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眼瞧著我身體還沒入土為安,一切似乎都還有希望,所以我什麽時候才能魂歸故裏呢?
……要不要讓方餘給找幾個巫師來跳大神?
謹然正琢磨著這件事的可行性,一抬頭就發現正所謂“說曹操曹操到”,遠遠的走廊那頭,方餘同誌拎著個飯盒一路小跑就過來了,原本一挺和藹可親的大叔,一看江洛成那瞬間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殺到他們麵前,也不顧還有薑川在場,張口就特別不客氣地問:“你怎麽還在這?”
肯德基宅急送盒子裏的倉鼠趴在食盆裏:“吱!”
問得好!買別墅!
在倉鼠特別解恨的目光鼓勵下,隻見方餘將那飯盒重重一放,雙目怒睜,指著外麵殺氣騰騰地低低咆哮:“謹然都成那樣了,現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危險期剛過現在外麵記者鋪天蓋地地堵住醫院正門口,無數架相機等著衝進來掀開這病房房頂!照什麽?袁謹然病床寫真?!江洛成,我問你,這風聲是誰走漏的?江洛成,我再問你,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人?”
肯德基宅急送盒子裏的倉鼠後爪一踹將一把瓜子刨了出去:“吱!”
罵得好!買跑車!
江洛成:“我……”
方餘笑了:“對,你他媽就不是人。”
肯德基宅急送盒子裏的倉鼠跳下食盆,精神抖擻地抖了抖肥屁股:“吱吱吱!”
好好好!買買買!
看著江洛成那啞口無言的模樣,謹然一邊爽上了天一邊又氣得喘不上氣兒來——從方餘剛才的話裏他算是聽了出來,原來薑川帶著他繞的是後門,其實醫院的大門前早就擠滿了記者,恐怕是被他經紀公司請了人才攔了下來,這醫院裏頭才風平浪靜……
他就說麽!
他袁謹然本尊這會兒在病房裏挺屍,後腳江洛成就直接將消息散播了出去——對沒錯,就在謹然確認出演他新導演的電視劇的第二天……哪怕現在手邊沒手機,沒報紙,沒電視,謹然都能猜到娛樂圈可能已經鬧翻了天——
“袁謹然受重傷昏迷不醒”的新聞標題後麵,哪怕內容裏隨便夾帶條蟲子,它都能瞬間被帶著火成噴火龍。
更別提謹然原本就準備出演的電視劇。
這他媽簡直就是爆炸性的免費宣傳。
江洛成也太會省錢了——不行,方餘,趕緊問他要宣傳費,夠買好幾箱瓜子啊別浪費!!!
倉鼠在籠子裏上竄下跳各種激動,隻不過身體過於柔軟發出的動靜也小,外麵的人類壓根不可能注意到它——而這會兒,薑川也是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看著方餘和江洛成掐架卻誰也不幫,換了一般的小透明,稍微懂點事的恐怕就已經上去幫江洛成了,但是他沒有,他就是找了個地方將謹然放下來,自己也跟著一屁股坐下來,然後打開了籠子,將倉鼠從籠子裏抓了出來。
薑川:“阿肥,帶你進去看個人。”
謹然:“……”
薑川:“他讓我買隻小動物的,然後才有了你。”
謹然:“……”
這樣啊。
薑川言罷,順手將倉鼠往口袋裏一塞,然後站起來問不遠處那兩位看上去恨不得要撲上去撕咬對方的男人:“我能不能進去看看?”
