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謹然之前還一直都覺得非常奇怪,《歲月流逝的聲音》的拍攝地點是一所已經有一定年代的老學校,當時他和江洛成每天晚上約會的時候,選擇的也是那一所老學校裏廢棄的舊教學樓——平常別說是人,連鬼大概都嫌棄那裏冷清,就連巡邏的校工都不太往哪走——唯獨是那一天晚上,那校工不知道怎麽的就跑到那棟舊教學樓裏來了,當時他和江洛成簡直可以說是抱頭鼠串……
嗯,沒錯,就是他踩著江洛成的腦袋跳窗落荒而逃的那次——當時謹然就坐在窗戶上,所以當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音和手電筒晃動的光芒時,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這樣糟糕的“背信棄義”舉動,還一度讓江洛成為之非常惱火。
……現在想來,大概在那一天,有一隻肮髒的母耗子鬼鬼祟祟地跟在他們屁股後麵跟了過來,不僅在他和江洛成約會的時候躲在教室外麵暗搓搓地拍了不少照片,走之前還沒忘記通知校工來抓人。
這副油畫大概就是徐倩倩當時所拍的照片中的其中的一張。
怪不得她一直那麽緊張自己的手機,哪怕是喝個下午茶的功夫也會緊張兮兮地折返回來拿,看著其中原因隻不過是因為她的手機裏裝著和她那個同樣緊張得要命的假名牌包裏一樣多見不得人的小秘密……
謹然想了想,隨即猜到,這樣的油畫不是一兩天就可以畫成的,所以當他還是倉鼠阿肥的時候曾經在徐倩倩的畫室裏看見的那副用白布蒙起來的油畫,大概就是這一副。
謹然默默地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當黑發年輕人很冷靜地坐在沙發上開始整理思路的時候,這一邊,他的經紀人已經快癲狂了:“徐倩倩這是什麽意思?這男人是誰?江洛成?還是薑川?她到底知道些什麽——不是說她不知道你和江洛成的事兒嗎?啊?我了個去啊,早就告訴你不要招惹她,那就是個瘋子,你看看看看看看,現在好了吧!為了個莫名其妙的好萊塢龍套值得嗎!!!!”
謹然想了想,麵對經紀人先生那麽一大串的疑問,他隻是很淡定地回答了一個:“徐倩倩大概是看了早上的記者招待會錄像。”
“她當然看了!”方餘微微瞪大了眼,“肯定是看穿了你下午對於《神秘種子》角色問題的回答,知道你是故意的,不然也不會氣成這樣跟你公然開撕——這他媽是想要逼你出櫃啊啊啊啊啊啊!”
在方餘的咆哮聲中,謹然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沒有告訴方餘,徐倩倩這個反應雖然多多少少有是因為關於《神秘種子》角色問題上謹然害得她臉都被打腫這件事——但是,這個女人願意把手裏頭最大的籌碼以這種半開玩笑的形式放出來,無非是看過了今天下午的記者招待會,然後謹然最後一句“我覺得我是被謀殺”讓她徹底慌了神。
在感覺到了謹然的敵意後,她將這張由照片直接臨摹的油畫以“開玩笑”的形式放出來,無非不是在隔空對著謹然發出無聲的警告罷了……大概就是警告謹然如果再不老實點兒閉上嘴,她也會將“玩笑”變成可怕的“現實。”
“……”
思及此,謹然從最開始開間油畫時的微微詫異到現在,反而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
片刻後,黑發年輕人不以為然地直接轉了徐倩倩發的那條微博,並且還順便艾特了一下薑川,歡快地打字說:【有人給我們畫了一幅不得了的畫像!】
此時微博上眾粉絲見謹然也轉了,紛紛由之前徐倩倩插刀的事情轉移注意力,這條微博轉發量巨大,一堆人在下麵刷“官逼死同人”“我才沒有一眼就認出那個坐在窗戶上的受是我然”“徐倩倩你居然會畫畫”“薑川一臉寵溺也是很到位”——
其中,也有那麽一兩個眼尖的發現好像哪裏不對,並發出疑惑表示——
“我看著好像不像是薯片先生啊。”
“這個有點像《歲月流逝的聲音》的場景,這個人……不像是薑川,像江洛成啊。”
“樓上西斯空寂,啥情況?……徐倩倩你確定這是開玩笑?”
