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結束後蘊誠要送周蓓,等蘊真和四姐告辭後,高猛留了下來。
青垚想到他們應該有什麽重要的事談,於是送了一壺金駿眉進書房。正準備退出時,繹心叫住了她,“坐下吧。”
“殺害陳躍翔的凶手抓住了。”高猛說,“是秦昊天。”
“秦昊天!”青垚長歎一聲,不得不聯想到蘇炳浩。
“是的。”高猛抬了抬手,“突擊審查正在進行,我們都知道他跟蘇董的關係,估計這次蘇董很難脫身了。”
繹心聳了聳眉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
“目前掌握的情況不多,某家屬名下的皮包公司接受了陳躍翔轉賬的50萬。他可能知道一些貪腐的內情,所以拋出其中的50萬自保,沒想到引來了殺身之禍。”高猛說,“要一層層地剝開牆皮不容易,我估計短時間內查不到蘇董的身上。現在是集團上市的關鍵時期,我們不得不做好萬全準備。”
繹心轉身看著青垚,隻見她臉色蒼白,嘴唇直哆嗦。
“垚垚,我沒有回避你,是因為我們夫妻的情分大過任何事情。”繹心上前握著她冰涼的手,“這不是集團單方麵的事情,是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小叔這些年到底做了什麽我們都不知道,他沒有參與最好,萬一有責任,我們給他透露的任何一絲內情都是加速他的覆滅,你明白嗎?”
“繹心,”青垚哽咽著,全身顫抖,“我們什麽都不說,讓他出國吧,讓他去紐約!”青垚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在繹心的心口插了一把刀——紐約是什麽地方?那裏有他的情婦和兒子,是沈繹蘭選擇自殺的原因。但她顧不得思考,本能地脫口而出。
果然,繹心緊緊地閉上眼睛,鬆開了她的手。
高猛搖搖頭,對青垚說:“你太糊塗了!他如果沒參與,根本不用跑路;如果他參與就不是簡單的刑事責任!你讓他出國做什麽,亡命天涯嗎?現在多少外逃人員被遣送回來!他們在外麵的日子生不如死你知道嗎?”
“不!”青垚騰地跳起來,“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進墳墓嗎?”
“告訴他秦昊天被抓就能挽救他嗎?”高猛聲色俱厲,“以他的能力,也許不出明天就知道了!”
“猛子哥!”繹心打斷高猛的話,擺手道,“別說了,送青垚回眉山。一周之內她哪兒都不能去,也不要跟外界接觸。就這樣!”
青垚愣住了,從認識到結婚,她還是第一次聽到繹心如此嚴厲的口吻。這讓她篤定秦昊天很關鍵。繹心試探了她的反應之後斷然采取了措施,說明什麽呢?
“沈繹心。”青垚忽然冷靜地叫了一聲。
繹心愣了愣,瞳孔微微一縮,隻聽青垚冷冷地笑了笑,“你做了什麽?我一直為你擔心,怕你對蘇炳浩太過仁慈而葬送了沈家的事業。看來我真是小看你了,你挖著大坑在這裏等著,你早就等著這一天了是嗎?網絡上被操縱的言論,也有你的功勞是嗎?”
繹心眯著眼睛聽著一字一句冷如霜劍的話,一動不動。
倒是高猛沉不住氣,他扳著青垚的肩膀,咬牙說:“你是不是瘋了!他為了蘇炳浩殫精竭慮,到現在你還這麽說他!”
繹心卻顯得淡然,“我沈繹心從來不屑陰謀,我給他留出了天道,無奈是他自己要自掘墳墓!”
青垚愣住,腦子裏消化不了他話中的意思。
這時,隻見繹心痛楚地皺了皺眉,不耐煩地對高猛說,“送她走,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高猛要帶走青垚本就輕而易舉,何況還有蘊真幫忙。很快她便被押到車上,“哄”的一腳油門,汽車朝眉山方向行進。
一路上蘊真專注開車,高猛就坐在她身邊,“如果爺爺知道繹心被你氣得舊病複發,肯定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高猛很煩躁,臨走時他們都看見繹心按著頭摔門走進臥室。
其實青垚剛出大門就冷靜了。蘇炳浩是什麽樣的性格,她已經清楚,不論繹心給他留出多少後路,他都無法回頭,也不屑回頭。隻是多年的親情割舍不下,想到蘇炳浩可能會麵臨的結局,她很難說服自己不跑去報信。
繹心說的對,隱瞞是對夫妻情分的褻瀆,但是放任她感情用事後果隻會更嚴重,唯一的辦法就是隔離。
青垚在眉山老宅住了一周,每天被四個高大的小夥子跟著寸步不離,她很配合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倒是爺爺沈墨瑾很不樂意,呼喝著他們離遠點兒。
她每天跟四姐學做各種菜肴、手工、園藝,將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
這天周末,園子裏來了一輛車。
蘇炳浩和繹心、高猛一行下來,有說有笑的,毫無芥蒂。
吃過午飯,沈墨瑾帶著他們去參觀了橋頭莊基地的科研所。田七培育隻保留了一個溫室用作種苗培育,大規模的養殖遷移到雲南,這個科研所已經正式被集團收購,規模擴大了很多,不少專業對口的畢業生選擇到這裏工作實習。
青垚看到蘇炳浩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她麵前,心中狂喜,意味深長地看著繹心,他卻由始至終沒有同她有任何眼神的交流。
蘇炳浩顯得躊躇滿誌,對“麝予仙”取得的碩果他沒有太大的興趣。這次來,是接受了爺爺的邀請,雖然繹蘭死了,可他依然是沈家的女婿。從他們與爺爺的對話中,青垚知道,秦昊天被捕後,承認因私人恩怨殺害了陳躍翔,攬下所有罪行。她不知道蘇炳浩如何得以脫身,但是看得出他故作意氣風發的背後,是沒有邊際的空洞。
秋去冬來,經過漫長的無眠之夜,很快又是一年。
修遠集團上市進程有序進行,輔導階段需要一年的時間,然後才會進入申報階段。
青垚跟繹心道歉,為她說的那些話。繹心欣然笑納,自嘲說是自己老婆**得不好,活該自作自受。話雖這麽說,青垚知道傷害已經不可避免,彌合需要時間。
春節後的一天,多吉突然造訪。
物流籌備處成立以後,他在一年前已經擔任物流分公司經理,管理著偌大的西南倉儲基地。
“繹心哥!”多吉這些年長大了,身體健碩,笑起來顯得靦腆,一口白牙亮閃閃的,很陽光。
“來之前怎麽不打個電話!”
