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籌碼和賭注
聽完了戴煦的話,方圓忽然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歎了一口氣:“想一想,真是越來越覺得柯小文真是夠可憐的,柯有利對他不能說不關心或者不好,但是太粗心了,很多事情都不過問,自己的生母洪清呢,心裏隻想著自己,對柯小文本身來講,根本沒有幾分真的關心,吳書琴那邊就不用說了,咱們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連一丁點兒能讓人勉強覺得她對柯小文還不錯的證據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就像吳書琴自己方才吵架的時候標榜的那樣,生母都做不到,憑什麽指望繼母呢?不過最糟心的是,家裏家外還有個欺負人的吳學海。”
戴煦輕輕的拍了拍方圓的肩膀,沒有說什麽,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對她說:“今天晚上下班以後,我帶你去吃pizza吧?想不想去?有家店挺不錯的。”
“好啊,”方圓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把話題岔到了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晚餐話題上,不過也還是很爽快的答應下來,“不過我還以為你會想去吃漢堡呢。”
要知道,戴煦可是刑警隊裏出了名的漢堡狂人,如果沒人攔著他,他幾乎可以天天頓頓都吃各種不同口味的漢堡,盡管別人認為那東西不管中間夾著雞肉餅還是牛肉餅,味道終歸是大同小異,但是戴煦卻是百吃不厭,而且據說以往隻要工作中間去擠時間吃點東西,他都會想方設法的拐帶著身邊的人去吃漢堡,所以每次他隻要說出漢堡兩個字來,就連他的好哥們兒鍾翰都會第一時間抓狂。
不過方圓說完這句話之後也很快就意識到,好像她回到公安局上班之後。兩個人因為除了工作夥伴之外,還是室友的關係,一日三餐大部分時候都湊在一起解決,但是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工作中,戴煦並沒有經常拉著自己去吃漢堡,而方圓本人對漢堡這種食物,也是屬於讓她吃。她也並不反感。但是吃多了一定會膩的類型,最初也有點擔心會不會因為跟戴煦混久了,以後看到漢堡就反胃。沒想到,他在自己跟前倒是收斂得多,兩個人的夥食類型還是挺豐富的。
戴煦聽她這麽一問,嘿嘿笑了笑。說:“吃漢堡麽,我是什麽時候都不會拒絕的。隻不過今天就算了吧,我覺得漢堡的‘垃圾’程度,還不太夠。”
“‘垃圾’程度?”方圓聽了這個字眼兒,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人在情緒比較低迷的時候,往往最能夠起到安撫作用的食物,都是口感好。熱量高,營養成分比較單一的。也就是所謂的垃圾食品,”戴煦給她解釋了一下這麽說的緣由,“漢堡雖然對我來說,挺好吃的,但是比起有很多芝士的pizza,還是差了一點兒,所以咱們今天幹脆一步到位,吃一個最狠的!”
方圓一下子就明白了戴煦的意思,心裏麵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說是感動,也不純粹,說是難過,也不完全,各種情緒就好像被攪在一起的紅綠黑白豆,分不清,摘不淨,所以她就隻是點點頭,嘴上什麽都沒有說無限之配角的逆襲。
等到晚些時候,其他人陸陸續續的來來回回,幾乎一進門都被放在空桌子上的那個大果籃嚇了一跳,問了同樣出門辦事剛回來的戴煦和方圓,弄清楚怎麽回事之後,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既然洪清把果籃硬是留了下來,橫豎也是還不回去了,擺在那兒一直放到水果腐爛,那也是矯情,所以大夥兒幹脆就見者有份,打打牙祭,就連其他辦公室的人聽說了,也有平時關係比較熟的,跑過來蹭水果吃,一下午的功夫,一個大果籃就真的隻剩下一個名副其實的果籃了。
唐弘業臨下班的時候才得了空,拿了一個自己之前沒空吃,提前拿了放在抽屜裏的蘋果洗了洗,坐在位子上一邊啃一邊感慨:“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以前光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還真沒有親眼見著過這樣的好事兒,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被老戴你們給趕上了!這繼母和生母別苗頭,比著賽的買果籃,嘿嘿,這種事兒還真是第一次聽說。不過那個洪清也是的,她再買個大的就好了麽,幹嘛非得把吳書琴那個小的給塞回去!你看看咱們局裏的餓狼有多少啊!這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考慮周全,現在估麽著連這個蘋果都撈不著,都被瓜分了!”
