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武老太太並未立時同意武太太的提議,不過,李薇卻感到武太太態度的堅定,春杏有了臨時同盟者,一時倒也不怎麽擔心了。
並且,老太太年紀到底大了,夏天結束之後若是去了安吉,她還能管春杏多久?隻要武太太心疼錢財,願意讓春杏武睿離開家親自掌管鋪子,一切應該不成問題。再者春杏這次可算是幫了武太太的大忙,最起碼狠狠的打了韓姨娘的臉麵。
晚飯將開始時,武掌櫃從外麵回來,到武老太太院中用飯,雖然沒有明說韓姨娘的不是,卻將事件原由又問了一遍,最後向武老太太道,“母親,韓家兩位外甥女來住也有一陣子了,早些送回去吧。親戚在一起住久了,難免有摩擦,別把僅剩下的親戚情份給磨沒了。”
當然這些話李薇並沒有聽到。她和春杏在晚飯前已從武老太太處回到春杏院中。這話是第二日送走燕兒和娟兒後,菊香從院中奴才那裏聽來的。至於武老太太是如何說的,李薇並不清林,不過結果總算還令人滿意。
李薇望著遠去的馬車,向春杏笑道,“四姐這下可放心了?”
春杏撇著嘴兒,“我一向都是極放心的。隻不過那兩個人惹我不高興,我得出出氣才行,並不是她們對我造成什麽威脅才動手的。若真是造成威脅,那可不是僅僅是讓她們顏麵無光這麽簡單了。”
李薇抱著春杏的胳膊,笑道,“嗯,還是我四姐厲害。”
春杏得意了一會兒,又有些遺憾,“怎麽這麽快就送走了,我還想著哪天想起來,去這二人麵前轉轉呢,‘寬慰寬慰’她們呢。”
李薇因這話,不由斜了眼春杏。
這兩人被送走的當天午後,武太太派人給春杏送了兩匹輕軟夏布,春杏挑眉笑道,“太太倒是通透的。”
見認過春杏的手段,李薇徹底放了心,便和春杏說要回去,春杏倒也不多留她,隻說過些日子興許他們就能回宜陽。另外交待李薇回去雖跟何氏李海歆說道太多,省得他們憂心。
李薇一一應下。
在那兩個丫頭被送走的第三天,李薇向眾人辭行,準備第二日回宜陽。武老太太照例說了些客套話,並命青荷備了一份回禮。武太太倒比她來時熱情了一些,李薇去辭行時,還親熱的挽著她的手,留她在院中說了小半個時辰的閑話。夜裏又與春杏絮叨了半夜,方沉沉睡去。
“五小姐。”第二日李薇剛用過早飯,青苗和蘭香正指揮著幾個粗使婆子搬行禮,菊香微急而雀躍的聲音由遠及近,“四小姐,五小姐……五姑爺來了!”
“誰?!”春杏本以為是武老太太那邊兒又有什麽事兒,直起身子,等著菊香下麵的話,沒想到卻是這句。
李薇也愣住了,菊香挑簾進來,笑道,“是五姑爺,賀家二少爺!”
武睿也驚了一下,站起身子,“人在哪兒?”
“在二門外兒呢!”
武睿匆匆出門而去,春杏笑了笑,向李薇道,“是來接你的吧。”
李薇也笑,倒也真有這種可能,畢竟他說過要來接她的話。不過他這一來,少不得又要到午飯後才動身了,那可是真熱呢。
說話間兒,武睿與賀永年已到院門口兒,春杏笑著迎上前去,遠遠便道,“你不在宜陽忙正事兒,跑這裏來幹嘛。”
李薇跟在春杏身後,聽見春杏的叫聲,遙遙向那邊兒看去,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相視而笑。
春杏扭頭看兩人的神情動作,撇了撇嘴兒,叫菊香蘭香趕快備茶待客,賀永年輕輕搖頭,“小杏,我停留不得,這就要回去。再者,到中午再走,天便熱了!”
春杏沒好氣的道,“那便住一晚,明兒一早再走!”
賀永年仍是搖頭,看向李薇一笑,“不行,明兒可是重要的事兒要辦!”
春杏眼睛閃了閃,猛然一亮,“明兒行納采禮麽?”