繹心沒跟他多客套,拍著他的肩膀到書房,青垚收下禮物,泡上一壺上好的果茶送了進去。
“爸爸交代我親自跑一趟,有個消息告訴你們。”多吉坐下來直奔主題。
青垚聽他這麽說,知道事情很重要,彭學智一年前從非洲調任北京分公司,多吉親自來這裏必定跟集團的事有關。
繹心臉色沉靜,高管生涯讓他越發地深沉了,“你說。”
“最近調查了幾個官員,其中有一個叫老米的。”多吉剛說到這裏,青垚就忍不住“嘶”了一聲。多吉篤定地說,“他的問題很嚴重,爸爸覺得應該先跟你打個招呼。”青垚勉強讓自己鎮靜,繹心伸手將她拉在身邊,眉頭糾結,“這個人能量很大,垚垚你認識?”
怎麽會不認識呢!
要不是這個人,她就不會打主意到修遠公司,也不會認識繹心!
“他跟蘇炳浩很熟,那年我在臨江山莊的時候,他也在。”
“那山莊是幾個有錢人合資開的會員製俱樂部,蘇炳浩也有參與,我估計是他們平時聚會交易的場合。”繹心說著轉頭問多吉,“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今天。”
因為多吉的到來,青垚特意下廚做了一桌好菜,看兩個人飲酒聊天。
繹心醉了。
“垚垚。”
“嗯?”
“我該怎麽做?”他抱著她,“你教我。”
青垚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她知道繹心給了蘇炳浩他能力範圍內所有的機會。
蘇炳浩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陸續轉手所持的股份,繹心均按照市價折算接手。夏天的時候他曾離開國內,取道香港和新加坡赴美,過了不久還是選擇回國接受調查。
當青垚知道情況的時候,接到了Maggie的電話,她也回國了。
兩個人約在楓丹白露見麵,她已經很久沒到這個地方來了。青垚很清楚地記得Maggie那身絳紫色的洋裝,她說,炳浩終於還是走上了那條路。
這是一條不歸路。
真的是為了報仇嗎?可是繹心與他,又何仇之有?當人性被貪欲吞噬、被癡恨蒙蔽時,所有的行為都會與表麵背道而馳。他已經在所謂的複仇路上越走越遠,無可挽救。當年的外公,不也是因為傷心失望才撒手人寰的嗎?
隨著蘇炳浩背靠的人陸續因貪腐下台,他也隨之入獄。
“青垚。”多年未見,Maggie越發風情萬種,流光溢彩的眼中帶著些許滄桑。
“孩子,怎麽樣了?”
“他叫蘇悟過,長大了,每天拿著你們的照片一個一個地認,認識奶奶、大伯母還有垚垚姐姐。”Maggie說著,青垚的眼中開始閃動著淚花,“炳浩回國之前,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跟他說爸爸會出差很久……”
“你不準備陪他長大嗎?”
“要的,我會一直陪他長大。”Maggie回答,“這一次回來是想讓你幫我最後見炳浩一麵。”
由高猛多方協調,青垚和Maggie終於得以見到蘇炳浩。
律師和工作人員悉數在場,蘇炳浩被兩名身穿製服的警察帶了出來,從厚厚的玻璃望過去,蘇炳浩消瘦很多,沒有質地優良的訂製衣服,隻是一件普通的深藍色襯衣。
青垚泣不成聲。
蘇炳浩年輕時到處混,認識了還是普通經紀人的Maggie,有錢後開始捧明星、養馬仔。慢慢地,那些**裸的交易再也無法刺激他的興趣,對女人的態度也多是戲謔和輕蔑,這麽多年隻有Maggie,她見證了蘇炳浩的成長,包容了他的落魄、無恥、謊言甚至是與各色女人之間的曖昧周旋。
隻有在她嫵媚地喚他“炳浩”的時候,他才會偶爾心動。
到現在,也隻有她而已。
蘇炳浩與Maggie遙遙相望,眸色淒冷,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似是而非的笑容,抬手在空中遠遠地描畫著她的輪廓,眉眼、嘴唇,他氤氳著霧氣的黑瞳映射著她的麵容。
她的柔情在眼底彌散、蔓延。
“炳浩!”
“回去,我不會再見你了。”
這是蘇炳浩唯一說的一句話,說完便轉身,留下Maggie傷痛欲絕。
至此,資本市場紅極一時的偶像轟然倒塌,隨著煙塵落地,坊間傳言慢慢因無趣而變得悄無聲息。可是這個市場從來不乏嗅覺靈敏的投資者,很快便有新的PE團隊進駐接洽。
沈繹心莫名失蹤了,沈蘊誠急忙到“麝予仙”找到青垚。
“繹心哥不是撂擔子的人,最困難的階段都撐過來了,這時候不聲不響去哪兒了?”
青垚看了看日曆,淡定地安慰道:“散散心也好。”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