戴煦一笑,說:“我倒是覺得啊,洪清要是把吳書琴買的那個果籃真的給她扔回去了,吳書琴也知道這件事,那反倒好一些,雖說都是白得了一籃子水果,不過這裏頭的區別還是挺大的,吃洪清幾個水果,比吃吳書琴的水果好。”
“那是為什麽啊?”唐弘業啃著滿口的蘋果,一下子腦筋沒有轉過來。
“因為她們倆的目的不一樣,”戴煦回答,“相比之下,洪清這個果籃雖然更大,價格也更高,但是她的動機比較單純,就是想作為柯小文的生母,在表達對孩子出事這個情況的關注度方麵,能夠壓過吳書琴這個繼母,怎麽體現出來呢?自然就是吳書琴買了個果籃來慰問負責查案的警察,那她作為生母,就買一個更大更貴的來,這才能顯示出生母的不一樣。所以歸根結底,她買果籃給咱們,看似受益的是咱們這些吃水果的人,但實際上她想要戰勝的人是吳書琴。”
“那要是按照你的意思,吳書琴買果籃,想要戰勝的是誰啊?”唐弘業問。
戴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當然是咱們負責查案的警察了!”
“你的意思是,吳書琴這算是糖衣炮彈啊?”
“差不多吧,不過賄賂肯定算不上的,她隻不過是在給自己提高印象分。”戴煦笑著說,“第一次來跟咱們打交道的時候,她就出師不利了。一上來就先和柯有利吵了一架,然後她自己的兒子又不爭氣,一直言語挑釁,行為很不規矩,所以我估計,她是回去之後覺得有點兒心虛,所以想要過來表達一下關心。讓咱們覺得她特別體諒咱們的辛苦工作。也特別關心柯小文這件事的進展,免得把她直接定位在了‘壞繼母’的角色上,查起她來深挖。萬一挖出什麽來。”
“那要是按你這麽說,吳書琴豈不是有什麽心虛的事兒?”
“心虛的事情肯定是有,我們兩個下午出去,就是衝著吳書琴去的。沒敢有太大的動作,不過還是了解到了一點事情。吳書琴作為一名業務嫻熟的老護士,在內科工作了很多年,她非常懂得怎麽把需要注射同種藥品,不同劑量的不同患者。給統籌安排一下,”戴煦若有所指的說,“經過她那麽非常節約的統籌分配之後。可能五個患者,醫生給開了五支藥劑。但是實際上吳書琴隻用三瓶就解決了每個人需要的量,那麽剩下的兩支,就成了她的私人物品了,所以這些年,吳書琴和醫院周邊很多小藥店的店主,關係都挺密切的。”
方圓在一旁補充道:“其中一個藥店的店主說,吳書琴的丈夫曾經有嚴重的神經衰弱,睡眠很成問題,但是因為特別熟的緣故,他經常可以幫吳書琴搞到一些劑量的安眠藥,後來因為好轉了,所以就不需要了。我們打聽了一下時間,根據吳書琴的說法,柯有利有嚴重的神經衰弱,需要靠安眠藥入眠的那段日子開始於他們兩個結婚後不久,終止於柯小文選擇了住校,搬到學校宿舍裏麵去。”
唐弘業聽到這句話,眉毛一挑:“呦嗬三國呂布逆轉人生全文閱讀!那可有點兒意思啊!”
