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次試鏡一工作環境比較放鬆,所有的備選演員換上戲服集中在影棚內變換著組合搭檔,念幾段台詞,然後再照幾張硬照——這不僅僅是考驗演員本身的素質,其中還多多少少講究一些緣分,比如電視劇中主推的男女主角或者是搭檔出現在鏡頭裏有沒有CP感,夠不夠上鏡,站在一起到底是像一對兒還是像姐弟,這些都是試鏡時候需要考慮到的內容。
謹然在隔壁小黑屋裏關著門暴走了半個小時,等他終於累了消停下來正要指揮自己的經紀人先生去給自己買飲料時,門就被敲響了,有工作人員來通知說內棚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可以開工……謹然跑到旁邊去補妝,順便跟化妝師小妹閑聊了下,這才知道剛才耽誤了半個小時,好像是因為這一次的備選演員裏忽然有人叫停,需要處理一些私事。
因為私事,所以讓整個攝影組包括導演、編劇、監製在內的所有領導等候?
謹然想半天也沒想明白誰比自己的臉還大。
然後等他一出門,就看見再隔壁房間門同時被打開,裏麵走出來的江洛成和徐倩倩——後者像是半身不遂似的整個人吊在前者身上,前者一臉不耐煩,正試圖將自己的胳膊從小姑娘的魔掌中抽出來,無意間一抬頭,就看在站在自己三米開外處,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謹然。
江導演臉色一臉,脫口而出叫了聲“謹然”。
方餘屁都不敢放一個,在娛樂圈裏風裏來雨裏去爬模滾打十餘年,他很少像是現在這個緊張,緊張到隻能站在謹然身後幹瞪眼,生怕這可怕的場景其中誰一個把持不住就變成了撕X大戰,他甚至在不起眼的角落拽了拽自家搖錢樹大爺的衣角,示意他:冷靜,到處都是人。
然後那衣角被無聲地抽了回去。
方餘心中咯噔一下,吞了口唾液趕忙去看謹然——卻發現這會兒他一臉平靜;又去看徐倩倩,她看上去,好像比謹然更加淡定,不,豈止是淡定,她看上去甚至有一絲絲嬌羞。
也是夠不要臉的。
在場相比之下比較緊張的,居然反倒是他方餘個純路人還有江洛成,也是醉了。
而此時此刻,方餘不知道的是,其實他完全地多慮了,事實上,徐倩倩知道自己是個三兒,卻不知道她三的人這會兒就站在自己跟前——這會兒見了謹然看著,她隻是覺得這是被前輩抓包了似的,麵頰一紅,特別不好意思了起來,壓根沒別的想法。
在謹然的注視下,她順勢放開了江洛成,叫了聲“然哥”,然後寒暄說:“好久不見。”
謹然端著“前輩”的架子快端上了天,微笑著點點頭,目光輕描淡寫地從江洛成臉上轉了一圈,而後笑著打趣兒道:“倩倩這小丫頭愛鬧,江導演你也陪著她胡來,剛才化妝師小妹可跟我抱怨了,這會兒延遲半個小時開工今天又要加班,你們倆可得負責啊。”
這話說得挺明白了,謹然這是毫不猶豫將那個比自己臉還大的人鎖定目標在徐倩倩身上,後者先是微微一愣,奈何抬起頭時發現麵前的黑發年輕人笑得過於和藹可親人畜無害,愣是將那話語中的惡意抵消得幹幹淨淨,於是小姑娘也就沒往心裏去,來不及看身邊江洛成的臉色,就嬌嗔道:“哎呀,然哥你討厭的,盡開玩笑,這事兒跟我可沒關係!”
謹然嗤笑了聲,雙眼微微眯起來成月牙狀,笑得相當好看地調侃道:“嗯,我就愛開玩笑。”
徐倩倩聽他這樣說,更加不疑有他,放開了江洛成,打了個招呼就到旁邊補妝去了——她前腳一走,走廊裏隻剩下謹然、方餘還有江洛成,謹然的笑容立刻收斂了起來恢複死人臉,麵無表情道:“算上關門、脫衣服還有前戲,再來事後清理以及穿衣服,前後加起來隻用半個小時,江導演,你很快的嘛。”
方餘:“……這是說這個的時候嘛?”
