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再有錢也不會因為一念之間的衝動就做出巨額消費的。”

“……你管投資電影叫‘消費’。”

“因為做生意總會有盈有虧,如果虧了,那就是消費。”薑川變換了個坐姿,看向窗外,“我老爸知道這一次的電影主演又是你,當時就決定撤下投資,後來我說服雷切把一大批貨接下來改走我們這邊,這才導致有這麽一大筆錢急著需要通過正常渠道進入賬戶——”

“等下,我知道那麽多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會。”薑川看了眼麵前的人瞬間僵硬的臉,轉開了目光假裝沒有看見,續而緩緩道,“總之你好好演,向我父親證明我的眼光沒有出現問題。”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你有沒有覺得哪裏怪怪的?”謹然抬起手撓撓頭,“總覺得的有一種要跟老丈人展示自己的雄性風采一般,告訴我,《大副不容易》大賣的話,你是不是就要嫁給我了?”

“《大副不容易》,那是什麽?”

“我們即將主演的電影的名字,”謹然麵無表情地說,“翻譯到國內大概會變成《神勇弄潮兒》,我比較喜歡後麵那個,你呢——”

薑川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似乎非常困惑自己為什麽要砸鍋賣鐵投資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電影。

良久,男人這才長歎一口氣:“演砸了電影票房撲街了,就跟我一起到大馬路上要飯去吧……”

“……我是大明星,哪怕一部電影撲街了也不至於要去要飯,”謹然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喉嚨說,“說得你以前沒窮過似的,靠著劇組發放的飯盒過日子演戲就為了蹭蹲飯什麽的……”

謹然的話說一半就被身邊的人投來的目光打斷,而這一次甚至不用薑川開口說話,他就很自覺地說:“方餘跟我說過你剛出道那時候的慘狀,聞著傷心痛者流淚,你也知道這個人是很喜歡說故事的,不信你問他。”

“你真的很喜歡打聽我以前的事情。”

“對,你不打聽我,”謹然淡定地點點頭,“就給我說了個關於碾壓車痕的哲學道理,然後在我還沒理解這個道理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大發慈悲地給我現場演示了一遍——”

薑川麵無表情地說:“我不會道歉。”

謹然皺起眉,沒等一會兒,又聽見薑川緩緩道——

“你趴在我身上,卻因為另外一個男人露出了要哭不哭欠欺負的表情,這種事情換誰都忍不了的——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說什麽喜歡我,光想到這個就讓人覺得火大。”

謹然聽到這個話,眉頭舒展開來,心思轉了九九八十一道彎,整個兒活絡開來,滿腦子就是一句話——

薑川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來著?

謹然看著男人說話的時候,後者的臉麵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說話的語氣從始至終也是雲淡風輕,然而通過窗外的霓虹燈,謹然卻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看見其眼皮下淡淡的淤青,這種程度的淤青謹然是在自己臉上見過的,隻會在連續趕通告趕拍攝大半個月睡不好的時候才會有,或者是極為憔悴的時候,比如當初他和江洛成分手,他意誌消沉;比如當初徐倩倩跑出來各種添堵眼瞧著要毀他前程,他無比心塞……

換個方向來想,也就是說某個人這半個月都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但是他卻一個字都沒有提起,哪怕說了相關一些的內容,也是三言兩語就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情。

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到底經曆過了什麽。

“薑川,你這半個月是不是很辛苦?”

薑川沒有回答,隻是垂著眼,堅定地看著窗外。沒有得到正麵回答,謹然盯著薑川看了老半天,心裏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應該心疼自己還是應該心疼薑川,明明他才是被摁在洗手台上幹得死去活來的那個,卻反倒被控訴沒良心,做出的事情令人火大……

從表麵上來看,薑川簡直是在無理取鬧。

然而仔細想一想,如果說剛開始他們的對話和之間的摩擦都還是顯得比較平靜的話,那麽整件事徹底的磨槍走火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似乎確確實實是從提到安德烈那個家夥,導致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後才開始的……

