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身後的男子見狀,略微低頭,將他扶起,“師父,起來吧,你腿腳不好。”

“好好。”老頭艱難地站起來,喘著粗氣,胸口憋得難受,臉色鐵青。

“喝喝水吧,別岔氣了,死在這裏真不吉利。”秋月離坐在榻上的另一端,打著嗬欠,一手托著下巴,靠在床欄上。

“你怎麽說話呢!”年紀稍輕的少年一臉怒氣,睜大了雙眼瞪著秋月離,“這麽大個人了,還不懂得尊老,沒修養!”

“噗。”阿宓差點沒嗆著,大笑起來。一旁的霍瑩瑩見狀,趕緊拿走她手中的茶杯,用方巾給她擦拭著被茶水浸濕的衣衫。

“算了,秋某不和小孩子計較,顯得沒風度。”秋月離揮揮手,別過頭去,不再理會中間的那一群人。

“哼!”那少年不屑地揚起下巴,隨後也別過頭去。

過得一會,方才的士兵端著椅子,走了進來,放在那老頭麵前,“老先生,請坐吧。”

“好,謝謝。”老頭對著士兵點點頭,笑著說道。

“在下孫協,在軍中擔任軍師一職。”孫協站起身,稟退左右,“這位是洛珂,南朝的平西將軍。”接著看向秋月離,笑得一絲詭秘,“秋月離,軍醫。”

你才軍醫!

你全家都軍醫!

秋月離怒氣衝衝地看著孫協,不滿意地啐了一口,再次別過頭去。

“不就是個軍醫嘛,這麽囂張!”

“東南,不得無禮。”老頭厲聲斥責,隨後準備起身行禮,卻被洛珂攔下,“老先生身子不好,免禮吧。”

“咱們的禮數可免,這位可不行了。”孫協一笑,領著老頭往前走去,“這位是大軍統帥,也是南朝的公主。”

“公主!”老頭臉色一沉,想起剛才的失禮,不禁有些害怕,趕緊跪下,“公主莫怪,老夫不知是公主,老夫失禮了。”

阿宓搖了搖頭,扶著方霖君坐了起來,“無礙。”

“老先生,你們出城是為何意?”孫協重新把老頭扶回椅子上,問道。

“自從餘安被攻破之後,那摩就下令殺光全城的百姓。”老頭頓了頓,細細回憶起來,“不過卻獨獨留下了一城的大夫,後來他一個一個地招去,等我去了才知道,他的身體早已中毒了。留下大夫隻是為了幫他解毒。”

“幹脆在他藥裏下*,吃死他!”方霖君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辦法不錯。

“嗬,你以為那摩這麽笨?”秋月離輕哼一聲,說道:“他自己會醫術,隻是不精通。”

“那他還要大夫做什麽?”

“軍醫說得不錯,他的確懂些醫理。”老頭點頭,繼續說著,“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是中毒很久了,或許是沒找到法子解,才會留下我們。”

“那你們怎麽出城的?”

“城裏的藥沒了,那狗賊就讓我們出來采藥!”少年雙唇緊咬,眼中滿是濃濃的恨意。

換人進城。

“這不行的。”老頭看後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守城的這些人,都認識咱們城裏的大夫,根本帶不進去任何人。”

“連學徒和藥童也認識嗎?”洛珂問道。

“這倒不一定。”老頭想了想,稍稍有了點希望,“除了我平時帶的兩個徒弟,其他的幾乎沒出過醫館。”

“那還等什麽,咱們幾個趕緊混進去!”

“別瞎鬧了阿君,公主自有打算。”霍瑩瑩笑了笑,扯了一下方霖君,示意她別再說話。

阿宓猶豫一陣,點了點頭,左手拿起筆,緩緩寫道:讓他們先下去吧,你們也都出去,秋月離留下。

“怎麽了?”秋月離起身,將帳簾放下,回到阿宓身旁小聲問道。

“安姨,回了。”

“安姨?”秋月離皺眉,想了半天,突然臉色一沉,“年安?”

“恩。”

“她怎麽知道你在這裏?”秋月離頓了頓,再問,“這三年你們都在一起?”

阿宓搖頭,簡單地寫了幾句,再說明年安的來意。

“你要讓我回京都尋找皇上?”

“恩。”阿宓應著,隨後把一方精致的錦盒交到秋月離手上,寫道:這裏麵是靈蛇膽,還有三年前沒用完的雪蓮,不知還能用不。

“你去了伏靈洞?”

阿宓點頭。

“真不知道你何時才能保護好自己。”秋月離收起錦盒,撫了撫阿宓的長發,“我走了你怎麽辦?那摩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好好照顧父皇,我要讓他笑著看我凱旋歸來。

“你…”秋月離一愣,盯著這張頗有氣勢的紙條,無奈地笑道:“千萬別受傷了。”

放心,我不會累著你的。

“那是那是。”秋月離滿意地點點頭,“為師老了,別整些大病大痛的讓為師傷神。”隨後連連歎氣,一臉不舍,“那我先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好。”

“那摩疑心重,而且,喜歡男人。”秋月離說完,掀開帳簾便走了出去。直到準備進城,阿宓都沒見到他。

除了老頭和他兩個徒弟,剩下的八個人中,有七個是死士,而那剩下的一個,是青花媽媽。也不知道她從何處得來消息,竟是跪在阿宓麵前,央求她讓自己進城,說是想回棲月樓拿些東西。阿宓本來也是不同意,奈何霍瑩瑩替著說了幾句話,才無奈應下。隨後,又挑了十個身材瘦弱的死士,隨她一同藏在背簍裏,跟著進城。

“公主說過多久回來嗎?”