不過這幾個困惑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了人們興奮地討論之中——謹然的轉發成功地讓網民們暫時放過了徐倩倩,方餘還以為他這是被嚇到了逼於無奈隻能和徐倩倩和解,在萬般無奈之下,也登陸上薑川的微博轉發了下把這出戲演到底——這種時候,你越是遮遮掩掩,反倒越是顯得你有毛病,還不如大大方方的。
混跡娛樂圈這麽久,這點規律無論是謹然還是方餘大家倒都是心知肚明的。
轉完了微博,方餘顯得有些暴躁地將手機一扔:“你和江洛成到底怎麽回事?啊!!!!!”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謹然聳聳肩,“大概是約會的時候,被徐倩倩拍到了——所以現在江洛成才會對她這麽言聽計從乖乖就範,跟她炒那些緋聞,估計也是徐倩倩在拿這些照片威脅他。”
方餘微微瞪大眼——雙眼之中有顯而易見的不安和恐懼。
很顯然他擔心的不是江洛成。
而是擔心無論是江洛成還是袁謹然,他們兩個之中若是有一個沒“伺候好”徐倩倩……方餘不停地重複著“就為了一個角色你們倆都瘋了”這樣的話,謹然見他似乎完全誤會了目前的情況的嚴重性和重點,拍了拍他的肩歎了口氣還是決定把徐倩倩包包裏的那個零件的事情說一下,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開口,這一邊,江洛成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謹然看了一眼直接掛掉,沒等多久,徐倩倩的電話也打了進來。
這一次,謹然接了。
在經紀人先生不安的注視下,謹然剛開始說話語氣還算是相當客氣,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也不知道對麵說了什麽——總之方餘先是看見黑發年輕人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失,他低低地應了一聲表示“我都知道了”,在方餘還沒來得及搞清楚他說的所謂“知道了”是知道什麽時,卻聽見謹然用特別駭人的語氣說——
“你要做就放手大膽去做好了,反正大不了就是大家拚個魚死網破?哦不對,我現在賺的錢夠我吃一輩子,哪怕我現在立刻因此而被封殺退圈,這些錢也夠我下半輩子瀟瀟灑灑的過了——”
方餘聽見“封殺退圈”四個字,整個人倒吸一口涼氣就要去搶謹然的手機——奈何黑發年輕人像是猴子似的靈活,長腿一邁直接跨過了沙發,一邊被經紀人先生在屁股後麵追著在房間裏繞圈圈一邊打電話——
“不過倒是你啊,魚死網破裏,你恐怕得是那條‘魚’哦徐倩倩小姐。你想想,我躺在夏威夷海灘上看草裙舞喝著鮮榨果汁的時候,你恐怕正蹲在監獄不知道哪個角落哭著寫悔過書——這樣真的好嗎?”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總之方餘聽見了類似女人尖叫咆哮的聲音。
謹然微微眯起眼:“對,我就是這麽不要臉——不過充其量也是不要臉而已,至少我不會為了某個角色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這是職業——阿不,這跟職業道德沒什麽關係了,就是純粹的人性而已,《人性的劣根》這本書我推薦你去看看,說不定你能從其中找到關於自己的定位——”
跟在謹然屁股後麵的方餘聽見徐倩倩罵他“你沒人性”。
“人性是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情感,當我麵對的東西都不是人類的時候,你說我用的是什麽性,那就是什麽好了。”
謹然輕聲笑著掛斷了電話。
方餘在旁邊聽得莫名其妙一個字都沒弄明白——這會兒隻是緊繃地坐著在那兒看著謹然,方餘眼睜睜地瞧著後者掛斷電話後,一掃之前在電話裏那談笑風生、勝券在握、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模樣,麵色陰沉地將手機關機往沙發上一砸,一臉爆出相當一大串兒童不宜的髒話!
“我不懂啊,然哥,我管你叫然哥了,我真的不懂啊,”方餘看著暴跳如雷的謹然,整個人都特別莫名其妙地說,“就為了一個好萊塢的龍套,你們倆有必要到這地步麽?……還扯到做到,相信我,曝光一個人的性取向頂多就算是侵犯,真的不至於讓她要蹲大牢還在裏麵哭著寫悔過書……”
“是嗎,”謹然說,“那殺人怎麽樣?”