“到底是巧合,還是這裏麵還有點兒什麽別的故事,等回頭印證過了以後再說吧,現在還為時尚早,所以言歸正傳,吃洪清塞來的果籃,心裏頭其實還能坦然一點兒。”戴煦沒對吳書琴當初購買安眠藥的事情做太多評價。
終於結束了一天工作之後,戴煦按照白天約好的,開車帶著方圓去了他最近聽別人推薦的一家不錯的店,結果因為他們下班時間比較晚的緣故,到了店裏,已經有很多人在等位子了,戴煦和方圓兩個人一商量,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裏等位子,還不如買一張pizza打包回家,那樣可能吃起來更放鬆,更自在。
於是兩個人放棄了堂食的打算,選了一款心儀的口味,饒是這樣,還是等了四十分鍾,才拿到熱騰騰散發著芝士香味的pizza,開車回家去了。
回家的一路上,方圓幾乎沒怎麽說話,這兩天,隨著對柯小文生前遭遇的了解越來越多,方圓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受到了一定的影響,盡管在工作狀態中的時候,她還是能夠做到百分百的集中注意力,心無旁騖的去處理工作中的事情,可是一旦閑下來,她腦子裏就亂哄哄的,冒出很多想法和感觸來,尤其今天,在處理完了方母送來的那些代餐奶昔衝劑之後,又見過了洪清,這兩件事撞在一起,簡直讓她的內心裏麵炸了鍋,從來沒有這麽亂過。
到了家,把pizza放在餐桌上,戴煦拿了兩罐可樂,兩個人一人一罐,坐下來之後,誰也沒有客氣,一人伸手拿了一片,一口咬下去,還沒有變涼的芝士被扯出了幾條細細的線,濃鬱的香味頓時盈滿了口腔。
方圓一口咽下去,再喝一口冰涼的可樂,心裏還真是多少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踏實,看來戴煦說的還真對,垃圾食品或許對於人的健康並沒有什麽益處,但是用來在狀態不好,情緒不佳的時候撫慰一下自己,還真是再好不過的東西了。
“是因為柯小文的事情,還是因為你自己的?”兩個人一邊吃一邊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吃了差不多一半的時候,戴煦忽然開口問方圓。
方圓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問的是什麽,如果是別人問,或許她還會找借口搪塞幾句,但是現在對自己開口發問的是戴煦,方圓在他麵前好像從來沒有感覺到過什麽負擔,也很少因為家裏麵的事情而在他的麵前感到慚愧或者羞恥,戴煦對她家裏的事情,態度一直很平淡,平淡而又包容,讓人得到安慰之後,似乎也會不由自主的被他的態度影響著,覺得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了。
所以,現在被戴煦問起來,方圓也沒打算掩飾今天自己幾次三番的情緒失控,對戴煦點點頭:“都有吧,推己及人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和柯小文,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或者出了出事這一點不算的話,他比我還要好一點,好歹柯有利是真的在意他的,隻不過是不夠細致,歸根結底打從心眼兒裏,還是以柯小文為榮,不過洪清那邊……跟我們家就有點難分伯仲了。”
說著,她還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戴煦默默的歎了一口氣,開口對她說:“雖然說,不管是電視裏還是文學作品當中,都一直渲染說父母之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真摯偉大的感情,但是客觀上來講,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為人父母的好材料。做父母,這不是人的一種與生俱來的天性,有很多人,可以說自私,也可以說不成熟,總之他們一輩子可以把自己照顧好,不給別人添麻煩,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就算為人父母,指望他們承擔起對孩子的責任,做出偉大的付出和奉獻,也是不太可能的。”
方圓抿了抿嘴:“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不過懂,和看得開,有時候也不是一個概念,拿洪清舉個例子,她假如對柯小文沒有感情,所以一直對他不聞不問,其實也還說得過去,可是她自己落魄了,看柯有利過得好,為了爭取和柯有利再續前緣,拿柯小文做自己的感情籌碼,這就是另一種性質了。我今天……估計你也能聽出來是怎麽回事兒吧,我媽她可以不管我的,我已經成年了,不會怪她,可是她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問我的個人意願,就要把我拉去做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