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謹然用目光殺那對姓徐的姐弟殺得正開心,忽然眼前的視線被擋住——薑川那張驚天動地的帥臉放大出現在倉鼠的眼睛裏,倉鼠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倒退一步,這時候,他聽見薑川叫:“阿肥。”

謹然:“……”

叫你爺爺幹蛋?

薑川將手中的劇本隨手放籠子上一擱,擺出了個正兒八經的表情——雖然這家夥的臉看上去永遠很正經啦,但是當他不說話就是用那雙瓦藍瓦藍的眼睛盯著某樣東西看的時候,還是……蠻容易讓對方感覺緊張的。

有殺氣。

籠子中的倉鼠本能地挪著肥屁股後退兩步,隨即便聽見自家主人用那種聽上去雲淡風輕的聲音說:“從剛才那個女人進來開始,我就發現你一直在盯著她看,好看麽?”

謹然:“……”

稍稍糾正一下,不是“雲淡風輕的聲音”,而是“不知道為何雖然雲淡風輕卻讓人感覺到了似乎即將烏雲密布的聲音”。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什麽盯著那個女人看,人家隻是一隻倉鼠而已,聽不懂你這麽複雜的在說什麽啦。

為了掩飾自己的僵硬,謹然假裝什麽也沒聽懂地伸出爪爪在旁邊撈了撈,又撈了撈,最後成功地撈到一塊大概是倉鼠糧的東西,看也不看那是什麽就往嘴巴裏塞,假裝自己在吃東西吃得很開心——雖然他的那雙綠豆大的眼睛從頭到尾就像是著了魔似的沒辦法從薑川那張帥到魔性的臉上挪開,一人一鼠對視了很久,然後謹然看見,男人薄唇輕啟,說:“阿肥喜歡大胸大屁股的類型麽,色|色。”

謹然:“……”

三秒的沉默後。

倉鼠翻著三角眼將爪中啃了一個小缺口的蔬菜圈扔到了他主人那張自以為是的臉上。

蔬菜圈“啪”地打在籠子牆壁上,然後反彈回來,砸到了倉鼠自己的臉。

……

大概是半個小時後,有另外一個生麵孔的工作人員來告訴各位可以準備試鏡了,而此時籠子裏的倉鼠已經被它的主人使用精神壓迫法搞得再也不看去看徐倩倩那邊一眼,因為它十分害怕自己從此以後在自家主人的眼裏審美水平變成了那個德行——事實上,在單獨的試衣間中,看著薑川脫.光光然後換上戲服時,用目光在那結實的肌肉上從頭到尾地舔了一遍,倉鼠表示,如果它可以說人話的話,它可能現在就會告訴自家主人:比起大胸大屁股,可愛的鼠鼠我還是更喜歡大嘰嘰。

……………咦嘻嘻嘻嘻嘻嘻。

謹然任由薑川將他連倉鼠帶籠子拎來拎去,從等候休息室拎到試衣間再從試衣間拎出來,當他蹲在籠子中的食盆裏抖著腿嗑瓜子琢磨“薑川穿戲服為啥不喜歡穿**”這件事時,等待在旁邊的方餘終於受不了周圍人奇怪的目光,湊上來試圖阻止薑川:“薑川,你的倉鼠就放在休息室好了,帶去影棚就沒必要了吧?”

聞言,倉鼠立刻扔掉了手中的鼠糧,抬起頭用那雙綠豆眼發射了抗議的情緒。

而他認為自己的情緒已經完美被主人接收到了。

因為下一秒,他就聽見薑川理直氣壯地說:“不行。”

方餘:“不行?……你居然跟我說不行——等下,這有什麽好不行的!”

“因為休息室隨便什麽人都能進入,我在影棚又照顧不到這邊,”薑川麵無表情地看了方餘一眼,“萬一有人趁我不備進來投毒怎麽辦?”

方餘:“……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先告訴我給一隻倉鼠投毒的意義在哪?”

“不知道。”薑川說,“但是阿肥死了,我會傷心。”

方餘:“………”

薑川:“這是我第一次養寵物,想給它壽終正寢的。”

“喲,不錯,還會用成語了……”方餘無力地抹了把臉,用自暴自棄地態度妥協道,“我先警告你哦,今天大家心情都不怎麽好,一會兒你的倉鼠在片場最好保持安靜,少在哪裏窸窸窣窣跑滾輪什麽的,打擾到了試鏡,難免不會被監製老師禦賜一包。”

“監製老師的心情一直不好。”

“啊?”

“‘同.性.戀.雞.奸.情節。’”

“……你也聽見了啊。”

“又不是聾子。”

“這個,老師一把年紀了也不容易,奈何這年頭思想潮流進步得太快,一不小心前浪就被撲倒在沙灘上了——既然你知道了,一會兒就收斂著點,乖乖的,別惹老師生氣,今天江洛成不在,老師說得算。”

“知道了。”薑川點點頭,想了想,又低下頭跟籠子裏正仰著沒有脖子的小腦袋看自己的倉鼠看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尾地補充了句,“倉鼠是袁謹然讓我買的。”

正抓著薑川往外走的方餘聞言,腳下一頓,回過頭說:“啊?”