“會被槍斃。”
“在那之前會哭著些悔過書吧。”
“……”
“所以,《神秘種子》的角色這隻是整件事的起因,但是,能讓徐倩倩火燒屁股似的打來這通電話,很顯然不是因為這個——被人嘲笑有什麽關係,哪個明星沒有被人嘲笑過?”
“別告訴我是為了江洛成。”
“都說了,這個破爛就讓徐倩倩撿去好了,我不在意。”
“那到底為什麽——”
謹然想了想,在沙發上坐下來,摁下遙控器讓電視繼續播放《民國異聞錄》,黑發年輕人盯著電視屏幕裏自家“師弟”那張帥得突破天際的帥逼臉,眼睛眨也不眨,卻問方餘:“你還記得華通公司死活找不到的那個廣告牌零件嗎?”
方餘:“記得,下周就準備開庭了,我覺得我們公司搞不好是能——”
“哦是嗎?那我表示其實你可以通知公司那邊準備撤訴了,”謹然淡淡道,“我在徐倩倩的包裏找到了那個零件。”
方餘:“…………………………………………你說什麽?”
方餘徹底傻眼了,他覺得之前那一秒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什麽毛病。
謹然卻一臉淡定:“為了被我唱掉的那一首《誰在聽》;為我得到的所有獎項以及誇讚;為了被我搶掉的暗戀了七八年的男人;也為了幾乎要被我搶掉的《神秘種子》這部電影裏的角色——‘徐倩倩蓄意謀殺當紅明星、影片競爭對手袁謹然未遂’——唔,相比起‘徐倩倩插刀袁謹然’來說,這個頭條夠不夠勁爆的?”
方餘整張臉都快僵掉了,他低下頭,努力不讓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摘下眼鏡揉揉眼睛又用手背擦了把額頭上的汗:“你、我……謹然——這種話不能亂講的啊!!!!”
“今天記者招待會上,我都說了我是被謀殺,你以為我開玩笑麽?”黑發年輕人瞥了一眼自家經紀人先生,淡淡道,“你什麽時候看見我在工作場合開這種玩笑——還有,最近我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躺在**看美劇看英劇,你倒是什麽時候看我乖乖地拿起了磚頭似的福爾摩斯全集?”
方餘:“……”
謹然:“就是這樣。”
方餘:“可是你怎麽知道——”
“這是個偶然,你就當我在植物人的時候得到了天啟吧,剩下的不要多問了……那零件現在還放在徐倩倩那裏,不過不出意外今晚她可能就會想辦法處理掉它——剛開始沒來得及處理掉應該也是這女人第一次犯事兒,不敢處理,無論是丟到河裏還是埋在土裏,隻要是做出了行動就會被發現蛛絲馬跡,比如某月某日,有人意外目睹當紅女星在河邊扔下什麽東西後匆匆離去?”謹然嗤笑了聲,“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把唯一的證據留在身邊可以看得見的任何地方……”
“那現在?”
“她應該慌了神,無論我怎麽知道的她都會覺得我隨時可能會報案去抓她,而這時候那樣東西再留在她身邊就不安全了。”
謹然說著站了起來,一把抓過放在茶幾上的車鑰匙。
方餘微微一愣:“去哪?”
“去看著她把東西扔哪了,總不能到最後弄了個死無對證我吃了個啞巴虧吧?”
“那你就不應該告訴她——”
“不告訴她她就肆無忌憚地把我的事情說出去了,到時候哪怕是我再報案抓她也沒有任何意義……‘要挾’這件事是以威脅對方換取自己的利益為條件存在才有其存在的必要性——現在我們最多是算一打一平局,我並沒有準備讓我事業毀在那個女人的手上,而且現在跑到夏威夷看草裙舞過養老生活似乎也嫌早了些,所以現在我——”
謹然一邊說著一邊拉開自家公寓大門,卻在還沒來得及一腳踏出去之前,話語戛然而止,整個人愣在了門前,他微微瞪大眼,像是見了鬼似的瞪著門外——
“薑川……薑川?!”
坐在沙發上的經紀人先生也跟著猛地將腦袋轉了過來——
是的,門口站著的是薑川。
此時此刻,男人兩隻手插在口袋裏,正麵無表情地站在謹然的公寓門前,微微低下頭跟比自己稍矮一些的黑發年輕人對視著,直到謹然稍稍收斂起臉上的錯愕,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地問他:“什麽時候來的?”
