……
天一知道……
天一知道……”“你……
不要想著為我們……
報仇……”“活下去……
一定要……
活下去!”
“不!
不!
村長……
我要報仇……
天一要報仇……”“天一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嗚嗚……”嗚嗚……
“村長……
你怎麽不說話了……”“村長……
村長……”“村長!
!!”
“啊……”看著手裏的鮮血,已經那沒了動靜的村長,尹天一嘶吼不斷,整個人更是陷入了瘋狂之中。
……
許久過後,尹天一恢複了一絲平靜,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發了瘋似的朝著村外湧去。
“小妹!
你可不能有事,你可不能有事啊……”“小妹……”來到村口,卻早已什麽也沒有了。
“啊!”
“為什麽?
上天要這麽對我!”
“為什麽?”
……
冥冥之中,卻有因果,一抹玄妙的繚繞之氣憑空出現,隨後逐漸放大彌散開來,將那癱倒的少年包裹其中,再而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蕭瑟的小魚村,陷入了永久的寧靜之中。
村口。
那塊人丈之高的石頭之上,七個血色大字突然出現:天道不容,李天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