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阿宓點了點頭,然後仔細看了下四周,最後駐步在一處閣樓麵前,靜靜站著,口中呢喃道:“棲月樓…”
“姐姐。”衛然歪著小腦袋探了過去,輕輕扯了扯阿宓的衣擺,“二哥哥說這裏的女人都是壞女人,可是這座閣樓是整個西街最熱鬧的!”
棲月樓…好熟悉…
阿宓想了一陣,最終推開了塵封已久的紅木雕門。不過此處顯然是有人來過,門沿上常年堆積的灰塵都沒有絲毫落下。樓內,一片狼藉,已看不出曾經的奢華,隻有鋪在大廳中央台上的紅毯,能夠給這廢樓增添一抹顏色。阿宓放慢了步子,朝著台子的正下方走去。拾起倒在地上的凳子,掃了掃灰,緩緩坐了下來。
“姐姐?”
阿宓並不理會衛然,隻是愣愣地看著台子,仿似回到了三年前那個熟悉的場景。
音鈴聲響起,桃花瓣從天飄落,透著光,泛著白色。女子戴著輕紗,赤足而立,一股幽香淡淡彌漫開來。隻見她一曲奏畢,丹唇微啟,“可有懂得音律之人,跟小女合奏一曲?”
阿宓笑了笑,伸出手來擱在桌上,不住地感歎。
原來是她…
餘安花魁,霍瑩瑩。
此時,木門忽地被打開,又快速關上,一婦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這才放下捂住心口的手,長長歎著氣。
“喂,你是誰!”衛然嘟著小嘴,指著那個身材微胖的婦人問道。而這一聲,顯然是把她嚇得不輕,一瞬便跌坐在地上,待看清是個小女孩後,才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你個小丫頭片子,居然敢嚇唬你青花媽媽,今天不讓你…”說著,挽起衣袖就朝衛然走來,卻在觸及阿宓那方可怖的麵具後,又僵持在原地,不敢動半步。
說不怕是假的,在單獨麵對的時候,青花媽媽隻覺得她是世上最可怕的人。
因為她夠狠,不僅僅是對別人,更是對自己。
阿宓起身抖抖衣衫,並不理會青花,繞過她直接開門離去了。
“哼!”衛然衝青花做了個鬼臉,“胖婆婆!”接著趕緊跑去阿宓的身旁。
“喂,等一下。”青花媽媽一愣,連忙追了出來,大喊著。
“怎麽?”阿宓回頭,冷冷問道。
青花顫抖著雙手打開了抱在懷裏的小包裹,小心翼翼地說著,“來到棲月樓,必須得品嚐品嚐咱們的特色。”接著拿起一小塊遞給阿宓,“青花媽媽可是很大方的,拿著吃吧。”
阿宓一笑,毫不猶豫地接下,揭開一點麵具,一口放在嘴裏。
酥脆可口,清香宜人。
這棲月樓的小桃酥,味道一點都沒變。
不過這樓都已經破敗成這樣了,青花媽媽怎麽弄到的小桃酥?阿宓皺眉,一臉疑惑地看著那個笑意盈盈的青花媽媽。而青花媽媽看到阿宓懷疑的神色,趕緊收斂起笑意,慌慌張張地跑回了棲月樓去。
既然有意隱瞞,那邊不多問了。阿宓想著,轉身往湖邊走去。
棲月樓的對麵,便是那片湖泊,聽衛然說,這湖本來是沒有名字的,但是因為有滿月映湖的奇景,所以餘安的人幹脆就叫它銀湖。
波光粼粼,澄澈見底,清風起漣漪。
“姐姐,明天是十五哦,我們一起來許願吧。”衛然從一旁的小攤上拿起一個花燈,吹了吹上麵厚厚的灰塵,“姐姐快選一個吧,回去洗洗,咱們明天來。”
阿宓點了點頭,隨意挑了一個遞給衛然,然後抱著阿白走下石梯。
“姐姐!”衛然趴在護欄上,搖晃著兩個小花燈,“很多人說許下的願望都不靈,然兒也這樣覺得。可是衛爺爺告訴我,那些都是不誠心的,所以然兒每個月都隻許下同一個願望,就是希望能夠找到自己的娘親!然後告訴娘親,然兒很想念她。”
“恩。”阿宓應著,你會實現的。
“姐姐啊,我們回去吧,不然衛爺爺該擔心了。”衛然看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不禁有些心急,“餘安城夜裏有那些人巡邏的,被抓住可慘了!”
阿宓見她一臉害怕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放開阿白,讓它坐在自己肩頭,然後輕輕牽起那雙暖暖的小手,慢慢往回走去。
“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姐姐,你多大了?”
“姐姐,你來餘安城做什麽?”
“姐姐,你覺得大哥哥長得好看嗎?”
