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柳樹旁，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叫花子對峙著，周圍不少行人路過，二人卻都視而不見。
叫花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而小丫頭正瞪著他，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裏看不見半點呆滯模樣。
但是忽然，她表情一變，眼中閃過濃濃疲倦之色，嬌小身子軟倒了下去。
何易適時抵達，剛好看到蘿莉倒下，急匆匆飛躥過去在她倒地之前將她扶住。
“丫頭，你怎麽了？”
雖然心急想要知道奇人會說什麽，但此時蘿莉似乎狀態不好，讓他不得不先關心一下。
還好，她並無大礙，隻是有些疲憊地合著眼簾，說：“沒事，餓了。你先問，再吃。”
她話中有疑。餓不至於軟到。不過此時何易無暇多想，唯恐晚一刻奇人會反悔！
將蘿莉輕輕放在柳樹下的石頭上，他雙手把染了粉塵，並且被各咬了一小口的大肉包子奉給叫花子。說道：“高人，這是您要的五文錢一個的包子，現在，您可以為在下解惑了麽？”
叫花子樂嗬嗬接過，笑道：“好啊，一個包子一個問題，那你想知道什麽？嘿嘿，花爺我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隻要你問得出來的，就沒有花爺我答上了的！”
“嘁，死瘋花子又出來騙外地人了！這位哥們兒，今晚除夕我也不說你傻了，趕緊走吧，這個瘋花子天天騙人，這過個年都不消停，你別信他。”何易還未問話呢，路過的一個攜著女眷的華服青年便忍不住打岔道。
“少在這打擾花爺做生意！你走開！玩你的小情人去！”叫花子沒好氣怒斥了一句，那華服青年聽到之後臉色一變，帶著女眷落荒而逃。離去方向，隱隱可聞有個女子的聲音：“死沒良心的！快說！你的小情人是誰！”
叫花子嘿嘿一笑，又轉臉看向何易，等著他的問題。
雖然被人打了岔，但何易並不為外人所影響，始終堅信這叫花子一定是個絕世高人！
想都不想，他便問道：“高人，在下想請教一下，我所愛的人轉世輪回之後，應該如何才能找到她？”
“容我算上一算。”
叫花子把兩個包子都交到左手，右手捋了捋油膩肮髒的頭發，而後掐著手指沉吟了一會兒，片刻才吟道：“義妹今生緣已盡，多愁輪回本不應。旦念癡兒多苦難，指點渾昆續此情。嘖嘖，還不錯嘛……”
“渾昆？渾昆是什麽？高人，懇請再解一番，就算做是第二個問題吧！”何易一片心切，但渾昆之名從未聽過，他根本不知道那究竟是一個地方還是什麽特殊含義！
叫花子當即不高興地回絕道：“不行不行，這個問題已經答過了，你要麽再問另一個，要麽花爺我就走嘍~”
“這……可是……”
“你不問？那花爺走了！”
說著，叫花子舉步就要離開。
“別走！高人留步！”何易一慌，卻是奈何不得他，隻好暫且壓下心中的急切之情，再次問道：“在下還有一問。請高人指點，要去至高仙界，究竟方向在哪？”
“唉，無趣。”叫花子搖了搖頭，邊走邊說道：“我還以為你要問殘缺的東西怎麽補全呢，沒想到卻是這個。這麽跟你說吧，路就在腳下，隻要你走了，就一定會到的。”
說話間，他已咬著髒兮兮的肉包子大踏步遠去，留下滿腹疑惑的何易獨自佇立路中間。
“殘缺的東西？是指天演策麽？路在腳下又是什麽意思？我到底該怎麽走？還有，渾昆！渾昆到底是什麽？”
這
未來之事不問還好，一問之下他卻是一下子炸開了思緒，腦海裏亂成一團，連蘿莉虛弱的呼喊都沒有聽進去。
毫無疑問，這位乞丐外表的高人一定是位如同落梅道長一樣可以預測未來的不世奇人！雖然他的身上沒有半點法力波動，也沒有絲毫非凡的地方，但僅憑他的隻言片語，那神奇手段便昭然若揭，根本無需任何證明！
在這世上，並不是隻有修仙者才能擁有特殊的能力。就像西門凡，即便不曾修煉，也擁有著天賦神通“三生慧眼”。這位有些瘋癲怪異的叫花子，或許就是擁有同樣神奇天賦的特殊之人！
關於叫花子的身份，何易不想多做揣測，不僅是因為他不曾猜疑對方本領，同時也是對高人的一種尊敬。
讓他疑惑不解的，是高人此次的回答！
上一次他想問落梅道長，但落梅道長不肯說！如今這位高人說了，卻反而更讓他心中憋悶難受！
渾昆到底是什麽？去仙界的路究竟在哪裏？
他的心裏頭仿佛被億萬隻螞蟻爬來爬去，癢得難以忍受。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瞎想並沒有用，但偏偏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想，想要去猜！一百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可以相信的方向，但為什麽卻會出來一個他從未聽到過的詞匯！
渾昆，究竟是一個地方？還是一個人？又或者，是某種境界？
想不通！想不透！想不出來！
瞎猜，是沒有用的！許多事情隻有達到了相應的境界或者情況才能有資格去知曉！
他明知道是這樣，但就是壓不住心裏頭那火辣辣的念想，壓不住積壓了百多年忽然爆發開來的希望！