方餘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暫時將目光從江洛成的身上收了回來,打量了一圈薑川,然後看似勉強地點點頭,江洛成露出個欲言又止的表情,方餘倒是反應很快地重新扭過腦袋惡狠狠地衝他罵了句“你想都別想”——與此同時,得到了許可的薑川已經轉過頭,將江導演那期望著自己能把他捎帶上的目光撇到了身後,而後頭也不回地輕輕擰動了門把手。
病房裏麵很安靜。
薑川拉開病房門,先是腳下步伐一頓,而後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他輕輕將病房又拉開了一些緊接著便身手靈活地進入了病房,病房門哢擦一聲在他身後被關上,他站在門口,湛藍色的瞳眸之中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
視線淡然地從**那帶著呼吸罩,渾身上下到處插滿了管子,半張臉也纏滿了繃帶的黑發年輕人身上掃過,然後他的目光一轉,停留在了病床邊的另外一個人身上。
是的。
哪怕方餘來不及提醒,打從薑川打開房門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識到了病房中還有另外一個人。
此時此刻,她坐在病床邊上,手裏正拿著一個蘋果在削皮。
她低著頭,正專注於手上的工作,那薄薄的蘋果皮伴隨著好聽的“沙沙”聲一圈圈地與果肉分離掉落下來——直到安靜地將那蘋果削完,她直接將果肉切成小塊的防止在手邊的那幹淨的白瓷水果盤中,自己卻不去食用,隻是將那水果盤放到一旁放好,然後用手帕仔仔細細地將水果刀擦幹淨收好,最後這才抬起頭,看著薑川。
兩人對視片刻。
那是一名看上去大約四十五歲左右的中年女性,她的脖子上打著一條薄薄的絲巾,身上穿著的是普通職業女性的工作服,雖然打扮得一絲不苟卻難以掩飾此時此刻眼中的疲憊和悲傷,她笑了笑,用溫和的嗓音問:“您好,請問你是——”
“您好,我是袁謹然的同事。”薑川平靜道,“之前曾經受他的照顧,便來探望他一下。”
那女人“哦”了一聲,想了想,點點頭說:“有很多人想要來看他,都被方餘攔下了……啊對了,我是謹然的母親,袁梅,叫我袁阿姨就可以。”
薑川點點頭沒說話,手放進口袋,指尖似有似無地在口袋中倉鼠的背脊上滑過——他感覺到口袋中的小家夥扭了扭後,無聲地跳進了他的口袋深處……
他微微一愣,沒明白剛才還趴在他的口袋上伸著腦袋往外瞅的耗子這會兒是怎麽回事。
薑川的手放在口袋裏沒拿出來,走到了病床邊俯下身認真地看了看此時此刻躺在**雙眼緊閉不省人事的黑發年輕人,想了想,問身邊的婦人道:“怎麽回事?”
似乎並沒有注意自己的語氣缺少對長輩說話應有的禮貌。
好在袁梅也並不在意這個,此時此刻,她那雙幾乎和**的黑發年輕人如初一致的漂亮眼睛中有一閃而過的波動,幾乎是不可抑製地,她伸出手,輕輕地將兒子垂落在額間的柔軟黑發撥開,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安靜的病房中,隻有旁邊的心髒記錄儀在發出“滴”“滴”的有規律響聲。
“其實阿姨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袁梅雖然是與薑川在說話,然而她的目光卻從未從兒子的身上挪開過,“那一天我正下班,想給謹然打個電話問問他有沒有安全到達G市……結果,我電話還沒撥通,就接到了方餘的電話……”
說到這裏,她話語一頓。
薑川感覺到他口袋中的倉鼠猛地顫抖了下。
幾秒後,袁梅的聲音重新響起,語氣雖然平靜,卻讓人忍不住整顆心髒都不由自主地收緊——
“他們告訴我,謹然出事了。”
“……”
“我坐最近的航班從J市趕過來的時候,謹然還沒有脫離危險期。聽說是施工地出事,一塊準備第二天卸下來的廣告牌掉下來砸到了他,方、方餘說,謹然當時就不好了,血流得到處都是……”她說,“後來人是保住了,也暫時脫離了危險期,但是他人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醫生說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是下個月,明年,後年……”
薑川垂下眼,目光從袁梅身後的那一盤削好的蘋果上掃過。
而此時,袁梅似乎是感覺到了薑川的目光,無聲地笑了笑,用指尖將那盤削好的水果往裏麵推了推:“他喜歡吃甜的東西,但是醫生說哪怕醒過來也不好立刻進食複雜的食物,就想削點水果,到時候打成果汁讓他解解饞來著……”
薑川:“哦。”
袁梅低著頭看著兒子,站起來給他調整了下輸液器的速度,一邊用低沉的聲音道:“這小子其實脾氣不怎麽好,如果醒來吃不到好吃的,肯定要發脾氣的。”
“……”薑川想了想,說,“我沒帶探望禮來,也沒有好吃的。”
袁梅聞言,先是一愣,似乎有些奇怪地抬起頭認認真真地看了眼這會兒站在自己跟前的年輕人——在對視上對方那雙明顯不屬於黃種人的湛藍色的瞳眸時,她似乎是猜到了什麽,微笑著搖搖頭,表示這又有什麽關係。
薑川又說:“我聽說他喜歡小動物。”
袁梅點點頭。
薑川見自己蒙對了,在心中默默地鬆了口氣,然後幹脆用兩根手指頭將死賴在自己口袋深處的胖耗子捏了出來,卻發現這會兒這隻胖耗子正用兩隻爪子抱著腦袋,眼睛周圍的毛濕漉漉的。
薑川:“?”