李薇一愣,看向賀永年,隻見他嘴角微翹,笑意盈盈的點頭。
武睿哈哈大笑,一掌拍在賀永年肩頭,“恭喜,恭喜!”
賀永年嘴角含笑,一掌回拍在武睿肩頭,“日後記得補份大禮。”
春杏先是咯咯的笑著,聽見他這話,立時插話道,“你還敢向我們討禮。這個時候,你該給我們送禮才是。”
李薇心頭從初聽消息的驚,到後來的喜,再到現在有些恍然,一直以為親事會因賀府大夫人的緣故,而大費周折,沒想到竟是這麽順利,接下來按部就班的完成六禮……
青苗悄悄**她的衣袖,李薇回神,對上她略微有些疑惑的雙眼,“怎麽了?”
“沒,沒什麽。”青苗大力搖頭,又悄悄問,“五小姐不高興麽?”
“高興。”
李薇說完這句,便快步走過去,立在春杏身側。春杏正笑嗬嗬的說著,“……明兒即是有正事要辦,我們便不多留你們了……”
武睿也笑嗬嗬地說道,“大禮要送,也得換個什麽回來。春杏,你說是不?”
春杏咯咯笑道,“是,換個稱呼回來,這可不為過!”
李薇立在一旁微笑著,眼睛時不時掃過賀永年滿是笑意的臉。
在春杏院中敘了二三刻鍾的閑話,李薇的行禮便裝好了,兩人立時起身告辭,至於武府長輩那麵兒,便請武睿代為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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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轆轆駛出武府,漸行漸遠,李薇放下車窗簾,微吐一口氣。賀永年輕笑,“怎麽,很累?”
李薇搖頭,不累,隻是沒有自家自在而已。賀永年來時騎得馬拴在馬車後麵兒,青苗很識趣兒的與方哥兒坐在趕車的位置,並不忘找個外麵涼快的借口。
車廂之內隻剩下二人,賀永年目光輕柔的望著她,將她的一雙小手握在掌間,一寸一寸的拂過,傳遞著不可言說思念。
他不出聲,李薇也不說話,對望許久,青苗與方哥兒你一句我一句,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從前麵飄來。
直到,馬車疾馳起來,似是出了鎮子,賀永年才輕笑道,“在武府都做了些什麽?”
李薇不好說其它的,便挑著一些小事兒說了,比如與春杏一塊研製新的護膚方子,還有陪武睿看地,去小趙村看石頭爹娘。
李薇正說得眉飛色舞,突然賀永年傾身,在她耳邊低輕問,“想我了麽?”
他的衣衫上還殘留著李薇所熟悉的安神香氣息,幽幽闖進鼻腔,兩人相距之近,讓李薇能在他湛湛清眸中看清自己的麵容,他嘴角仍然改不了兒時的習慣,微微輕抿著,似倔強似羞澀,李薇幾乎沒思考的,湊在他唇上惡作劇的輕輕一咬,放開輕笑,“嗯,想了。”
賀永年被她突然偷襲弄得一愣,後知後覺的以手掩唇,溫潤的眼中一片驚訝,李薇被他這個防禦的動作弄得一愣,登時暴笑出聲。
青苗和方哥兒兩個被她這突然暴笑,驚得一齊收聲。李薇捂嘴笑得暢快,賀永年愣了片刻之後,也跟著輕笑起來。
同時一隻手將她的小手緊緊攥著,略微施壓,以示懲罰。
李薇心情大好,笑了一陣子,將頭伸出去,日頭還不算太毒辣,從臉龐上撫過的風涼絲絲的,她回頭笑道,眼神明亮,神風飛揚,“年哥兒,我們騎馬先行吧。到前麵我記得有個村子,在那裏等青苗他們。”
賀永年挑挑眉頭,有些意外,卻還是點頭笑道,“好。”
方哥兒在外麵聽到兩人的對話,將馬車趕至路旁停下,李薇跳下馬車,向兩人道,“你們不用急著趕路,按常速跑便是。我們在那叉口處的村子等你們。”
青苗忙將她的幃帽拿出來,“小姐,你戴上這個。”
李薇接過來,將帽子戴好,賀永年已將馬解了下來,扶著李薇上馬,自己隨後上去,在她身後道,“梨花今日和往日有些不同。春杏說了什麽?”