“早就來了,你們在裏麵討論熱烈,我就沒敲門。”薑川似乎覺得眼前的人這樣的反應還挺有趣,一邊用淡定的聲音回答,一邊將僵硬在門前的黑發年輕人手中的車鑰匙拿了過來,想了想後,不等後者再提問就直接補充道,“所以,該聽見的不該聽見的,都聽見了。”
“……”
“隔音設施不太好,換個門吧。”
薑川說完,轉身就要離開——還沒來得及走出兩步又被謹然一把抓住!
在最初被觸碰的那一瞬間,謹然覺得被他抓在手掌心的手臂似乎瞬間僵硬了下——但是很快的,那僵硬的感覺就消失了,被他抓住的人似乎有些奇怪地轉過頭看了他一樣,謹然滿臉反應不過來的遲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抓住薑川的手臂的爪子,覺得好像哪裏不對,但是偏偏大腦短路似的沒有鬆開,隻是瞪著眼幾乎算是瞠目結舌道:“你你你去哪——”
“你的車徐倩倩認識,要玩跟蹤不能開你的車——而且你剛跟她吵過她肯定比較警覺,你這樣什麽都不懂就冒然跑去隻會耽誤事情,你在家等著,我去。”
“我也去!”
“你不去。”薑川從謹然手中將自己的手臂抽了回來,伸出右手食指,頂住黑發年輕人的額頭,用一個很手指的力量將他往後推離到一個距離自己的安全距離處,又強調了一遍,“我去。”
薑川就這樣意外地從天而降,然後三言兩語就直接將徐倩倩的事情包攬到了自己的身上,緊接著就離開了——謹然老老實實坐回屋子裏沙發上的時候,整個人還像是幽魂似的回不過神兒來,用近乎於自言自語的聲音嘟囔:“什麽叫我什麽都不懂就冒然跑去隻會耽誤事,我不懂他又懂什麽?……他到底什麽時候來的,這什麽奇葩品種,哪有到了人家家門口就站著不敲門偷偷聽牆角的——”
方餘蹲在謹然旁邊這會兒也風中淩亂著,戳了戳謹然的手臂:“徐倩倩的事情都幾個人知道?”
“以前隻有徐倩倩,後來多了個我,現在多了個你,幾分鍾前多了個薑川……”
謹然說著說著,重重地歎了口氣。
方餘也跟著重重地歎了口氣。
兩人並排蹲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任由背景電視機屏幕裏《民國異聞錄》正演得熱鬧——道士懷錦踩著婚禮紅綢背著月色從天而降猶如謫仙,手中道士劍挽了個劍花,衝著所謂的女一號素素撲去,當那劍“噗嗤”一聲插.進畫著新娘妝紅唇的素素胸口中,整個婚禮禮堂安靜了那麽幾秒,然後由小丫頭可心吼了聲“小姐”為起始,背景音樂起,整個婚禮李堂亂作一團……
與此同時,謹然放在手邊的手機“茲茲”震動,他拿起來,發現是一個陌生號碼的來信,打開看了看,短信裏麵就言簡意賅的幾個字:埋在院子裏,白花樹下。
謹然怔愣地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不知道怎麽一掃之前心中的雜亂煩躁,“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手指在手機上跳動,飛快地回:那是玉蘭花。
那邊沒有再回短信。
方餘轉過頭看著身邊笑得眼都成彎鉤的黑發年輕人,莫名其妙:“你還笑得出來……哎呀,誰的短信啊?”
“薑川。”
“……”方餘看了眼身邊手抓在手中的手機,用的是蜘蛛俠的手機外殼,頓了頓,問,“這不是你私人號手機麽……他怎麽知道你手機號的?”