謹然:“不然留著什麽時候說?”
江洛成則先是噎了下,半晌才反應過來謹然在嘲諷自己“不行”——瞬間臉色由紅轉白,正欲反駁,又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的重點完全不對,於是那臉色又軟下來:“你誤會了,我和她什麽也沒幹,五分鍾前她才進房間的——”
謹然擺擺手示意江洛成趕緊閉嘴,並用鄙夷的眼神表達了自己完全不感興趣的情緒,後者隻好無奈地將剩下的話吞回了肚子裏——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在黑發年輕人麵前,江導演倒是完全沒了以往的清高架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以前在圈子裏混,照例是玩慣了的,今天在A**醒來明天就發現自己的**落在了B的公寓裏,去年拍《歲月流逝的聲音》跟謹然,可以算的是他江洛成這輩子最他媽潔身自好的六個月。
可惜就在電影取得成功,大家忙著準備慶功宴的前一晚,他拿這一次電視劇的劇本給徐倩倩,當晚喝了一點小酒,然後,大概是之前在知道了下麵那根東西怎麽用之後道現在的二十來年裏養成的狗改不了□□的尿性,總之江洛成和徐倩倩不知道怎麽的就稀裏糊塗滾上了床。
後來謹然就知道了。
最後慶功宴當晚,他們徹底玩完。
江洛成出軌,謹然毫不猶豫踹了江洛成——這麽看來,兩人似乎誰也沒虧著。
隻是江洛成自己知道,在一起的時候就是覺得謹然人前一個模樣人後一個模樣的德行很有趣,在一起挺新鮮,縱容他的狗脾氣順便偷偷摸摸拉個手親個嘴柏拉圖一下也算是應了正在拍攝的電影的景兒回歸了一把青蔥歲月——直到兩人分手,江洛成才反應過來,原來那些所謂的“青蔥歲月”,一不小心就刻進了腦子裏和骨子裏。
夜深人靜獨自一人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他和謹然兩人在每天拍攝完畢後,又偷偷摸摸跑出來翻牆進拍攝電影的學校,兩大男人肩並肩蹲在教室裏課桌後麵偷摸親吻的場景。
於是。
江洛成特別特別後悔自己幹嘛不珍惜眼前人。
謹然則是特別特別後悔自己幹嘛眼瞎跟這沒節操的渣男在一起過。
謹然借著開工轉身走進攝影棚,裏麵這時候已經有一對小新人在試鏡了——看他們的造型應該是難配一號以及女配一號的角色,有劇務走過來禮貌地告訴謹然主角們的試鏡要等這一對配角弄完再繼續,謹然點點頭,便抱臂退到一旁,靠著牆,借著影棚內昏暗光線以及各種道具投下的陰影的遮掩,他麵無表情地看影棚內的一對兒小新人各種生澀卻賣力又認真地念著台詞。
有時候小新人念錯了台詞或者結巴了出糗了,負責道具之類的後勤工作人員會發出笑聲。
方餘看了一會兒,感慨:“我他媽怎麽就找不到笑點?不就是念錯台詞麽。”
“不笑難道還哭啊?新人演錯本來就緊張,大家都像江洛成那樣要麽摔東西罵人要麽就擺死人臉,咱們是演鬼片還是演偶像劇?”謹然嘲諷,“你沒當過演員,你不懂——總覺得自己不笑就是特尊重演員,其實往那燈光下一站你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方餘沉默了下,忽然叫了聲自家搖錢樹先生的名字。
謹然:“幹嘛?”