謹然想組織一下語言稍微反駁一下薑川。

想了老半天,腦補了無數個方案比如“我就是怕他童年陰影怎麽著”“那你也不用那麽用力”“你吃醋啊”,半晌,謹然忽然猛地反應過來:他好像完全抓錯了重點。

現在的他,腦子裏完完全全就剩下了薑川的事情。

再想到安德烈,滿腦子都是“哦那是個王八蛋你知道他對我多糟糕麽”,但是也僅此而已了——他突然想到曾經在某個地方看見過一個說法:當某個人願意將自己的“童年陰影”平靜地搬出來跟任何一個人訴說或者充當借口的時候,那麽這個所謂的“童年陰影”,事實上對於這個人來說已經成為了一個可提可不提的普通往事。

“……………………”

這轉變來的太突然。

謹然甚至來不及歡天喜地,就驚恐地發現薑川的“碾軋車痕”理論已經快速奏效。

“薑川。”

“什麽。”

“你來摸我一下。”

男人的臉上先是露出個錯愕的表情轉過來看了黑發年輕人,但是當他轉過來,發現謹然掀起襯衫稍稍露出腰間某一片時,他臉上的表情迅速地消失了——盯著那伴隨著黑發年輕人的呼吸勻長起伏的一片皮膚,他淺淺地皺起眉,臉上的情緒明明白白地寫著嘲諷——

“不摸。”

拒絕得相當幹脆。

謹然伸出手自己摸了摸下,再摸了下,然後一臉難以置信地抬起手抓住薑川的手腕往自己這邊探——男人則固執地要將自己的手往回縮——兩人爭執之間,車經過了一個繁華的高樓大廈,巨大的廣告led屏中播放的是護膚品的廣告,白色的底,白色的光折射進車內,謹然便猛地一眼又看見,在男人眼底的淤青之下,薑川的臉頰一側還有些微微泛紅——之前離得遠神經也緊繃謹然是沒看清楚,這會兒他看見那一片不太明顯的紅後,幾乎是鬼使神差地,他放開了薑川的手,然後在後者來不及做出躲避前用手去碰了碰他的麵頰——指尖意外地觸碰到了一片火熱,他猛地縮回手:“你臉怎麽了?”

薑川轉過頭看著一臉震驚瞪著自己的黑發年輕人,半晌,見對方似乎真的是在好奇這個問題,他輕輕地歎了口氣:“你打的,你來問我?”

“………………”

是喔?

嗬嗬噠。

謹然露出個不尷不尬的表情:“誰叫你怎麽用力。”

“都說了,當時心情不好。”薑川皺起眉,“你以為我是什麽人,不會生氣的聖父?”

謹然臉上放空了下,然後不要臉地用了薑川的台詞:“我不會道歉的。”

“你是不是有病,沒人叫你道歉。”薑川坐起來了些,問,“身上還疼不疼?”

“我還以為這個話題已經跳過了。”

“現在又跳回來了。”

“疼。”

“回去幫你上藥,”男人頓了頓後,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露出個無奈的表情,“下次溫柔點,剛才有點衝動,我也是第一次跟男的做……”

謹然反應很快:“還有下次?”

薑川:“……世事難料,萬一呢?”

謹然:“……”

尷尬之中,薑川摁了下麵前的某個控製板,於是後座裏響起了司機的聲音,薑川飛快地回答了大約是一個地址的東西——因為謹然聽見了門牌號,他微微一愣:“去哪?我身上好痛,現在急需——”

“去我住的地方。”

“……什麽?”

“在柏林的公寓。”薑川說,“你受傷了,需要清洗上藥,酒店的浴缸不方便。”

“……”

不知道為什麽,男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非常有畫麵感,謹然的臉白了紅紅了白最後變成了青色,最後低下頭:“不會半路闖進一對你老爸派來的人把我這個奸夫亂槍射死吧?”