李薇搖頭,隻不過就在剛才他掩唇的那一刹那,李薇突然找到前世,在那個相對開放自由的時空,自已所擁有的某種自由爽朗的心緒。也許是怕被人發現她的異樣,過於自我保護,她對這個時空的規則尊守得竟比春杏那個古人還好。
在麵對自己真正的內心時,隻會一味的掩飾,其實,大可不必……
一麵想,一麵在他手掌上輕拍,笑道,“快跑,好熱。”
賀永年在她身後笑了一下,驅馬飛奔起來。自由的風穿過長發,李薇突然格外盼起婚期的到來,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性格“變態”竟然是從即將邁入青春期開始的。
或者更早?她不確定的搖頭。總而言之,過份的掩蓋,以及這個時空對待字閨中的女子種種規矩和禁製,讓她不自覺的隨著外部環境改變著自己,以求適應於時代……
而,顯然比起未婚的女子來,已婚女子在社會輿論方麵擁有更多的自由。
馬匹在路上飛馳,偶爾路上有行人看來,李薇瞥見他們微微搖著的頭顱,心頭湧上的不是自責,而是一種惡作劇之後的滿足心理,心說,反正你們也不認得我,愛咋咋說。
偶爾見瞧見有平坦的田間大道兒,李薇便指揮著賀永年,大聲道,“拐進去,拐進去!”
賀永年往往不作片刻停頓的勒轉馬頭,拐到農田間的土路上去。空氣中帶著苞穀苗特有的微甜,迎麵撲來,李薇不由伸展雙臂,任風將她寬而薄的衣袖刮得迎風招展,發出獵獵聲響。
賀永年眼中驚奇更多,無聲微笑起來。
李薇扭轉身子,向他大聲道,“春天有什麽騎馬的好地方麽?”想想,策馬在春天的花海中飛馳,那應該是一件極暢意的事情。
賀永年輕笑,“有呢。梨花喜歡騎馬,過了夏天,帶你去個好地方!”
李薇點頭,豁然開朗之後,才發現自已為了社會規則丟掉甚多,從今兒起,她要在這個時空可接受的範圍之內,一一撈回來。
兩人騎著馬,在田間小路間穿行,衣角翻飛,路兩旁剛剛半尺高的苞穀田秫秫田棉花田掠向身後。
人少處,李薇便會咯咯的笑出聲來,聲音響亮而清脆,笑聲飄散在風中,連她自己都覺得周身輕快而暢意無比。
偶爾,發現一段更為平坦人少的路,賀永年不惜跑一回回頭路。
以至於兩人在到達與青苗方哥兒的約定地點時,馬兒已跑得大汗淋漓,而在他們剛歇了不到兩刻鍾,方哥兒便趕到馬車到了。
“梨花是因為明天之事,才這麽高興麽?”略做歇息,讓馬匹休息一會兒,飲了水,並喂了草料,李薇與賀永年再次鑽進馬車之中。賀永年嘴笑含笑著問。
李薇笑笑,丟過去兩個字,“你猜!”
賀永年笑容微頓,“我猜是!”
李薇嗬嗬一笑,心頭格外舒暢,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你說是就是唄。”
想了想又問,“明兒你給我準備了真的大雁麽”
賀永年笑著點頭,“喜歡麽?”
李薇撇嘴,“這是最基本的吧。周家當時也是用的真大雁,四姐那會兒也是呢。”
賀永年又是一個詫異,李薇將他的神色瞧在眼中,暗中一笑。
停了片刻,賀永年問,“那麽你最想要什麽?”
李薇仰著想了想,自已對物質生活要求不高,特別想要的東西並沒有。想了許久,突然她笑道,“我們將來建一個大大的莊園吧。要很大很大的那種,每條路都修得筆直,可以縱馬狂奔……那種要多少銀子?”
賀永年笑著搖頭,“不知。不過……”他伸手蓋在她的發頂,笑道,“梨花第一次向我討要東西,即使要用一輩子去掙銀子,也要掙來一大大的莊園給你。”
李薇反手握將他的手從頭頂上扒下來,抓著他手,小指勾起,笑道,“好,來拉勾。”
賀永年眼含笑意,將小手指曲起,和眼前這個突然象是換了個人般的小女子,認認真真的拉個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