方餘:“你心情真的很不好啊。”
謹然:“哪隻狗眼看出來的?老子心情好得很。”
方餘:“兩隻狗眼都看見了——埃,最後問一個問題,你對江洛成……”
謹然:“愛過。
方餘:“……”
謹然:“特後悔,想起來就覺得吃了屎似的。”
方餘:“……真他媽惡心的形容。”
黑發年輕人轉過頭,輕飄飄地斜睨了一眼一臉嫌棄的經紀人,然後認真地點點頭說:“對,惡心吧?就是這種感覺。”
方餘還想說什麽呢,這邊薑川就進來了——他身上還穿著戲服,推門進來的時候順便帶進了外麵的一股寒氣,正站在門邊的謹然被冷得哆嗦了一下,皺起眉正想抱怨呢,看見薑川的臉之後就瞬間和顏悅色了,視線溫和地目送薑川走過去跟江洛成打招呼,目光從他的屁股一路掃到他胯前,盯了一會兒,在薑川彎腰跟江洛成說什麽的時候,他告訴身邊的方餘自己那偉大的發現:“薑川沒穿**。”
方餘:“……容我提醒一下,我們上一秒還在討論關於您上一段悲痛的戀情。”
謹然:“哦,那又怎麽樣,眼睛長在前麵就是要讓人往前麵看的。”
方餘:“哪看來的歪道理。”
謹然:“多啦A夢說的——噯,一會兒給我選個有打鬥戲的場景來,我趁機摸一下,實地考察考察。”
方餘:“……你能不能有點兒身為前輩的節操?”
謹然:“不能。”
最後劇本選在一個懸崖邊的戲,耗子精跟小道士因為話題圍繞耗子精那死得早也死得冤的妻子展開所以鬧矛盾,耗子精爭執之間一腳踩空掉懸崖下麵去了——眼瞧著就要摔死被眼疾手快的小道士一把捉住,耗子精說你趕緊放鬆老子摔下去死了你就清淨了,小道士說我憑啥聽你的你讓我放我就放豈不是很沒麵子。
然後小道士把耗子精一把拽上來。
耗子精順勢撲入小道士的懷中。
——最後這一句的描述就是讓謹然將這場景挑選出來的原因。
於是在接下來的拍攝中,謹然是個老戲骨,自然怎麽演怎麽合適——而且那耗子精跟他本人確實也挺像,表麵上和諧骨子裏倔強得很又不肯表露心態,果真是妥妥的本色演出……反倒是那小道士薑川演得有些僵硬,雖然他穿上那身戲服跟謹然站一起登對得不得了,但是在念台詞的時候,他話語中總有一種“我他媽管你死活”的冷漠感。
哪怕他念著“我不準你死在這裏”這種又腐又酸掉牙的悲情台詞時,也是用的霸道總裁語氣。
這哪裏是小道士,簡直是玉皇大帝下凡來微服出巡。
所以他們一次次地被NG,謹然心滿意足地一次次撲向他的懷抱。
將薑川的腰胸背前前後後後摸了個遍,最後實在是撲不動了,最後一次,謹然趴在薑川身上,沒急著爬起來,反倒是湊到他下巴處,歪了歪鬧到壓低了聲音問:“薑川,你不喜歡小動物啊?”
薑川:“?”
謹然籲出一口氣:“你就當你家養得小倉鼠要摔死了,不心疼?”
薑川想了想,回答:“我不喜歡動物。”
謹然:“唔?”
