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隻是賞梅宴的開始。待賓客到齊,梅園便開了席,眾人皆被引到了席麵上落了座。
冬日宴席不宜擺在外頭,是以英國公府將席麵擺到了東梅園外,依湖而建的高樓裏。
五層高的小樓自一樓入,曲水流觴已擺好,供雅客們入座。
再往上是尋常席麵,但每桌都置了不同的梅枝瓶景,上麵皆有一句應景的詩。席麵不多,隻有十八座。
此處雖然不如樓下風雅,但勝在暖氣燒得足,又有梅香嫋嫋,也算雅致。
再往上便是生了別趣。
古亭琉璃為窗,從屋內往出去,滿片梅園盡收眼底。這琉璃和匠人都是謝珽從劉令那處討來的,為的就是在這高樓內可以冬日賞梅,夏日賞荷。
本將作監就為了修繕內宮備了不少琉璃,尋常人也不敢和劉令討要,多了的便這麽存在了內庫裏。
但謝珽敢開這個口呀。於是此處的窗明幾淨,窗外的梅園熱烈引得眾人連連驚歎,實屬見所未見的奇景。
英國公府多富貴,隻此一處便得見了。
席麵後,英國公府還備了聯句,鬥詩,作謎,寫畫,投壺,尋寶……備的彩頭更是大方,東珠瑪瑙都是尋常,頭彩都是千金難求的石鬆墨,洗石硯這等物什,更有前朝孤本做了三魁首的賀禮。
此宴一散,京都內對這日的豪宴侃侃而談了數日不息,可見一斑。
“可都散了?”謝珽問的是備下的廂房裏因醉意而小憩了的賓客。
宴至酒酣處難免會有不勝酒力的,英國公府提前備了好幾個廂房,特地都留了小廝和侍女,還有神策軍把著院門,避免哪家混不吝的借酒鬧事。
“廂房裏都散了,小姐。”墨書已經安排好了宴後的事務,回到了謝珽的房裏,替她鬆快頭發,“夜宴現已在布置了。嶺南館那邊也回了話,今日一早無鳶就被尚書府請去了,至今未歸。無音姑娘也不得閑,隻無香與無絮二人得空,正在收拾著過來,希望小姐別怪罪。”
謝珽聽著笑了下。
麗娘也是的,挑了無香和無絮過來,大約是替她挑了兩家可以得罪的人。正月裏正是他們生意好的時候,怎會四大魁首單剩了兩個都有空。多半是人意罷了。
不過謝珽叫人去請的時候也是知道的。便是她說四個魁首不得空也不要緊,麗娘也不會真的一個都不給她送來。
生意人,少不得打算。
謝珽這會換了身齊胸襦裙,廣袖加身,那些個沉甸甸的金石也都摘了去,比之先前身上鬆快了不少。
她靠坐在懶人椅上,問道:“嗯,先前備的利是賬房那可備好了?”
“都備好了,趙管家也與他們說了待諸事核驗完,他們各自的管事便能以驗牌去賬房取是利,再給他們。”墨書有條不紊地回答道。
這些謝珽提前吩咐下去的事多半都是交由她去做的。每每被問起,也是她來回稟。
“葉婉蓉怎麽會走到麓園的?”謝珽點了點頭,看著鏡中梳起的冠,換了件事情問道。
謝珽去麓園換衣服的時候是有人守著院門的,防止客人誤入。
所以這出西窗事本不該有的。
“原有兩個,一個被我支去取暖爐了。另一個說是被二公子身邊的榮世叫走了。二公子那邊也去問了,那時王洛兩家小姐吵嘴,二公子和身邊都是男子不便攔,隻好拉了最近的丫鬟們去。”這回答話的是墨棋。
“那王家姑娘一向孤高,素日最愛與洛小姐爭那個京都第一美人的名頭。今日就是因為洛小姐與她都戴了飛雲釵,所以她非要洛小姐把釵子取下才鬧出了動靜。”說到這種時聞,墨棋這個丫頭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原來如此。謝珽聽了沒做聲。
王氏百年門楣,雖不如舊時,但矜傲還在。他們的嫡女嬌貴,自小便眼高於頂,她以前也是見識過的。
隻是到了這般出門做客的年紀了還這樣莽撞,這位王氏的嫡孫女怕是要壞了他家聲譽了。
不過事已如此,謝珽也不再問了。
“阿莧可醒了?”
今日謝飛起的比謝珽還早,連校場都未去就開始在府中忙碌。因以他的名頭作的宴,席間不免大家都輪番來與他敬個酒,說個話,這叫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
待暮色將至,客人散去後,他便窩在麓園的小榻上倒頭就睡著了。謝珽給他蓋了薄毯,又叫人退了出去,讓他好好過個酒勁了。
“一刻鍾前麓園那邊傳了話來,二公子還睡著呢,想來是真的累壞了。”這次是墨書答的話。
“給他備些清淡的。若他醒了,便讓他回房去歇著吧,不必再去赴宴了。”
說罷,謝珽站起了身,再一次出了房門。
“廷玉,你可算來了,快,你幫我瞧瞧這牌。我這連輸六七把了。”謝珽右腳剛邁過門檻就被牌桌上的宋至容看到了,立馬被招呼了去。
謝珽邁步看了過去。
牌桌上戰況分明,宋二麵前的籌子少的實在可憐,顯然所言不虛。
“宋二,你怎麽打個牌九還要人教啊?”說話的是他的下手,刑部侍郎宴邰幼子,宴望誠,諢名小閻王。
他比謝珽小兩歲,極好賭。在國子監裏渾水摸魚,胡亂應付。課業不大精進,但賭技在國子監的紈絝裏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小閻王,你別急啊。我隻是叫廷玉給我看看牌,又沒說要她幫我贏了你。”宋二年紀比宴望誠大,但在他中舉前,他們是多年同窗。
宴望誠以前與謝珽鬥賭,十拿九輸的事他可是知道的。
“他怎能不急?既生瑜何生亮。咱們小閻王可就怕在牌桌上遇見廷玉。”搭腔的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小姐殷高雯。
她如今也是在國子監讀書,和宴望誠一樣,都在丙三院。
她與宴望誠自幼有婚約在身。兩個混不吝的還能整日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也是他們這些人中的一對奇人。
“你說這風涼話?要我真推了這些籌子去,你可別跟我怪我輸了你的簪花錢。”宴望誠敲著桌子,咧著嘴說道。
聽得這話,大家都嗬嗬地笑了起來。
“你別走啊,好歹告訴我這還有沒有救?”見謝珽要走,宋至容拉住了她,著急地問道。
“沒救了,下一局吧。”謝珽頭也不回地回道。這邊的戰局熱鬧,謝珽不欲加入,轉身去了另一頭招呼。
身後的牌桌上又是一陣笑,就宋至容捏著牌長歎了一聲,興致不高地隨意扔出來一張。
“方才瞧著溫兄也輸了好些,二夫人可去看了?”謝珽對著小榻上相對而坐的兩人裏的一人說道。
這裏的人都是謝珽差墨棋請了留下來的。原因無他,都是為了葉婉蓉。
說來她就是既不忍溫立亭過得家宅不寧也不願舍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