“沒什麽。”

而這一次,薑川沒有再做出過多的解釋,而是拎著倉鼠的籠子與經紀人先生擦肩而過——身穿戲服道袍的男人頭也不回地向著試鏡的影棚方向走去,期間很多跑來試鏡“樵生”的演員都紛紛跟他打招呼,客氣地讓他一會兒多關照,他均是麵無表情地點點頭算作回應,無論是對一線演員還是那些見都沒怎麽見過的新人,態度相當統一。

到了攝影棚,監製老師和副導演一改平日裏喜歡在各個機位走動巡視的習慣,直接取代江洛成雙雙蹲在導演監視器後麵,見眾人走進來,副導演打了個招呼,試鏡立刻開始了。

薑川就這樣麵無表情地蹲在一旁,看著無數個穿著一樣民國時代少爺裝的“鼠精”在自己的麵前晃來晃去,每個人在鏡頭底下試硬照時都有不同的表現,或冷漠,或高傲,又或者是柔情,他們似乎都在按照自己對於角色的理解,去盡量按照袁謹然的路線,想要演繹出自己的特色。

這樣的想法是正確的。

謹然蹲在籠子裏看著王墨,看著這個身材比自己高大不少的同僚站在鏡頭下時,將“樵生”骨子裏的倔強配合自己的特點側重表現出來而盡量淡化他所沒有的纖細時,不由得連連點頭——如果這個時候,換謹然自己上去爭取一個角色,他也會按照這樣的辦法,在導演和編劇期望的路線上,盡量滿足,然後揚長避短。

很顯然大部分人都懂這個道理。

除了幾位想要另辟蹊徑的人。

當徐文傑走到鏡頭前,按照攝影師的要求擺出幾個固定的姿勢時,謹然明顯地聽見在他的不遠處,監製老師“咦”了一聲,然後轉過頭就問工作人員:“這個小孩跟袁謹然的體型很像,看背景幾乎像是一個人來著,你們從哪裏找來的?”

工作人員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解釋了下——而大概是監製老師的聲音比較大,他的疑惑傳入了徐文傑的耳朵中,於是在攝影師要求他轉過來來幾組正麵照時,謹然清清楚楚地看見他唇角微微勾起成一個得意的角度。

惡心死了。

謹然被膈應得在籠子裏焦躁地來回渡步,不過從頭到尾始終蹲在他身邊的薑川倒是很平靜,麵無表情地看著早上跟他發生了一場不算是正麵衝突的徐文傑——隻有在看見後者稍稍露出得意的表情時,他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動了動脖子,然後伸出一隻手支撐住了自己的腦袋。

那雙湛藍的瞳眸之中倒是看不出太多多餘的情緒。

硬照之後,工作人員花了大概十幾分鍾整理數據,之後有人來告訴薑川,需要他上場配合演一下動態試鏡——這一次換了個劇本片段,換成了在鼠精成親時,道士闖入劍指鼠精的新娘,鼠精要阻止他,新娘在鼠精身後驚慌失措的模樣。

這裏,光從謹然的理解來看,應該主要是要表現出樵生在第一次見到驅魔道士後驚慌失措——但是在最初的驚慌後,樵生卻還是咬著牙擋在自己的未婚妻跟前,看著懷錦的劍到了自己的眼前,明明有辦法逃脫卻顧及在場的鄉親父老,生怕他們看穿自己的妖精身份讓妻子名譽掃地所以辦法施展法術,隻能硬生生地接下懷錦那一劍。

跟之前在懸崖的那一段雖然戲不同,但是戲路的表達方式還是有類似的地方的——聽說這一段試鏡劇本的挑選也是江洛成之前就決定好了的,大概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人能琢磨到他想要表達的東西,然後將它比較好地溶入到戲中其他片段裏。

“樵生”的角色設定就是一個矛盾又倔強的人,在他的世界裏,“自己”永遠放在“別人”的後一位。

頗有些聊齋中那些個多情女鬼或妖精的味道在。

謹然琢磨了下,記得沒錯的話,這裏應該也是徐倩倩扮演的鼠精新娘最後一場戲。

謹然爬到了自己的小別墅的最高層,挪動肥碩的身軀千辛萬苦地爬上了吊在高處的秋千——這是觀察影棚內正在發生的一切的最佳頭等席……以前自己演戲的時候還不覺得怎麽樣,而現在蹲在一旁圍觀,看著薑川扮演的倒是懷錦揮舞手中的木劍指向樵生,扮演樵生的人就要假裝一臉驚恐像是被劍氣傷到踉蹌後退——因為試鏡當然看不到特效,所以……看著兩個人隔著空氣有板有眼的比劃來比劃去,還真是蠻羞恥play的。

徐文傑被排在最後一個上場,上場的時候徐倩倩就在旁邊看著,隻見他往那鏡頭下一站,似乎還挺像是那麽一回事,薑川挑了挑眉,木劍在他手中靈活地翻轉了下,扮演懷錦的薑川念出了第一句台詞——

“統統讓開。”

接下來按照劇本,就應該是扮演樵生的人滿臉驚慌,但卻並沒有按照懷錦說的讓開,反倒是下意識地一步上前擋在自家未婚妻跟前,然後用無措的聲音問“你是什麽人,為何前來搗亂”。

各分機鏡頭也稍稍拉近,主要地放在徐文傑臉上。

然而卻沒想到的是,此時扮演樵生的徐文傑並沒有像是其他人那樣,力求短暫的一瞬間將臉上的“惶恐”“故作堅強”等各種矛盾情緒表達,反倒是眼眶一紅,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謹然:“……………”

薑川:“?”

眾人:“……………”

影棚內有那麽一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謹然聽見身後某個負責道具的工作人員壓低聲音輕聲說:“我了個去,這什麽鬼?”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