“啊~~~~”
憋悶之下，他仰天長嘯，嘯聲震得樹葉簌簌落下，遠近行人紛紛驚慌失措掩耳退開。
長嘯足足持續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他才感覺心中的憋悶感稍微減輕一些。
“何易，何易……”蘿莉虛弱的呼喊聲不知道第幾次傳來，他這才回過神，發現靠坐在柳下石板上的小丫頭一臉虛弱神色，隨時都可能倒下。
方才恍然的何易連忙走過去，皺眉道：“怎麽了丫頭？是不是餓壞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換成了夜幕，但一青一紅兩個月亮渾圓無缺，正高高掛在天空灑下不遜於清晨陽光的月色。
蘿莉虛弱的模樣，似乎並不是僅僅餓了這麽簡單，但此時他也無暇思考太多，隻能將她抱起，心念一掃，尋了處賣湯圓的地方便趕了過去。
如意星的新年有別於他所知的新年。此處的除夕仿佛把除夕和元宵一並糅合了起來，既有過年的熱鬧慶祝，又有元宵的花燈花船。
沿河擺攤的勤勞人熱著爐火，有人需要便煮上一碗甜糯可口的湯圓。這湯圓也不貴，一碗八文錢。正值除夕佳節，凡是家中沒有自做湯圓的，買上一碗也算不得什麽花費。
何易跟蘿莉占了一張小桌子，小丫頭小口品著又熱又黏的湯圓，櫻唇被燙得泛紅起來，熱氣熏過的小臉也紅潤了些許，虛弱之色稍緩。
而何易此時滿腹都是叫花子給他的答案，根本無心吃東西，隻是一會兒看看碗中之圓，一會兒看看天上之圓，惆悵著深深皺眉。
“你，還好麽？”蘿莉喝了一小口甜湯關切問道。
她略顯呆滯的眼底疲憊之色顯而易見，但何易卻並沒有察覺這些東西。
他心不在焉地回道：“還好，我沒事。你呢。”
“我，沒事。累了，休息就好。”說著，她咬了一小口湯圓，貝齒離開後白
白的圓球缺了一邊，淌出一些黑亮的芝麻餡。
何易幾乎沒有聽進去，隻是點了點頭，便沒再問。
福安鎮上家家戶戶張燈結彩，一片片或紅或金的燈光彌漫在整個城鎮裏，一時別了晝夜之分，宛若不夜之城。
入夜後，河邊不時有人放下河燈，將自己的心願許在上麵，任之隨波飄走，期望老天看到，令它實現。
遠處花船那邊人最多，吵吵鬧鬧的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登上去受萬人矚目。
熱熱鬧鬧的一片歡樂光景，卻都在何易的五感之外。他失了魂一般心不在焉坐著，不時長籲短歎，與這除夕夜裏的百姓們格格不入。
不知何時，蘿莉碗中的湯圓和甜湯已經盡數進了她的小肚子裏。她伸手搭在對麵何易的手背上，細聲勸道：“不想了，會好的。”
冰涼的溫度讓他微微回了神，看了看蘿莉的小手，又看看她有些呆滯的可愛臉孔，他動動嘴角勉強笑了一下，回道：“嗯，會好的，會明白的。”
耳朵下麵一陣癢癢感覺傳來，小乙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爬到了他的脖子上，好似在安慰他一樣。
何易一隻手拿下小東西將它放在桌上，單指戳了戳它四星善良的光潔小腦袋，欣慰笑道：“算你小東西還有點良心，知道關心一下我這個大飯囊。”
小家夥抖了抖觸角，沿著他的手指爬回左邊肩膀，繼續趴在自己最喜歡的位置休息。
“想要，看花船。”蘿莉俏生生眨了一下眼睛，雖然呆滯卻依然澄淨明亮的眼睛讓人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何易扔下一錠碎銀子拉起她，說了聲“好”，便往小河上遊走去。
河岸放河燈的人不少，連大路都有些不好走了。那些許願的大多是少男少女，也有少數孩童和老人，中青年倒是很少，幾乎都去忙別的事情了。
沿河走去，不止有河燈許願，還有燈謎拆解，放飛天燈的各色活動。一個個淳樸百姓們臉上掛著笑意，為舊年辭去新年到來而喜悅開心。
短短一百多步的路，何易聽到了許許多多的聲音。有許願低語，有歡樂笑聲，有戀人耳邊呢喃，還有花船那邊的聲聲叫喚。
花船上麵飾滿了很多美麗好看的花朵彩貼，還有燈燭圖騰，香灑甘露。船不大，除了船夫就隻能容納五人坐上，故而許多人爭相搶奪，為得一個名額而大展口舌之能。
就在這個時候，東城忽然傳來一聲巨響！一大片煙火炮竹的聲音接連響起，天上開出了一片雜亂的煙花。
聲響很大，原本熱熱鬧鬧的福安鎮幾乎都聽到了！
花船這邊一下子靜了下來，那位負責劃船的紅袍老者臉色劇變，清喝道：“阿力，你跑得快，快去那邊看看是不是老趙家出事了！”
“好嘞，鎮長您等著，我馬上就回來！”一名小個子少年應了一聲，飛快推開人群沿著河岸跑了過去。
眾人有些擔憂的等著，不知是不是那位有名的大善人家中出了差池。
何易二人駐足河邊，站在一株老邁的柳樹下。
他本可心識掃視，但此時情緒並不是很好，而且興趣也不大，是以隻是跟蘿莉靠在樹下靜靜站著，隨眾人一般沉默等待。
過了片刻，那名小個子少年阿力又跑了回來。
人還未到，他便喘著粗氣遠遠喊道：“老鎮長，是趙伯伯家……的煙火庫爆炸了。不過趙伯伯全家都沒事，獨有一個正好路過的叫花子被炸翻的院牆砸死了，那個叫花子，好像就是神神叨叨的瘋花子！”
【訂閱好慘淡淡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