“不會。”

薑川心理素質良好,一臉平靜地回答。

……

薑川所謂的“家”確確實實就是一個高級公寓小區裏的低調套房。

到了地方後,薑川打發司機送方餘回酒店,然後自己又出去了一趟……

十分鍾後,令謹然非常崩潰的是,薑川居然真的拎著一袋子的藥殺了回來,看著他將那袋子往**一扔,各種藥足夠塗滿他全身的藥稀裏嘩啦灑了一床,內服的外敷的,消炎止痛活血化瘀西藥中藥應有盡有,謹然隨手抓了一隻膏藥正低頭看上麵的英文字努力識別這幹嘛用的,就聽見男人在他頭頂上冷冷地說了聲:“脫褲子。”

謹然抬起頭看薑川,後者將西裝脫掉,襯衫脫掉,大冬天的暖氣剛開,他就大方地穿著一件背心站在房間裏,看著他。謹然愣了愣,然後點點頭說好,一隻手抓藥膏,一隻手去碰自己的皮帶。

正當薑川挑起眉奇怪這家夥吃錯了什麽藥這麽聽話時,就看見那原本還低下頭去擺弄自己皮帶的人忽然身體一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拎著褲子抓著藥膏衝進了浴室裏——

男人三兩步追過去,眼睜睜地看著那浴室門“呯”地一聲摔在他臉上,他猛地皺起眉正想讓裏麵的人開門,忽然聽見裏麵“轟”地一聲緊接著傳來一聲慘叫,他心中一驚順勢一腳踹開門,於是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褲子鬆鬆地掛在腰間一手抓著藥膏另外一隻手扶著浴缸邊緣要起來起不來作四腳朝天狀。

薑川:“……”

謹然:“……看毛看,過來扶我啊!”

“你跑毛跑,哪裏我沒看過。”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還是走進浴室將黑發年輕人從冰涼的地方拎起來,看著他顫顫悠悠像個老頭子似的撅著屁股扶著洗手台站好,他彎下腰給浴缸放水,調整好了水溫又轉過頭,餘光卻發現身後的人還傻愣愣地站著,他沒好氣地嘟囔了句“脫褲子啊你準備站到地老天荒”,說話期間湛藍色的瞳眸猝不及防地和對方對視上。

對方顯然前一秒還在愣愣地盯著他的背看沒反應過來。

謹然:“……”

薑川:“……”

“你背上,”謹然在脖子和背之間比劃了下,“有一道疤。”

“……”

“新增加的。”

“……”

“你最近好像沒拍戲吧?”

“嗯。”

男人低下頭,替他將褲子拉下來,看了眼褲子上沒沾到血,傷口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他幾乎是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他將手放在黑發年輕人的內.褲邊緣,嘟囔了聲“我脫了啊不許打人”,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抬起了手,正當他以為對方又要揍人表示反抗時,卻沒想到後者的手落在了他頸脖後麵,碰了碰他身後的疤痕——

淤血結成的疤還沒完全掉。

看上去像是鞭痕或者其他的什麽,同樣的東西,謹然在過去演戲的時候在身上做化妝效果做了無數次,沒有哪一次不是準備去演要被虐得死去活來的主角,他是完全沒有想到在現實生活中還能遇見這種事。

“你不是黑道少爺麽,”謹然聽見自己幹笑的聲音在浴室中響起,“誰敢打你。”

薑川一把將某個問題很多的人的內.褲拽下來,盯著從那薄薄的布下跳出來的無論是顏色還是形狀來說都相當不錯的東西,他微微眯起眼——剛才在酒店洗手間太匆忙,他都沒來得及仔細看。

“不錯。”

“…………什麽鬼‘不錯’,我在問你話,誰打你?”

“你要給我報仇麽?”男人輕笑一聲,抬起頭斜睨他一眼,見後者臉上表情片刻凝固,他忍不住用手彈了彈麵前那個安靜蟄伏於毛發之間的器官,“那就好好演接下來那部電影,別讓它撲街。”

謹然痛呼一聲猛地彎下腰捂住老二。

這個動作又拉扯到身後的傷口。

他倒吸一口涼氣,之前胸腔中凝重的情緒一掃而光,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薑川,你他媽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