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27

桓妧一邊打車趕往機場,一邊給事務所的主管請假,請了一個月,隻說了聲自己家裏有事,其他並沒有細說。

廖13入侵青北航空公司官網,給她迅速截獲了一張機票,因此剛下出租,便立即關機上了飛機,也因此錯過了袁弈臣得知她請假後,打過來的詢問電話。

桓妧家在外省,叫中原市,屬於三線城市,很靠北,從青武飛到中原全程約莫一千三百多公裏,大概要飛一個小時四十多分鍾,加上路上耗費的時間,從接到那個電話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三個小時,正值下午五點整。

而此時已近九月底,剛下飛機,尚還穿著短衫的桓妧立即便被迎麵的風吹出一個哆嗦。

忙伸手攔了輛車:“去骨科醫院。”等上了車,方才記起打開手機,幾乎是同時,袁弈臣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桓妧眨眨眼,立即接通,袁弈臣夾了三分惱火地聲音便已經傳了出來:“你在哪兒,為什麽關機?”

“我家裏有點兒事,剛在趕飛機,不好意思啊,”桓妧知道他是好心,難得沒有曲解他的意思:“話說我的工作你可得給我留著,不許打擊報複。”

袁弈臣直接無視了她的插科打諢,問題直指中心:“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幫忙,有話你一定要說啊……”

“好囉嗦,放心吧,是我爸病了,不過沒什麽大事……那就這樣吧,我掛了。”

說完不待對方反應,便迅速掐斷了電話。

車子很快便開到了中原骨科醫院,桓妧上了三樓手術室,剛下電梯,便看到了走廊盡頭站在室外不斷走動的三叔桓自強,三嬸趙雯廣,以及小姑姑桓梅一家,而母親康柳,正倒在長椅上,捂著臉,肩頭仍在不斷聳動著。

目光直視的正前方,昭示著手術還在進行的燈依舊靜靜的亮著,這種煞人心境的靜謐和外麵焦急的家屬簡直就是最鮮明的對比,看著那盞燈,桓妧終於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這才快步走了過去。

“媽!”

聞聲,康柳立即抬起頭,一看見她,本已幹涸的眼淚又刷地就流了下來。

桓妧依次將親戚叫了一邊,同時伸開手接住了她,用手在她身上輕輕拍了幾下,等到平靜稍許,方才問到:“醫生說什麽了沒?有沒有危險?”

康柳搖搖頭:“我,我不知道,一送進醫院就被推進來了,我也不敢問……”

桓妧立即看了桓自強一眼,見後者蹙著眉搖了搖頭,便不再詢問這個,而是轉移了話題:“那我爸他為什麽會被打,還下這麽狠的手?”

從記憶和接觸中來看,桓自立和康柳兩個人,都屬於那種相安無事的小市民,做著最本分的事,過著最實在的日子,而去年桓自立退休後,兩人便更和外界沒了多少衝突,如果不是逼急了,是絕不敢惹是生非的。

桓妧這麽一問,康柳的眼淚便更凶了,氣的臉都白了,張口便罵:“他們不是人!都是畜|生!”一邊罵著,一邊斷斷續續不帶任何邏輯地將事情講了個大概,桓妧稍一整理,便剝出了事情的始末。

卻沒想到,竟是由拆遷引出來的。

原來是他們家那一片的住房被劃入了政府新一期的城市規劃中,因而下發紅頭將改建成一條步行街,而補償麵積,將按照1:1.2的標準來執行。拆遷戶的補償住房則選在了北湖公園附近,定為才貿地產建造的濱湖城,而多出來的麵積,需拆遷戶按照市價補齊。

桓妧知道自家的房子,雖然地段靠南,不在市中心,但隻因旁邊挨著全市唯一一所本科大學,而大學南邊就是公交車總站,所以即便麵積不大,也算是個好地方,無論租賃還是居住,都極為方便。但北湖公園就不一樣了,那兒屬於中原市的最南頭,和下屬縣接壤,從那兒想要到市中心,至少也要開車半個小時。