“……”
謹然笑不出來了。
“哎呀,那小子,到底是何方神聖?”方餘感慨,“隻要他想,還真他媽無孔不入啊。”
……
很快的,謹然和徐倩倩的事情就算是暫時揭過了。
因為謹然和薑川都轉了徐倩倩那條微博,傳聞他們和徐倩倩鬧不和的流言蜚語也暫時被壓下去了一些,在這整件事中,謹然和徐倩倩也算是各取所需:比如徐倩倩知道了明白她自己幹的事的不止她自己,而謹然也知道了,徐倩倩手上到底有什麽他的把柄。
麻煩的是,這兩件事情暫時都得不到一個妥善的解決辦法。
天平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點,僵持在了原地。
謹然知道,在《神秘種子》的角色公布前,他可能就要和徐倩倩像是這樣僵持不下——而他也必須這樣做,或許現在的娛樂圈對於藝人的性取向這方麵已經比幾十年前明主不少,說出來不至於丟了飯碗,但是,大環境還是苛刻的,簡單的舉例說明:比如川納影視,就很有可能不會啟用一名同性戀演員作為主要栽培對象。
除非這個演員是他們已經花了錢和時間去栽培的,並已經擁有了一些國民向名氣的——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謹然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星火燎原》的男二號角色,走上正軌,他不得不暫時將徐倩倩的事情放一放,將主要的精力投入到自己回到娛樂圈之後的第一場工作裏去——
這一天,是《星火燎原》的試鏡的日子。
這一次演主角的班底,都是白文乞老師那一輩的老戲骨——而且聽說《星火燎原》就是白文乞老師最後一部作品,這之後他就準備正式退下去,到夏威夷去看草裙舞了……袁謹然這號人物,在這些老前輩麵前就是個小新人,隻有端茶遞水的份兒,所以這邊也不敢耽擱,大清早爬起來洗漱刮胡子恨不得噴點香水,收拾幹淨了利利索索下了樓,坐上車,早早就按照比約定好試鏡的時間提前半個小時到了攝影棚。
“川納影視“的攝影棚家江洛成他們那大樓更加氣派,哪怕是袁謹然也是第一次以工作人員的身份來到這地方,一下車就感受到了一股正義之氣撲麵而來(。),不由得挺直了腰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恨不得走路都要踢正步——
“方哥,就這——看見沒,就站在這大樓之下,我整個人才感覺到我的演藝生涯提高到了一個全新的檔次,以前看電視劇裏手撕鬼子係列我都要未免想要嘲一下,現在我才發現,其實我不是想嘲,我就是酸……對,酸——你看看,當我整個人站在這裏的時候,我覺得我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哪怕是手撕鬼子,我也可以做得到。”
“不好意思,你這次演的就是被撕的那個,哪怕你成了大力士也輪不到你撕人家。”
謹然抽了抽唇角,轉過頭去正想抽打方餘,結果餘光一不小心就看見了從後麵的保鏢車裏下來了身穿im公司安保人員衣服的高大身影——
謹然:“……”
黑發年輕人腳下一絆,差點兒整個人趴地上去,而那個震驚到他的人倒是眼疾手快,三步並兩步走上來,伸出手扶了他一把,而後薄唇輕啟淡淡道:“看路,台階。”
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時,謹然瞬間從臉紅到了脖子根。
“你怎麽來了?”他壓低聲音問身後人。
“不知道,”薑川迅速將扶著謹然的手縮了回去,壓了壓帽簷,“經紀人叫我來,就來了。”
“他今天沒事幹,整天捂在家裏怕他捂發黴嘍,所以也帶他來感受一下川納的正義之氣。”方餘麵無表情地說,“就來看看,跟你沒關係,別自作多情啊——薑川,來來來告訴哥,會日語不?”
薑川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謹然,然後點點頭說:“會。”
“哦,”方餘頗為意外地說,“尼瑪能文能武啊學霸,到啥水平了?”
“以前跟人談生意時候會用到,正常交流沒問題。”薑川說,“怎麽?”
方餘聞言,樂顛顛地轉過頭去看謹然:“聽見沒?會日語的不知你一個,而且人家薑川還比你帥——好好演戲,一會兒你要是磕磕巴巴的不上道,我可就跟導演推薦今天帶來這小備胎了,你應該也經常聽說那些個什麽陪朋友試鏡結果自己被選上的明星的故事吧嗯?”
