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珽說的舊友不是別人,正是六公主劉清雲。

李成林被收押期間,在北臨接手北臨駐軍和李家舊部的人正是在北臨附近駐軍的劉清雲。

現在李成林被清算得差不多了,劉清雲也隨即回京複命,收交北臨兵權。

自從劉令登基,劉清雲隨劉合前往沐陽駐軍,她們二人已經有四年不見了。

不過是彈指的時間,劉清雲亦是從當年的嬌嬌公主曆練成了行營右護軍的主將,獨當一麵。

她們是約在了百芳園喝茶。

謝珽把墨書和墨棋都留給了謝飛白,隻帶了溫立亭和他的神武軍出門。

因為初六的事情,溫立亭從十六重回謝珽身邊後就狀態不太對,隱隱像是在生謝珽的氣。

謝珽也趁四下沒人的時候悄悄哄過兩句,但一兩句話也不奏效。兩個人就這麽隱約地別扭著,到今天也沒好。

百芳園這頭早就有英國公府的人來傳過謝珽的話,僻靜雅座和附近的一圈七八個包間今天都給包下來了。

謝珽到的時候,迎麵的就是清淨。

“雲將軍萬安。”

她讓人都候在了包間遠處,獨自進門,朝站在窗邊的人行了禮。

屋子裏隻有劉清雲一個人。她的親衛也和謝珽的人一樣,四散地守在了包間遠處。

她的身量已經長開。

比肩而站,劉清雲比謝珽高了半個頭。

“廷玉姐姐生分了。”身著窄袖武服的劉清雲回身,扶起了謝珽。

“比起六公主,我倒覺得雲將軍更適合如今的你,英姿颯爽。”謝珽莞爾一笑道。

她反握住了劉清雲的手,兩人相攜落了座。

謝珽和劉清雲這四年並沒有斷了音訊。她們的信一年裏也能往來幾封,互相通著近況,也互相撫慰。

“如果可以,我寧願不做這個將軍。”劉清雲摩挲著謝珽的手背,喃喃說道。

一年前,北臨大雪,異軍突襲,李成林領大軍迎擊被困雪山之中。沐陽得信,駐將劉合率軍馳援,命隕天賀穀。

即便大軍得救,裏應外合夾擊,逼退敵軍一千裏,連奪三城。

對劉清雲而言,這仍舊是一場敗仗。

“你知道我得知李成林通敵多年的時候,有多想直接回京,將他碎屍萬段嗎?”

劉清雲的手背青筋暴起,恨得咬牙切齒。

“五哥本來可以不死的。李成林這個狗東西是故意將大軍困在雪山裏,大開城門供人搶掠,竟還敢為了做戲,派人來沐陽求援。”

“他罪有應得。”

謝珽把紅著眼睛的劉清雲輕輕樓進了懷裏,一隻手慢慢地拍著她的後背,撫慰著劉清雲激動又悲憤的情緒。

“我昨日進了宮。皇兄答應了,允我親自行刑,以報他害死五哥的仇。”

“廷玉姐姐,我真的很高興,可以親手殺了他。”

謝珽不疾不徐地拍著劉清雲的後背,一言不發。

有些事一旦有了懷疑,串聯之後的想法會冷得讓人覺得徹骨寒冷。

情誼,感情,性命……這些在那個帝王之座麵前,究竟哪個不能利用?不能犧牲?

劉合被設計命喪天賀穀,劉念遊曆邊關撞破李成林通敵。於是一旬內李家覆滅,同黨被牽連,李相折翼。

適逢春闈,一批新科進士步入朝堂,朝中的格局飛快地經曆了動**,洗牌和新的局麵。

時機美妙的恰到好處。

難怪劉令自登基後沒有再對朝中局麵有動作……

發自內心的寒冷激得謝珽渾身冒冷汗。

她在為謝氏下一盤大棋的時候,劉令也在下一盤大棋。

隻是他的棋局更殘酷,每一顆棋子都是傷痕累累,物盡其用。

真是一個如先帝一般,優異的帝王。

在謝珽的安慰下,劉清雲漸漸恢複了平靜。她們的話題也轉回到了熟人的近況上來。

“黃雁翎去歲成了沐陽的司理參軍。她如今在沐陽有亞青天的名聲,想來以後是有機會回京述職的。”

黃雁翎曾經是與謝珽的哥哥謝飛雲要定下婚約的。隻是還未下定,謝飛雲就先一步在北衙獄自盡。

當時,遠在忻州的黃雁翎還快馬趕到京都,要為謝飛雲守靈。

但謝珽的祖父謝杕湑將其拒之門外,不認這個長孫媳,並著人去忻州請她的母親將人強行帶了回去。

謝氏與黃氏婚事作罷,此後不再來往。黃雁翎為此出走忻州,請調阜陽,而後轉任沐陽蔚縣,直至今日升至沐陽司理參軍。

謝珽托同在沐陽的劉清雲留心黃雁翎的消息,但沒再打擾她的生活。

“她本來就是才華過人,以後必然能調任京都。”

祖父和哥哥怎麽會看錯人?她可是差點成為謝氏長孫媳的人。

可惜造化弄人……

“是啊。可惜……”劉清雲欲言又止。

謝珽猜到她未說完的話是什麽,接過道:“不可惜,如今她一身才華有了施展,對百姓來說是件幸事。”

如果哥哥還在,成了世子夫人的黃雁翎就是空有一身才華,不能入仕的了。

現在這樣的結果,也還算不錯。

事情總會慢慢變好的。

“你說得對。”劉清雲順著謝珽的話說道。

劉清雲的傷口如果是一年前的痛失劉合,那謝珽的傷口就是五年前謝氏接二連三的變故和來自她三哥的傷害。

她的仇報了,謝珽的傷口又要怎麽辦呢?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時間都過去那麽久了,事情也早過去了。”

見劉清雲的表情越來越暗,謝珽反過來安慰著劉清雲。

“三哥……他回了京都,在工部任了職……廷玉姐姐,你真的沒有關係嗎?”對謝珽當年病重難愈的情狀還曆曆在目的劉清雲很擔心地問著。

“沒事的,我們已經見過好幾次了。”

謝珽隱瞞了真實情況,也隱瞞了她對劉念的情緒失控。

最成功的欺騙是自我欺騙。

謝珽心裏不承認,那麽她對劉念的在乎和失控就不存在。

“過去了嗎?”

“已經過去了。”

“那……廷玉姐姐,你和三哥真的沒有可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