薑川:“也不喜歡人。”
謹然:“……”
“從我身上起來,再試一次,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了。”薑川稍稍垂下眼,掃了眼近在咫尺,唇瓣都快碰到自己下巴的黑發年輕人,“順便提醒你下,再**我,剁了你的爪子,耗子。”
謹然:“………”
周圍無數張眼睛看著,兩人就趴在那不動你一句我一句“親親密密”地說了一堆悄悄話,周圍誰也聽不清楚,正好奇呢,就看見黑發年輕人淡定地從身下擁有湛藍色瞳眸的男人身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衣服,衝大夥兒一笑,淡定地說:“他沒抓住神兒,我給他講講呢。”
解釋合理。
大家釋然。
唯獨坐在鏡頭後麵的江洛成臉色發綠——現場唯二知道謹然在幹嘛的方餘早就難以直視地跑到後台去喝下午茶去了,這會兒正翹著二郎腿抖啊抖淡定地看著搖錢樹先生睜眼說瞎話。
“最後一次,”江洛成嗓音低沉,聽不出多少情緒,“再不行就下一組,薑川你等等,謹然,你一會兒跟葉晨試試。”
謹然聞言,不理會江洛成,反而是轉過頭笑著看向薑川:“你最後一次機會了。”
薑川不說話,點點頭。
燈光師調整燈光,江洛成蹲在主機位後麵看,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這場戲說的是鼠精和道士在懸崖邊的一個衝突,是人物關係的轉折點——在這之前,鼠精和道士一直是彼此視為仇敵,卻因為各種特殊的原因不得不捆綁在一起的不情願關係,他們不知道對彼此的感情已經發生了變化,而這場戲就是作為從‘不知道’變‘知道’的轉折——薑川,這個時候你要便顯出對於發現自己的震驚、憤怒、難以置信以及一點點的欣喜……”
薑川看了江洛成一眼。
江洛成說:“謹然演得不錯,最後撲上來的時候不用抱薑川那麽緊,他給你壓好幾次了。”
周圍的劇務人員包括燈光師都發出一陣哄笑,謹然自己也笑,因為他知道江洛成不是在開玩笑——這家夥看出來了。
可是關他屁事。
最後一把,不摸白不摸。
江洛成說:“再來,各機位準備下——”
然後就是臨時抓過來濫竽充數的場記板,哢擦一聲,開始。
薑川爬上了高高的墊子趴在上麵,謹然站在墊子底下伸出手讓他扣住自己的手腕,謹然一改之前笑眯眯的模樣,立刻入戲,壓低了嗓音用頗為沙啞的聲音道:“你現在放手,你就完成了你的使命——”
“住口。”薑川稍稍提高了聲音,在一個非常恰到好處的時機接上了台詞,聽上去就像是他直接打斷了謹然的話,“我、我讓你說話了嗎,你這鼠精,死到臨頭還要逼我?”
“我怎麽逼你了,成天將道家祖訓掛在嘴邊,你是修道還是念佛?”謹然說得頗為激動,也稍稍跟著抬高聲音,“放手,讓我同我娘子在地府相聚——”
“我不準你死在這裏!”
薑川的聲音直接蓋過了謹然。
聲音中一掃之前那“霸道總裁”的命令範兒,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不安、困惑、憤怒等情緒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在場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之前嘻嘻哈哈笑的人也不笑了,那爆發力直接讓距離他最近的謹然也嚇了一跳!
“真是要被你氣死了。”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當謹然怔愣之間時,這一次,他隻感覺到自己的手腕力道一緊——他甚至來不及配合地做出向上撲上去的動作,下一秒,他就這樣被人拎起來,身體失去重心向前傾,隨即他便落入了一個結實溫暖的胸膛。
鼻尖猝不及防地撞到了薑川的頸脖,隱隱約約聞到他身上有好聞的香皂氣息。
謹然:“……”
在黑發年輕人失神得忘記下一句台詞應該是什麽時,他聽見江洛成喊停,工作人員吹起了口哨,與此同時那上一秒還緊緊擁抱著他的人將他直接推開,跳下了用來假裝懸崖的高高的墊子。
謹然趴在墊子上,伸出個腦袋去看薑川。
正好這時候後者回過頭,兩人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對視上。
薑川:“這麽演,對不對?”
謹然:“……挺對。”
薑川:“嗯。”
謹然:“你力氣挺大的啊?”
薑川:“嗯。”
謹然打哈哈道:“早說啊,害我剛才主動撲你這麽久。”
“……”薑川頓了頓,湛藍色的瞳眸在燈光之下顯得特別耀眼,片刻後,他微微勾起唇角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低低道,“你想撲,就陪你玩玩。”
謹然:“…………………………………”
這都知道?!
老子信了你的邪。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受沒理由不死,就這樣,賭一包麻辣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