薑川用手指尖輕輕地戳了戳肥耗子那軟乎乎的肚皮,似乎顯得有些莫名地叫了聲耗子的名字:“阿肥?”
隻見被他拎在手上的耗子死死地抱著腦袋,一掃之前那上躥下跳的模樣,像是吃了耗子藥似的蔫了吧唧垂頭喪氣的——薑川微微皺起眉,伸出手指頭強行地將自家耗子捂在臉上的爪爪撥弄下來,然後發現,此時這耗子的表情特別微妙——
如果說,耗子也能有表情的話。
那麽此時阿肥的表情是這樣的:___________。
“……”薑川抖了抖手,“……阿肥?”
謹然:“吱。”
別理我,我想靜靜。
也別問我靜靜是誰。
薑川:“……”
薑川正莫名其妙這倉鼠搞什麽鬼,忽然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病房外傳來一陣騷亂的就腳步聲,原本安安靜靜的走廊外麵突然便有了其他的嘈雜聲,說話的人有男有女,其中還有方餘和江洛成的聲音,他們似乎在咆哮著什麽……
緊接著,隻聽見“哐”地一聲巨響,謹然的病房門被人從外麵撞開了!
房中袁梅、薑川以及被薑川捏在手指頭之間挺屍的倉鼠都是一愣。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無數扛著“□□大炮”的記者突出重圍,推開想要攔住他們的方餘、江洛成以及護士還有醫生蜂擁而入,方餘氣急敗壞地掏出手機報警的同時,原本安靜的病房已經瞬間被各種快門聲,采訪的聲音充滿!
拿著各種電視台標誌的話筒、舉著攝像機照相機胸前掛著記者證的人們衝到病床前,先是對著病**不省人事的黑發年輕人一陣猛拍,緊接著又想著病房內唯一兩名大活人衝去——
“您好,這位先生,請問你是謹然的什麽人?”
“想必這位一定是謹然的母親了,請問對於兒子突然出事,您有什麽看法?”
“請問您有準備向謹然的經紀公司發起起訴要求賠償嗎?”
“請問您現在對於還在外麵苦苦等待的謹然的粉絲們有什麽話要說?”
“您好,這位女士,您可不可以通過我們的鏡頭,對您的兒子說幾句話?”
謹然:“………………………………”
我.操.你們祖宗!!!!!!!!!!!!!!!!!!
一陣忙亂之間,薑川被蜂擁而至的記者們推到了一邊,等他回過神兒來的時候那原本被他捏在手上的倉鼠突然就不見了,他猛地皺起眉,正準備找,轉頭一看,發現那之前還要死不活的倉鼠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趴在了袁梅的領子上,此時此刻,它正揮舞著那短爪子,拚命地往上爬,像是想要用自己那還沒巴掌大的身軀擋住衝在最前麵的男記者手中幾乎快要伸到袁梅鼻子底下的鏡頭。
那記者原本是準備來個“謹然家屬的悲傷”特寫。
然而,在這名記者按下快門之前,他忽然感覺到身後一股極大的力量將他猛地往後拽了一把——他重心不穩“哎喲”一聲往後倒入的同時,隻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現在自己與謹然的母親之間,那人手指一動將掛在婦人領子上的肥耗子一把抓下來塞進口袋了,與此同時將那不知道照了多少不該照的東西的相機一把搶過來,幾萬塊的設備眼睛眨也不眨地便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在場記者紛紛傻眼。
舉著相機,一時間居然忘記還有按快門而這件事。
他們看見那身材高大,身上還穿著肯德基宅急送外賣紅馬甲的年輕男人將謹然的母親結結實實地遮擋在自己的身後,同時麵無表情地說:“擠什麽?你們差點踩到我的倉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