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先歇下吧。”商無衣掌燈，再遞上一杯熱茶，“已經三日沒合眼了，再這樣下去，你的身子…”
“我本就無心朝政，奈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哥哥…”
“無衣啊…”穿著明黃色長衫的商無詡仰頭長歎，苦笑道：“其實誰做皇帝都無所謂，都是咱們商家的天下。”
“哥哥如果不爭，商無梓能放過我們嗎？”她眉頭緊蹙，繞到商無詡身旁，“在宮中，除了父皇，其他的勢力都是商無梓的，一旦他稱帝，我們還有活路麽？”
“無衣…”
“無衣死過一次，不想再死第二次。”商無衣淺笑，“天下總會穩定的，君歌衍不也費了六年的時間才坐穩江山嗎？”
“我知道了。”商無詡微微點頭，揉了揉太陽穴，“南兒有下落了嗎？”
“沒有。”
“看來真是商無梓擄了去了，想要以此為質，威脅我麽？”
“哥哥，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商無衣思索片刻，慢慢道來，“商無梓利用民心，在陽關大肆崛起，他就是等著各地百姓起義，然後借機攻打京都。”
“各地方的官員我會再重新安排，你先去負責接見阿魯國的來使。”說完，頓了頓，再道：“陽關集結的人都不足畏懼，隻要尋到南兒，就沒什麽妨礙了。”
“墨子將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在花溪紮營，孫協這幾日也在京都外圍布陣。昨日我去過柴家，他們已經明確表態，隻助當今天子，不論真假，誰坐了龍椅便是誰。”
“綺兒向來和老三走得近，柴莫離竟然沒有與她在同一立場。”
“四姐是聰明人，懂得擇良木而棲。”
“這些你辦妥當了就好。”商無詡歎氣，笑了笑，“若是沒有你，恐怕早已焦頭爛額了，這些個麻煩事，當真心煩。”
“煩了就睡下吧，明日我去接見阿魯國的使者，然後再替你去京都走一走。”
“今個兒不睡了，還有兩個時辰便要上朝，批完這些折子再說吧。”
“那無衣陪你，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忙著。”
“好。”
“哥哥。”商無衣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過頭喚了一聲，說道：“商無梓的殘黨做不到這麽多，他身邊肯定有不平常的人。”
“陶鳴？”
“不。”商無衣搖頭，兀地恨意突來，握緊了粉拳，“陶鳴隻是軍師，大事還是由商無梓定奪，不過商無燕就不一樣了，她敢做，而且做的夠狠。”
“她的事，我絕不會手軟。”提起她，商無詡目露狠色，“父皇的命，她必須負這個責！”
“我第一日見她，便知道這個女子不凡，她雖然失憶，但是談吐和氣質卻透著大氣，我擔心她身後有人。”商無衣頓時覺得棘手，沒了思緒，“她要是真的失憶還好，若是假裝，那麽這個人，還真不好對付了。”
“阿魯國是食鹽大國，隻要與他交好，便也不怕。”商無詡大笑，“我倒還真忘了這麽一件事。”語畢，迅速擬下一道旨，“無衣，這份盟書交與你，如果阿魯國此次的要求不過分，便應下，將這份盟書給他。”
“哥哥不親自接見？”
“父皇以往也不會去接見他們，現在我更不可能去。”
“無衣明白了。”
這兩日，南朝的百姓稍稍平靜下來，因為新帝總算辦了幾件讓他們感到滿意的事。首先是處置了大批貪官汙吏，再者廣納忠言，選賢舉能。一時間，百姓大呼叫好，而那些朝臣卻如坐針氈，害怕某一日這新帝查到自己頭上，丟了性命。隻是其他地方遠了點，還沒有得到新帝的旨意，依舊結黨起義，企圖推翻天子。但商無詡並不著急，這是時間的問題，現在他隻能和商無梓賭一把了，賭他快不過自己。
京都城外，重兵把守，凡是入城者，都要一一盤問，不明來曆的一律拒入。
“站住！”一士兵攔下布衣女子，伸出手來，凶狠道：“入城令。”
“軍爺，小的隻想回去探個親，離開家鄉多年了。”
“什麽親？哪家的？”
“城東王家。”
“你先到一邊等著，讓王家的人來接你吧。”
“慢著。”另一個士兵語氣生硬，雙眸緊緊盯著那女子，“王家早就死光了，現在那塊地沒人住，哪裏來的親戚。”
“軍爺！”女子說著哭了起來，拉著孩子一起跪下，“求求您放我進去吧，王家不會死光的，肯定還有人的！求求您了軍爺。”
“快滾！”