更何況這一片是老房子,平均麵積也隻有五六十平方,而他們如果同意拆遷補償,那麽隻能免費拿到多出十個平房的房子,相對北湖平均一百二的房子來說,至少有五十平,是需要自己拿錢的。

如今中原市房地產的市價在五千左右,也就是說,經過這一次,他們家非但要搬到更偏的地方居住,還要多餘繳納25萬元的差價購房款——對於一輩子也沒存下十幾萬的桓自立夫婦來說,如果他們一旦同意了,那麽麵臨的命運,不是無家可歸,就是負債累累。

也因此逼急了一向安分守己的桓自立,而因何被打,自然不言而喻。

聽完後,桓妧坐在長椅上,一手攬著康柳的肩,一邊輕輕蹙眉思索,沒一會兒,便立即抬起頭,看向桓自強,問到:“三叔,你在機關工作,知不知道這次中標建這條步行街的建築公司是哪個?”

桓自強在區政府管轄的財政分局工作,還有兩年退休,到現在還是個科員,但隻因是家中唯一吃“皇糧”的,所以家裏一般遇到事,都會找他商量。

桓自強聽到她這麽問,臉上緩緩透出些不自在來,半晌才小聲道:“是才貿地產。”

果真和北湖那兒的濱湖城是同一家。

如此看來,市裏簽署這份紅頭和做出步行街規劃的市領導,和這個地產公司之間,定是有許多貓膩了。

隻不過桓自強這表情,卻讓桓妧立即想起當初在昭陽縣征地的事,便不由問到:“那三叔你是被單位調過來給我爸做工作讓他簽字來了?”

桓自強的臉上便更尷尬了。

一聽她這麽問,康柳頓時停了哭,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桓自強,立即高聲道:“不簽!打死我也不簽!你二哥都被打成這樣了,你還過來讓他簽字,你還讓不讓我們活了?”

說著,雙眼便更紅了些,眼見就有了些六親不認的趨勢,桓妧急忙抱住她,小聲安撫。

而桓自強搓著手,為難地也不知該說什麽,倒是他妻子,桓妧的三嬸趙雯廣立即走過來握住康柳的手,蹲下平視著哀求道:“二嫂,老三也是沒有辦法,單位逼著他過來,如果你們簽不了他就上不成班了,老三沒幾年就退下來了,這要是現在被人辭了,連退休金都沒有,我又沒有工作,倆孩子一個等著結婚,一個還在上大學,這可要怎麽辦……”

說著,就開始抹眼淚。

康柳也愣了,根本不知道竟還有這樣的一出,桓妧從側麵看著,能看出她滿眼的為難和不知所措,仿佛整個人,都成了呆呆木木的。

不由歎了口氣,摟著康柳肩膀的手,也更緊了。

“媽,我們簽吧。”

聽到桓妧這麽說,康柳頓時一愣,立即抬起頭看她,仿佛聽到了十分不可思議的事,立即尖聲叫到:“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咱們簽字吧,民不與官鬥,不管現在怎麽抵抗,到最後我們還得簽,現在他們就已經開始打人了,後麵還指不定會出什麽招,我爸已經這麽大歲數了,受這一次傷,可不能再來第二回了。”說完頭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用最低緩地聲音慢慢地勸:“簽了以後我們不要北湖的房子,拿補償金,如果你想,我們可以在市中心買一套,或者你們跟著我,到我工作的城市去,我們在別的地方買。”

“那錢呢?補償也不到三十萬,現在房子都那麽大,房價又那麽高,根本就買不到房子。”康柳被她的話帶走了思維,一聽桓妧這麽說,立即反駁。

“可以貸款啊,媽我現在工資不低,而且經理說馬上就要給我加薪提職了,到時候我們首付買一套大點的,我的工資還完貸款還能剩下好多,足夠我花了。”說著,便又拍了拍她:“錢總能掙來,我才剛參加工作,你們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到時候我們找個離菜市場近的地方住,你和我爸買菜也方便,你說是吧?”

