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當然！不是我吹啊，吃過的人都流連往返啊，天天排隊來買醉花雞的人真是絡繹不絕數都數不完！那簡直是，人山人海…”
“你又在這兒瞎鬧，還不下去做事！”柔和的女聲從後堂傳來，帶著無奈的笑意，“要是像你說的那樣，咱們這裏早就一派繁榮了。”
小二見那女子走出來，頓時灰頭土臉，恢複平日的懶散樣子，低垂著腦袋返回到櫃台旁，繼續打起了瞌睡。
“陽關是個小地方，哪兒有他說得這麽誇張。”粗布女子擦著手，在看到商無燕的時候，不由愣了一下，“姑娘，是你？”
“呃？”商無燕有些不明白，指了指自己，“你認識我？”
聽她這麽問，粗布女子苦笑一番，是啊，誰會記得一個不起眼的人，“應該是我記錯了，姑娘莫怪。對了，小公子要吃醉花雞嗎？這裏有是有，不過沒有小二說得那樣，這裏地方偏僻，肯定沒有京都雲樓做的好吃了。”
“姐姐，還吃嗎？”
“吃啊，怎麽不吃！”商無燕寵溺地撫了撫商無南的腦袋，笑道：“剛剛要得肘子，排骨，雞湯，還有醉花雞都統統來一份，再上幾個素菜吧。”
“呃…”粗布女子看他們衣著也不華麗，怎地能吃得起這麽菜？就連現在這條街最有錢的人，也經不起這麽吃啊。
“姑娘怎麽還不去準備？”商無燕看她看著自己，頓時有點茫然，“姑娘還有什麽事要說嗎？”
“沒沒沒，我這就去準備。”
“等等！”商無燕叫住她，問道：“如果要聘人做工，需要多少銀子一天啊？”
“幾十文就夠了，這裏不比其他地方，東西都不是很貴，所以價錢自然不會太高。”粗布女子說著，反問道：“姑娘要搭建房屋嗎？”
“是啊，你怎麽知道？”
“許多到這裏的難民都是自己搭建，若是姑娘有銀兩，就在城東找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吧，保準幾日就給你搭好了。”
“恩，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好。”粗布女子微微點了點頭，“姑娘稍等片刻便好。”
雨不見停，反而更甚。商無燕尋了許久，終於在湍急的河流旁找到了藥材。卻不料采完剛轉身，就聽一聲嚎叫，隨後是那噠噠的腳步聲急促地朝自己跑來。商無燕一驚，轉過身去的時候，頓時被嚇得手足無措。對麵的野獸，約莫有大半個人那麽高，嘴角長著長長的獠牙，渾身毛發聳立，猶如尖刺一樣。商無燕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下雨天本就道路泥濘，再加上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無法和它對抗，所以隻好閉上眼，等著它來襲擊。
這時，再聽另一方傳來嗷嗷大叫，一個白色身影迅速閃過，擋在了商無燕麵前。毛發雪亮泛白，六條尾巴高高地揚在空中。商無燕蹙眉，發現了其中有一條斷尾，忍不住好奇伸手去摸了摸，隨後得到的是它的怒視，嚇得她趕緊放手。
接著野獸揚起脖子大嚎一聲，前蹄使勁刨著土，繼而猛地往白狐這方衝來。白狐並不怕它，將尾巴輕輕一掃，把商無燕推倒在一旁，隨後一個起身，躍過了野獸，在它背後落下。野獸似是發怒了，嚎叫聲更大，驚起了躲在樹林中的鳥兒，低著頭，再猛地衝過去。而那白狐是何等聰明，怎能與這等野獸相提並論，隻見它不躲不閃，齜牙看著那野獸，待它稍稍靠近些，六尾狠狠襲向它，伸出前爪揮了下去，直擊它的雙眼。野獸吃疼，後退好幾步，甩了甩頭，仍是不服氣，捎帶歇息又開始了下一輪的進攻。幾番回合下來，獠牙野獸終是不敵這隻白狐，不甘地低吼了幾聲，拖著瘸了的腿往林中撤去了。
現在，隻剩下商無燕和白狐兩個，她不得不又緊張起來。她知道是這隻白狐救了她，但她明白猛獸之間的生存法則，弱肉強食，誰贏了獵物就是誰的。不能不懷疑，這隻白狐是為了吃她而打退了那隻獠牙野獸。
白狐目光依舊凶狠，一步一步朝商無燕走來，眸中帶著懷疑和不解。煞氣頗重，被雨淋濕的身體，又因剛才的打鬥正散著熱，圍繞在商無燕身旁。此刻，她隻能愣愣地看著它，別無他法。而就在商無燕以為它要吃掉自己的時候，白狐竟然大步離開了。她卻在它銀灰色的眼眸裏看出了孤獨和絕望。她不明白，也不懂，同時懷疑著，就如同它先前一般。
當隻剩她一人的時候，商無燕才忽然想起來要趕緊回去，否則過了半個時辰就不好了。於是抱著懷裏的草藥，迅速往回跑去。