“軍爺！軍爺！”女子固執，撲上去想要拽住其中一人的衣角，不料身子一輕，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定下神來再看，一佝僂著背的男子已擋在了身前。
“各位軍爺，這婆娘不懂事，得罪了得罪了。”
“這話說得還動聽。”士兵趾高氣昂，一臉不屑，“沒有入城令別想進去。”
“軍爺，咱們有入城令，隻是好幾年前的了，不曉得還能不能用。”
“幾年前的還能拿來用？”說著嗤笑一聲，推了那男子一把，“前年留下的饅頭，你今年還吃不吃啊？哈哈哈…”
“軍爺軍爺！”男子陪著笑，顫顫巍巍從衣兜裏拿出些碎銀子，“軍爺，麻煩通融通融，城東老王家的女兒女婿。”
錢雖然不多，但是也夠這兩人半年的俸祿了，看他們一身粗布衣衫，也不像什麽危險的人，猶豫一陣，最終還是鬆了口，“進去吧，別說咱們不給情麵。”
“謝謝軍爺！”女子看他們答應，立馬磕頭道謝，然後跟著男子入了城。
城東的王家，隻有一間破敗的小屋，布滿了灰塵和蛛網。這一男一女帶著孩子果然走了進去，隨後鎖上門，往裏屋去了。
“你為何要帶著南兒？”
“他沒有其他地方可去，我也不放心。”商無燕脫下*，換上另一副，將一頭青絲散下，隨意挽了一個髻，“那你又為何跟著我們一起？”
“紫琴擔心你，我便跟來了。”
“這樣說來，我還得謝謝嫂嫂了。”
“你不必這樣記恨她。”此人正是那白衣翩翩的平西將軍，當年可與太醫秋月離媲美的洛珂，他拿出火石，點燃了兩張*，說道：“紫琴與我說過，等事情平定之後，便離開三殿下。”
“離開與否，都與我無幹。”
“是麽？”
商無燕沒有回答他，趕緊幫商無南換上一套女兒裝，年紀還小，加上他長得可愛乖巧，根本看不出是一個男孩兒，盡管商無南很不樂意。
“這裏出去是哪裏？”
“雲樓。”
“雲樓？”商無燕呢喃，似是想起了什麽，卻沒有太大印象，隨意說道：“是那家很好吃的酒樓嗎？”
“是。”
“那南兒餓不餓？”
“餓。”商無南癟癟嘴，小手撫上咕咕叫的肚子，“姐姐再不給南兒吃飯，南兒就要當乞丐去了。”
“你啊，當乞丐也沒人要你！”說著，刮了刮他小巧的鼻子，笑道：“走吧小乞丐，要是把你餓著了，指不定得鬧出什麽事兒來。”
雲樓的後巷，是酒窖。洛珂率先出來，待確定無人之後，才把商無燕和商無南拉上來，然後裝作客人一般，大肆走在小道上，再由後堂進入大廳。
“喲，這三個客官從哪兒出來呢！”老板娘扭著腰肢，搖著方巾，嬌笑道：“客官是要吃飯嗎？都這個時辰了，是該吃午飯還是晚飯呢？”
“桂酥糕，醉花雞，野菇蹄子，水晶餃子，再炒幾盤小菜。”洛珂麵無表情，不理會笑意盈盈的老板娘，徑直走到靠窗的桌旁坐下。
“我還想吃糖葫蘆。”
“呀，真是可愛的孩子啊！”商無南成功地轉移了老板娘的視線，隻是小臉蛋遭了殃，“快去坐下，咱馬上去給你買啊！”
“姐姐快些，我好餓啊。”
“這孩子嘴真甜。”說著又是一陣嬌笑，邁著小碎步出去了。
“將南兒留下吧，這裏相對來說較為安全，也方便你我行事。”洛珂不是征求意見，而是命令的口吻，“一會去街上走走，買些你需要的。”
“好。”商無燕好奇地看著他，有些奇怪，有些疑惑。在陽關，他算是很和藹的一個人，但是現在卻變得冷漠。而且在剛才，他的臉上還閃過一絲落寞和難過。難道在這裏，有什麽令他悲傷的回憶？
“南兒你替我照顧吧。”良久，商無燕開口，眼中含著懇求，“我不想他有危險，在你身邊我很放心。”
“你要做什麽？”
“哥哥等不起了，我必須今夜行動。”
“你沒有武功，不可亂來。”
“你放心，我還舍不得死。”商無燕輕笑，揉揉商無南紮著小辮兒的腦袋，“一開始，我討厭死他了，整天纏著我。但是現在，我真的把他當做了自己的親人。所以，我不想讓他出任何事。”
“姐姐，你為什麽討厭南兒？”
“去，喝你的茶去。”商無燕一手托腮，笑道：“我妒忌你比我漂亮。”
“南兒我會照顧，不過你不能一人擅自行動。”洛珂皺眉，嚴肅道：“於公來說，我選擇了他，所以我必須拚死保護你，於私來說，你是琴兒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
“其實你真的挺好，為什麽她不喜歡你呢？”
洛珂一怔，別過頭去，沉默不語。
隻是他一廂情願罷了，怎能乞求她的心？
用過膳，商無燕訂下了兩間房，然後帶著商無南上街了，直到天黑下來，才哼著小調，慢慢悠悠回到雲樓。
“姑娘回來了？”老板娘嗑著瓜子，很不矜持地坐在門口，“買了些什麽？京都好玩麽？這裏的布匹衣服都不錯，姑娘可以多買些。”
“隻是隨便逛了逛，什麽也沒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