謹然抿起唇,佯裝憤怒:“你們倆行不行了,當師弟的居然要跟師兄搶飯碗——”
“不搶。”薑川微微蹙眉打斷了謹然,眼睛正視前方,“他開玩笑的。”
方餘在一旁笑嘻嘻。
謹然:“……”
薑川這麽一本正經的,謹然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上了,也不好說自己剛才也是開玩笑的……這會兒一行人上了電梯,到了指定樓層就有工作人員來引路帶謹然他們去休息室準備看試鏡劇本換戲服,一路從走廊走過去,走廊兩旁掛滿了劇照和海報,每一部作品都是謹然耳熟能詳的,他甚至能說得出哪一個現在的一線演員是從哪部戲裏紅起來的……
這些人無論是輩分還是身價,都比他不知道高了多少個台階。
雖然在不懂行的人眼裏看著,這些人跟謹然沒啥區別——甚至可能還沒謹然紅,但是娛樂圈雖然是混,分個一二三線的區別,但是這一線裏,還有一線這個等級又有自己的講究說法,別人不知道,圈內人自己倒是清楚,能混到國民劇裏做一線,那無論是演技、台詞功底還是戲感,都不是普通的偶像劇演員能夠追的上的。
這也是為什麽這種電視劇被吐槽的時候,從來都是被吐槽劇本雷,沒有人說演員雷的情況出現——不像是現在有些偶像劇,那女主角或者男主角一開口,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都替他們尷尬,哪怕劇情再吸引人都是分分鍾出戲,想換台的衝動突破天際。
而此時此刻,一想到自己即將能擠入這個代表“實力派”的行列脫離“雷劇”隊伍,謹然的內心未免有些小激動,到了地方,跟工作人員笑眯眯地一一打了招呼後就迫不及待地鑽進試衣間裏將要換的戲服一件件換上了——
謹然演過那麽多戲,什麽學生啊都市白領啊古代王爺啊甚至小太監他都當過,演過的角色要多少有多少,偏偏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麽的,他就是沒正兒八經地穿過一次軍裝……這會兒,黑色的重靴子踩上,屎黃色的大蓋帽戴著,唯一讓人欣慰的是沒有帽子後麵那種傻逼兮兮的披簾,就是一頂普通的帽子;屎黃色的鬼子軍官服,腰間的黑色腰帶一紮——謹然一抬頭看鏡子裏,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帥。
俊。
酷。
謹然自己都快看硬了。
鏡中,黑發年輕人那最近有些消瘦的腰被那束帶襯托得越發纖細,軍裝是用那種沒有什麽彈性的料子做的,所以穿上身顯得有些筆挺……他剛剛剪過的刺蝟頭黑發和軍裝很搭,精精神神的,謹然站在鏡子跟前欣賞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自己英俊得很,片刻之後又未免有些喪氣,想的是如果穿在自己身上的是軍服,應該會比鬼子屎黃色更好看一些。
……………………好吧。
媽的,雖然做了無數心理建設……但是…………果然還是不想演鬼子。
他走出試衣間的時候,休息室裏已經有了些工作人員,看著從試衣間走出來的黑發年輕人,原本還算熱鬧的休息室裏稍稍安靜了一下,有認識謹然的工作人員妹子“呀”了聲,然後滿臉通紅地捂住了嘴,眾人片刻的沉默後,終於又恢複了之前的熱鬧。
謹然這剛走出來時候還在低頭弄自己的腰帶沒注意哪裏不對,結果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正在外麵和方餘說話的薑川——這時候他已經換下了身上的保全人員製服,穿著普通的t恤和大褲衩,這會兒似乎是聽見謹然走出來的聲音,他停頓了下講話下意識地抬起頭掃了眼——
結果就是他微微一愣,然後徹底將腦袋轉了過來,一雙湛藍的瞳眸盯著站在不遠處黑發年輕人的腰間,再微微下移劃過他一雙筆直的腿,然後又回到其腰間,就再也沒挪開過。
片刻之中,他稍稍蹙起眉,那張缺少情緒的臉上沒征兆地露出一絲絲不太高興的情緒。
而此時,被用這樣的眼神盯著的黑發年輕人卻還完全不知覺的樣子,將那個屎黃色的大帽子往腦袋上一扣,站在原地轉了一圈,嘴巴裏一直問“好看麽”“好看麽”,當他的追問一直到了“屁股翹不翹”的時候,還沒等經紀人先生來得及說出幾句好聽的話,全程坐在原地一言不發的薑川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這衣服,真醜。”
謹然一愣。
方餘也是愣了愣,有些沒搞明白似的轉過頭看著薑川:“不醜啊,雖然顏色是那啥了些,不過這版型啊之類的穿上身也挺好看的嘛——瞧瞧那小細腰嘖嘖嘖……”
“醜。”薑川麵無表情固執地道,“不合適,不好看。”
謹然站在原地不說話了,現場的氣氛尷尬得能擰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