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剔透的琉璃窗下,一座蓮花座香爐,安神的沉香靜燃。
初夏午後的日頭直射在窗邊的美人榻上,喚醒了榻上沉睡的人。
謝珽剛從被人扼住脖頸的噩夢中驚醒,額角上微汗。
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尚還安好的脖子,入手沒有夢裏的窒息感,隻是有點熱。
順著落在身上的陽光,謝珽注意到了窗外明晃晃的日頭。
這約莫是因為自己睡得不安穩,被曬醒了。
她還是沒有習慣住在這種裝著琉璃窗的金貴屋子裏。
和尋常用絹製的窗子不同,這天價的琉璃不但純淨地遮不住日光,還能照出人的影子來。
隻是現今這窗子裏映著的人長得已經和她之前大不一樣了。
不得不承認,劉令派來伺候她的人手藝很好。
近來從窗前經過時,她自己都恍惚覺得裏頭那個梳著發髻,黛眉朱唇,一身華裙,配著滿滿金玉頭麵的女子看著真像一個正經的得寵宮妃。
“謝大人,您可要起身?”
說話的是守在裏間格柵外的宮婢。
難為這個宮婢還記得是喚她謝大人,而不是娘娘。
謝珽午睡時拆了一早宮婢辛辛苦苦給她在頭上安的釵環。
這會醒來,薄毯下的衣衫已經淩亂,墨發散了一身。
她如今身體每況愈下,大多時間都懶得動彈,起臥也習慣了借別人的力。
謝珽握著宮婢的手,一用力,撐著慢慢站起了身。
隻是還未等她站直,心口襲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
突然地陣痛讓她的手直接脫了力,整個人跌坐回了美人榻上。
雙手捧在心口,謝珽蜷縮著上身,死死咬著唇瓣。
被日頭蒸出來的汗意還沒有散去,她的額角又因為疼痛,落下了豆大的汗珠。
“謝大人!”宮婢見狀驚呼道。
她正要急匆匆地出門喚太醫,被謝珽拽住了一角衣袖。
謝珽在熟悉了心口的疼痛後意識到,一定是劉令出事了。
這個疼出自他。
天子受傷是一等一的要事,太醫署怕是要忙亂好一陣了。
近些年一直都是她生病,牽連劉令不舒服。他今天這下是一口氣都給她還了回來了。
在這樣的時候,謝珽還有閑心想著這些與她無關的事情。
“不必……去……”
她話還未說完,眼前便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謝珽睡得很不安穩。
她的耳邊很清淨,沒有人說話的聲音,也沒有走路的動靜。安靜地和她夢裏的英國公府一樣,全是空****地死寂。
獨自努力了無數次,她勉強睜開眼睛。
她的身邊睡了一個人。
偏頭看過去,意料之中。
那人是劉令。
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還有濃濃地膏藥味。
劉令果然受傷了。
這是謝珽的第一個念頭。
隻她還沒來得及有第二個念頭,就對上了劉令睜開的眼睛。
他的眼神有轉瞬的戒備和審視。看清是謝珽後,劉令變成了吃驚和喜悅。
謝珽一點沒有被發現自己偷看他的心虛,轉正了自己的脖子,對著入目的一片紅色幔帳,語氣平靜又輕鬆地問道:”看來我又替你抵了一命?”
這個受傷的男人沉默不言,隻是手肘抵床,翻身靠近謝珽,一口咬在了她的頸側。
“啊——”
剛開始他咬得用力,謝珽猛地吃疼,唇間發出了一聲輕呼。
感受到謝珽一瞬間的肌肉緊繃後,男人大發慈悲地鬆了力道,換成舌尖在她的頸側最敏感的地方輕輕地來回掃著,激得她後腰一酸,瞬間塌軟了下來。
劉令再次感受到謝珽身體對他的舉動產了最真實的反應後,心安且愉悅地埋首在她的氣息裏,發出了劫後餘生般的感歎道:”你睡了四天,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廷玉,幸好你還在。”
男人雙臂撐起的陰影籠罩著自己,謝珽一動沒動,任由他對著自己又咬又舔。
在他的氣息裏,她依舊目視著床頂,不鹹不淡地問道:”我一直有個好奇的事情。大監說我是你的龍骨所化,能為你擋病消災。那我若真的死了,你會怎麽樣?”
話音剛落,謝珽的脖子就被劉令的手掌用力扼住。
他的指腹按在她的臉頰上,力氣大得她臉都變了形。
“謝廷玉,孤說過,你若敢拿命賭氣,孤就要你父母兄弟為你陪葬!”方才還表情慶幸的劉令瞬間翻臉,惡狠狠地警告道。
“陛下看錯微臣了。這麽多年,陛下何時見過微臣拿命賭氣?”謝珽被捏疼了也不說,也不掙紮,隻動著自己的嘴皮子,自顧自地說,”隻是微臣確實時日不多了而已。”
她又開始夜夜做噩夢了。
夢裏有時候是漆黑一片,寂寥無聲地讓人無助害怕,有時候擠擠攘攘,吵得人不得安眠。
她逝去的家人們會在夢裏爭先恐後地要接她回去,獨獨最疼愛她的哥哥隻有一個遠去的背影。
但她有預感,哥哥很快就會來接她了。
等那天一到,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握住哥哥伸來的手,投入他的懷抱,和小時候一樣。
無趣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她現在真的很累了。
“臣和先帝想得不一樣。臣以為,龍骨轉生一逝,定會還骨真龍,而不是一損俱損。”現在的謝珽一點也不怕劉令的威脅,無所顧忌地說著她想說的話。
謝珽和劉令相處了這麽多年,本能地對劉令的情緒很敏感,也很知道對他的冒犯該到什麽程度。
“不許再說了!”劉令對謝珽很惱怒。
以這樣的方式刺激了劉令後,謝珽又換了個方式給他的傷口上撒鹽。
“陛下這麽離不開臣嗎?那陛下會為臣殉情嗎?”
他當然不會願意的。
他可是天子。
她話說出口就知道了答案。
聽到謝珽的胡言亂語,劉令冷著臉扯開了她的領口,唇齒下移,狠狠地咬在了她的肩頭。
謝珽的腰被他捏在了掌心揉搓,不帶一點溫柔。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吃進肚子裏。”
他的表情非常真摯,幽深的瞳孔裏寫著冷靜和理智,仿佛在說一件真的可以做到的事情。
對著這樣表情的劉令,謝珽笑了。
他們貼得這樣近,親密地做了所有夫妻間的事,卻連對話也做不到,隻顧各自說著各自的,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傷害著對方,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劉令的傷應該是在胸口。因為她身上已經沾上了他胸口洇出來的血跡。
可他不在乎自己的傷。
而她不在乎他。
隻是劉令的力氣越來越大,謝珽有些吃不消了。
這是他在懲罰她,懲罰她的僭越和冒犯。
終於,一直隨著劉令折騰的謝珽疼得受不住了,主動地伸手撫上了劉令的臉頰。
趁著他順勢抬頭的動作,她親了上去,討好似的輕啄了兩下劉令的唇。
臣以君綱。
像她這種做臣子的,在天子麵前示弱服軟,是理所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