餘光看見康柳已有鬆動的跡象,桓妧再接再厲,又加上了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一把火:“而且媽,我已經畢業了,到時候要談戀愛,要結婚,你說咱們家現在那麽小的房子,又舊,如果人家來看你們,心裏會不會想別的?”

康柳的手抖了抖。

父母永遠都是這樣,他們可以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但卻決不能委屈自己的孩子,桓妧知道,她會答應的。

之所以這樣勸她,並不是因為桓妧妥協了,隻是對於父母來說,他們一輩子都沒有想過去反抗什麽,而自己現在扮演的,隻能是原來的桓妧,他們親生女兒的角色——一個平凡的大學畢業生,為了不讓自己父母再受傷害,唯有勸他們妥協。

至於有些事,不知道永遠比知道更幸福。

手術室門前的燈,也同時熄滅了。

有醫生推門出來,而後病床也跟著顯出了輪廓。

門外等候的桓家人立即湧上前去,康柳便暫時忘了房子的事,立即焦急地追著醫生詢問。

“放心吧,手術很成功,肋骨也重新固定了,隻不過需要躲在**躺幾個月,幸好當時肋骨斷的時候插偏了一點,否則要是真把肺葉弄穿了,就算搶救回來,恐怕一輩子都也得落下病根。”

康柳雙腿一軟,一直支撐她到現在的那口氣終於鬆了出來,也幸而桓妧眼疾手快的撐著,方才沒有倒下去。桓自立緩緩被推了出來,桓妧側過頭去看他,除了麵色蒼白,在麻醉的作用下,睡得倒也安詳,這才總算舒了口氣。

等到桓自立被推入病房,桓妧方才拿著手機出來,撥通了梁旭博的號。

他正坐在辦公室裏簽文件,一聽到鈴聲,便快速抬頭看了一眼,握著筆杆的手當即就是一滯。直看著那手機響了許多聲,旁邊等著拿材料的小科員已是滿眼疑惑,剛要提醒他,梁旭博卻快速撈起了手機,站起來,接通,走了出去。

“什麽事?”

“問你件事,你們梁家在海北省中原市,有人嗎?”

梁旭博沉思片刻,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市交運局局長,還有幾個,都無關緊要,海北是趙家的地盤,我們不好插|進去。”

桓妧思考了將近一分鍾的時間,這才緩緩道:“借我用一下,中原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你提前安排下,一個月後,隨便找人接任。”

梁旭博嘴張了張,想說什麽,卻始終沒有說出口,隻輕輕接了聲知道了,許久,才又猶猶豫豫地問她:“你家裏出了什麽事?”

他調查過桓妧的背景,自然知道她們家就住在中原市,而這個電話顯然昭示著,是家裏出了什麽讓她憤怒無比,以至於竟想要換掉市政的一二把手的事。

然而他卻絲毫不懷疑,她會做到。

“沒什麽事,你……當個好官,百姓靠你們活著,其實他們不需要很多,隻要吃飽喝足,有房住,有衣穿,孩子有學上,就能很滿足了……”

說完,當即掛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她靠在病房外的牆上,雙目不帶焦距地隨意望著,視線掠過遠處的電梯口,又立即壓下轉了回來,臉上也緩緩,露出個稍顯震驚的神情。

電梯門從半開到全開,有人從裏麵走出來。

她這才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那風塵仆仆站在走廊裏,穿著短袖被海北的氣溫凍得瑟瑟發抖的,確實是袁弈臣。

作者有話要說:今兒更晚了咳咳,表示今天還是三更,不過後麵兩章時間上……嘿嘿嘿嘿嘿……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