洞中，冰冷依舊，天氣太潮濕，根本生不起火，所以本就生病的商無梓有些撐不住了，臉色煞白，不停地發抖。商無燕回來的時候，霍瑩瑩正將他緊緊抱在懷裏，心裏不由生出一股別樣的滋味，但她明白現在沒有空去理會這些，所以也懶得去說了，眼不見心不怨。
“大人，謝謝。”
“恩。”領隊點頭，看著狼狽至極的商無燕，不禁有點佩服了，“尋到藥材了？”
“是。”
“這裏無法生火，也沒有鍋爐，你如何給他服藥？”
“我知道。”商無燕早已經考慮過了，所以去找的是可以生食的藥材，若是拿來煎熬的，不必費這麽大的勁去找，可以說漫山遍野都會有。
“再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我們再耽誤不得了。”
“我知道了，大人。”商無燕行禮，“大人的恩德，小女子感激不盡。”
“不必了，我隻是看在你的麵子上罷了。”
“我的麵子上？”
“是。”領隊不隱瞞，如實相告，“你的勇氣令我佩服，現在的將士們欠缺的便是這一點，他們不能無畏，這是最大的弱點。”
“無畏並不是好的。”
“哦？”領隊挑眉，“何以見得？”
“燕兒孤身一人，隻有性命一條，沒有再多牽掛，所以無畏。”
“是啊，有國也有家，一個身在塵世的人，哪一個沒有許多牽掛呢？”領隊歎道，繼而又語，“快去救殿下吧。”
商無燕起身，走到商無梓身旁，撫了撫他的額頭，輕聲喚道：“哥哥，哥哥醒醒，燕兒回來了！哥哥…哥哥！”
“燕兒…”聲音微弱到不行，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麽。見狀，霍瑩瑩準備讓開，卻被商無燕攔下，“你就一直抱著哥哥吧，暖了半天，離開會涼的。”
“是。”
“哥哥，燕兒給你喂藥。”說罷，將采來的藥草放入自己嘴裏，待嚼碎後，毫無顧忌地覆上商無梓蒼白的薄唇，把汁液送入他嘴裏。如此反複，終於將采來的藥材都喂給了他，雖然花了不止一炷香的時間，但好在領隊沒有下令啟程。
“殿下什麽時候會好起來？”
“不知道。”商無燕擦拭嘴角的藥汁，柳眉微蹙，“一會你坐馬車吧，我替你走路。”
“燕姑娘！”小滿瞪大雙眸，不可置信，“您怎麽可以和我們換，您是殿下的妹妹啊，這不行的！”
“現在哥哥冷得很，不能再著涼了，我的身子有些寒，不適合。”說著走向領隊，繼續說道：“大人，可以啟程了。”
“你也可以坐上馬車的，並不是容不下四個人。”
“不了。”商無燕搖頭拒絕，“哥哥需要躺著休息，這樣一來，三個人也不夠了，好在另一個隻是個孩子，不會妨礙什麽。”
“既然你這麽說，就這麽做吧。”語畢，領隊下令啟程。
一路上，商無梓的病情再無惡化，卻也沒多大好轉，隻是人稍微清醒了些。商無燕很欣慰，因為上蒼沒有再為難她，這半個月來很平靜。雖然步行很累，可是看著前麵的馬車，商無燕就不會再有累的感覺。
“這裏便是陽關了。”領隊直接策馬來到商無燕身旁，“我們的任務結束了，你就好好保重吧。”
“大人不休息一晚嗎？”
“路上本就耽擱許多，不能再浪費一日了。”說罷，命人將眾人身上的腳鏈卸下，收拾一陣匆匆離去了。臨走的時候，還把一些碎銀子給了商無燕，讓她找個地方好好過活。商無燕笑著收下了，對她好的，她會一一記著，對她壞的，她也會一一記著。很公平，百倍的償還，隻不過方式不同罷了。
“燕姑娘，早就聽說陽關破敗不堪，沒想到連個住的地方也沒有。”小滿先去探了探路，回來跟商無燕稟告著。這裏的十多個人，都已經奄奄一息，唯一的依賴就是商無燕，隻要商無燕還在，他們似乎就看到了生的希望。
“沒有住的地方不會搭建一個嗎？”商無燕看著這破牆爛瓦，心裏也是著急，“咱們先入關吧，找個避風的地方歇著，然後我再想辦法。”
“是。”小滿高興地領命，吩咐了下去。
陽關，的確讓商無燕失望。偌大的一座城池，竟然被毀成這樣。聽小滿說，是六年前麾恪和大齊的進攻，讓陽關淪陷了。後來雖然被奪回，但朝廷已無力去管了，國庫虧空，皇室內鬥，根本沒有心去忙這些事。而她從小滿的口中，還聽到了一件讓她感興趣的事，那就是真假六公主。聽完之後，商無燕其實挺佩服那個叫阿宓的婢女的，弱女子一個，且容貌盡毀，卻能夠一手撐起一片天，雖然結局不太好，但是她的確讓人敬畏。
這兩日，商無燕隨便找了個避風的破屋子住著，等眾人恢複好了體力，才計劃著搭建一處莊園。既然陽關已破，那麽她就要重建，因為這裏，會被她當做營地，一個東山再起的根基。朝廷都不要了，她若要了，殘留的百姓會感恩戴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