……
一路上,麵對衛然的問題,阿宓真是應接不暇,也哭笑不得。簡單的自然是直接回答了,有些說著費力的,隻能在她小手心裏一筆一筆寫著,好在衛夫子教了衛然識字。接著,衛然又從她記事起說到了最近,權把阿宓當做了最親密的知己,無話不說。不過對於自己的娘親,倒是鮮少開口,隻是稍稍帶了幾句很想念她。
“快點快點,治不好大人,你們一個一個都得死!”醫館門口的粗壯漢子大吼著,嚇得館內膽小的學徒跪了一地。
“啊!他…”衛然剛一叫出聲,阿宓就趕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後將她拉到另一處巷子躲了起來。
“姐姐,怎麽辦?”衛然一看到這些人就害怕,此時更是哭了起來,眼淚直流。
阿宓歎了歎氣,什麽也不說,隻是把她抱在懷裏,陪著她靜靜站著,直到那群士兵離開。
回到醫館,鴉雀無聲,地上滿是摔碎的藥罐子,屋子裏彌漫著濃濃的藥味。衛然掙開阿宓的雙手,哭喊著跑遍了整個內院,最後蜷縮在門後,不停地顫抖著。
“怎麽辦…衛爺爺他們…被抓走了…”
“然兒…”阿宓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去怎麽安慰她。
過了許久,屋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繼而是個步履蹣跚的白胡子老頭走了進來。他一怔,無措地看著阿宓和衛然,隨後趕緊把門關上。
“小然兒,你回來了?”
“胡爺爺?”衛然揉揉雙眼,委屈地喚著,接著撲到白胡子老頭懷裏問道:“胡爺爺,衛爺爺他們呢?”
*搖頭,輕撫著衛然的小辮,卻看著阿宓說道:“他們說大人病得很厲害,要讓人徹夜照顧,所以把整個醫館的人都抓去了。”
“那胡爺爺怎麽回來了?”
“是老衛讓我回來的。”*牽著衛然,笑了笑,“他故意拿掉了一些藥材,就是想回來看看你回來沒。可是那些人不讓他們走,所以隻好叫我回來了。”
“那現在怎麽辦?”
*放開衛然,到旁邊的藥櫃去尋藥材,一邊說著,“等下,你和這位姐姐走,走得越遠越好,再也別回來了。”*頓了頓,放沉了聲音,“你會有本事出城的,照顧好然兒。”
“胡爺爺,不要走!”
“咳咳…”*靜了一會,把藥材放進背簍裏,“好孩子,聽話,跟姐姐…咳咳…咳咳…”
“胡爺爺!”
“不要緊。”*搖搖頭,然後到屋中的桌上端來一碗藥汁,遞給阿宓,“這是老衛走得時候給你熬的,記得喝。”
阿宓接過藥碗,神色複雜地看了看*,又看看哭花了臉的衛然,心裏不禁心疼起來。隨後她飲下藥汁,把*背上的背簍卸下,再背到自己背上,笑道:“我去。”
你們在這裏等著,我會命人帶你們出城。
阿宓把紙條寫好,交到衛然的手中,接著打開門離開了。
去知府府衙的途中,阿宓再一次遇到青花媽媽。她坐在棲月樓的門檻上,目光渙散地看著遠方,而當她見到阿宓時,又是一臉慌張地跑進樓裏,猛地關上大門。
阿宓搖搖頭,此刻容不得她多想,繼而加快腳步往府衙趕去。等要到府衙門口之時,阿宓將太過顯眼的麵具摘了下來,低頭往前走去。本以為守在門口的士兵會有一番刁難,卻沒料到一句話也不問地就放她進去了。
府衙,四周燈火通明,依然繁華美麗。
老管家站在大廳前等了許久,見阿宓背著藥簍快步而來,這才鬆了一口氣,上前迎道:“快快快,大夫等著用藥呢,直接跟我去藥房吧。”
阿宓點了點頭,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走了約莫一刻的時辰,老管家將阿宓領到了一個院子裏,然後指了指亮著燈的屋子,“快進去吧,醫館的大夫都在裏麵。”
阿宓聽後一愣,心中疑惑不已,此處並無藥味,怎麽會是藥房?不過在管家再三地催促下,阿宓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而在關門的一瞬,她又重新拿出麵具戴在臉上。
“商無衣,別來無恙?”
阿宓猛地轉身,還沒來得及看清,兀地後頸一疼,接著便暈了過去。
府衙的地牢內,黑壓壓一片。阿宓抱著雙膝坐在稻草上,冷冷地看著四周。此時,阿白不知去向,而身上的寒劍也一並沒了影。更讓她感到無奈的是身體軟弱無力,根本運不起內力,否則這牢房是困不住她的。過得一會,傳來陣陣腳步聲,緊接著是一群身披盔甲的壯漢帶著火把出現在阿宓麵前。
“把她給我帶出來。”
阿宓抬頭一看,此人正是那日在城外羞辱衛戚的光頭大漢。隻見他高高揚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身前的士兵身上,怒道:“還不給老子快點!”
“是是是。”那士兵嚇得身子一顫,抖著雙手打開了牢門。
光頭大漢推開身旁的士兵,從身後拿出兩個鐵鉤子,對準了阿宓就往她琵琶骨刺去。阿宓根本無力閃躲,隻疼得悶哼一聲,銀牙緊咬,額上滲出的汗不停滑過她那麵目全非的臉。
“居然敢混進餘安城來。”光頭大漢揪住阿宓的長頭,用力一扯,“哈,也難得那妓院的老鴇舍不得錢財,否則老子還不知道呢。”
果然是她!
阿宓不由生出一絲恨意,自己內力渙散難保不是拜她那小桃酥所賜!
當真是不該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