“今晚。”

“若是今晚回不來呢?”

“攻城。”

“公主的命令?”

“不是。”

孫協聽後一笑,指了指山下的餘安,“你可知道餘安城有一大奇景,叫滿月映湖?”

“滿月映湖?”

“明晚便是十五,我想公主應該會有所行動。”孫協搖著羽扇細心解釋道:“每到這一日啊,那湖中的水便可變成天下至毒,厲害得很呐。”

“軍師的意思…等兩日?”

“最好如此。”孫協想了想,隨後點點頭,“公主應該不太樂意有人打亂她的計劃。”

“可是…”

“洛珂。”孫協歎了口氣,拍拍洛珂的雙肩,問道:“你爹和公主,你到底會幫著誰?”

“我…”洛珂笑了笑,看向孫協,答道:“我會幫公主。”

“哦?”孫協挑眉,“為何?”

“身為臣子,卻起了反叛之心,理應當誅。”洛珂一頓,甚是無奈,“我不希望我的父親離開,可是他做了這等事,自是得承擔這後果。”

“大義滅親,為得個將功折罪?”

“不。”洛珂搖頭,眼中滿是憐愛,“其實,父親的計劃,我根本不曾參與。所以,我並不在意結果。我隻想早些平息此事,過個太平日子。”

“聽聞享榮公主曾和親東臨,不想被大齊劫下…”

“軍師。”洛珂輕聲喚道,“無衣受了很多苦,她雖不說,可我能明白。當日,是我將她救回,傷成什麽樣子,我自是清楚。”說著抬頭,目光看向遠方,“她的聲音,曾是那麽動聽,可如今…”

“你見過她麵具下的容貌?”

洛珂搖了搖頭,歎道:“她不想給我看,那我便不強求,因為我明白。”

“沒有哪一個女子,可以做到如此灑脫。”孫協肯定地點點頭,話語中滿是讚許,“南朝有這麽一位公主,是南朝的福氣。不過…”

“不過什麽?”

孫協兀地猶豫起來,想了半天才緩緩說道:“我雖不精通玄學,卻也會一些。公主可是元和二十五年五月十五的生辰?”

“恩,不錯。”

“那就奇怪了。”孫協皺眉,托起下巴,連連搖頭,“這個生辰的人,而立之前,應該是大吉之相,再凶險的絕境也能化險為夷。”

“什麽意思?”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公主不論做什麽都是沒有後顧之憂的。”孫協指了指天,笑道:“天象說,半年之內,公主必上正位,應當是平定天下了。”

“是麽…?”洛珂有些詫異,心裏既是喜悅,又是難過。一邊是公主,一邊是家人,不論哪一邊,他都很想珍惜。

“沒,也不能全信。”孫協笑了笑,擺擺手,“讓我算命不如讓我算卦,罷了罷了,哈哈哈哈哈哈…”

而此刻餘安城外,老頭等人苦苦地跪在地上,等著守城士兵把城門打開。

“城下何人?”

“回軍爺,老夫是城內和堂醫館的大夫。早上克塔大人下令讓老夫帶著幾位學徒去山上采藥。”說著指了指背上的竹簍,“快將近正午了,老夫還得趕緊熬了藥給大人送去。”

“還不開門!”城牆上突然走出來一個身材魁梧,滿臉刀疤的光頭,雙眼惡狠狠地看著那位士兵,“耽誤了克塔大人的病,你可擔待得起?”

“是是是,立馬開門立馬開門。”那人嚇得連連點頭哈腰,接著朝身後的士兵一揮手,怒道:“還不去開門!”

“開城門——”

隨著城牆上的呼喊聲,偌大的木門頓時響起沉悶的“嘎吱”聲。隻見方才那個刀疤光頭赤著胳膊走了出來,朝著老頭大吼道:“還不給我滾回去,快滾。”

“好好,謝軍爺。”

“一群仗勢欺人的狗賊。”少年扶起老頭,小聲嘀咕著,卻不料那光頭耳尖,讓他聽了去。隨後拔出背後的大刀,怒瞪雙眸,大喝一聲,快步向少年走來。

“小孩兒,你說什麽!”

“軍爺息怒。”老頭立馬擋在少年身前,勸道:“這是老夫的小徒兒,他年少不懂事,得罪了軍爺。還望軍爺大人有大量,別和小孩子計較。”

那光頭怒哼一聲,猛地推開老頭,拎起少年的衣襟,刀刃架上他的頸處,“你要是跪在我麵前喊聲爺爺,再從我*鑽過去,我便饒了你!”

少年一聽,啐了一口,怒道:“妄想!”

“師弟!”年紀稍大一些的男子走過來就是一巴掌,厲聲斥責,“這是跟大人說話的態度嗎?還不給大人承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