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

何易輕喚一聲,心裏立即想到了一種可能。

聽到了雲倌的消息表情複雜成這番模樣,這個人,不會是她的情人吧?

他這樣想著,不過下一刻白衣男子說出的又一句話卻是讓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隻見白衣男子蒸幹了自己眼圈裏的水跡,目光複雜地看著他胸口位置,仿佛看著裏頭的金色蓮子一樣。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低喃道:“三千年滄桑變幻,孩兒修得天仙之身,遊過億萬萬裏星空,雖釋懷舊事,卻尋不見自我。母親,我好想你……”

白衣人憂傷惆悵的語氣並未引來何易的同情,反而把他驚得目瞪口呆。

孩兒?我沒聽錯吧!雲倌是這個人母親?

這怎麽可能!

此刻他的心裏仿佛有一團星辰大海上的雷雲在不停轟擊,又仿佛有數以億計的羊駝在肆意奔踏!

北海玉辰宮的宮主,活了三萬多年卻幾乎沒有被人見過的絕代天仙雲倌,居然有一個兒子!

這事要是傳到山海界,該是怎樣轟動世人的重磅消息啊?

雲倌不是常黎,她三萬年獨來獨往,舉世之間認識她的人都沒幾個!在世人眼中,玉辰宮主幾乎就是山海界最神秘的天仙,從來沒有人會去想她有沒有嫁人這種問題!

何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而白衣男子也低沉了好久。

時間不經意流逝,最後還是白衣男子當先恢複過來。他動了動臉頰肌肉,自嘲一笑,說道:“失態,讓你見笑了。”

“呃……”何易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愣是不知道話該從何說起。

“你很驚訝吧,我居然會這樣稱呼玉辰宮之主。”白衣男子笑容複雜,不過眼裏已經完全沒有了半點威脅和寒意。他回到方才的位置重新坐下,徐徐說道:“或許你很意外,但這是事實。離開山海界三千多年,想必那裏新人換舊,往事盡銷,也沒多少人記得我的名字了。”

“你的名字?”

“嗯,我名雲知漫,不知道你可曾聽她提起過?”

“雲,雲知漫……”

又一道天雷劈下,何易臉色再變,內心想法已不是言語所能形容。

“怎麽,你好像聽過?難道這麽久了,還有人記得我不成?”白衣人哂笑著,卻是有些自嘲的意思。

何易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吐出一句:“我是靈虛六代弟子。”

按理說雲知漫是他的祖師之一,他此時應當行晚輩禮,但這個時候他心情複雜,卻是幹站著,一動也不動。

這句話一出口,卻是輪到雲知漫驚訝了。他身子坐正了許多,神色有些激動,想站起來,但還是忍住了。

“六代弟子?這麽說你的年紀應該不大,你怎麽會來這裏?靈虛現在怎麽樣,我的師兄師姐們都還好麽?”

“五位祖師都很好,而且道尊還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名叫蕭寧,年紀與我相仿,一百五六十歲。她的天資很高,在一百年前就已經是萬象境界了。我來到這裏的原因,那就說來話長了。”

“長不要

緊,坐下慢慢說。”

知道他的靈虛之人,雲知漫態度變得很好,邀他對坐詳談起來。

岩漿池裏烈火燃燒,此間溫度依然還是很高的。不過對於一個天仙,一個知微來說,卻是不算什麽。

兩人席地而坐,長談彼此往事,一時間忘乎所以,從靈虛聊到北海,從北海聊到萬仙大陸,又說起行雲山,聊到了彼此的感情經曆。

剛開始的時候,兩人多少還有些不大相信對方。但隨著交談加深,卻已是對彼此身份篤信不疑。

雲知漫用三百年步入萬象境界,在山海界也當得是一等一的天才人物。在靈虛六祖裏,他的年紀最小,入門最晚,天賦最高。修煉的功法,不是羅經殿八大秘法中的任何一個,而是雲倌傳授給他的《焚虛訣》,據說這門功法修煉到巔峰就是生死境!

玉辰宮底蘊遠比立派不足萬年的靈虛要深厚許多,功法典藏也許整個山海界也沒幾個能與之相比。

雲知漫的一生十分精彩,自幼拜在柳上玄膝下,元嬰期便開始在外闖**。浩浩山海之間,他的足跡遍布各處,許多地方都有他故事流傳。

一朝登臨萬象,他意氣風發,成名於世。但後來卻墜入情關,與人稱風行者的行雲山天仙朱從名同時喜歡上了一個凡人女子。一段不願重提的舊事,結果是雲知漫怒不可遏獨上行雲山挑戰風行者。當時朱從名沒有出手,但行雲山的五位萬象圍攻之下,雲知漫的天賦終究敵不過人多,慘然落敗。

當時靈虛和雲倌都不支持他這麽做,但他依然一意孤行。那一戰波及很廣,甚至毀了大半個世俗城市,讓他的聲名也是一落千丈。在一係列因素的影響下,他黯然離開山海界,連告別都沒有,直接從戰敗的地方遁入虛空。

如今時隔三千多年,他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衝動。可是現在他已找不到山海界的痕跡,根本不知該如何回去了。就雲知漫所言,他最思念的三個人是母親雲倌,大師兄伯陽,和小師姐青衣,並無其師柳上玄。

交談間,何易察覺這位祖師雖然跟他說了很多往事,但一些關鍵之處仍然有所保留。

雲知漫對於自己的師父似乎有些成見,這一點從他不提拜師之事和童年,說起靈虛也不提自己修行之時恩師的指點,便可隱約窺探三分。明明是玉辰宮主的孩子,有著深厚底蘊在,他為什麽要拜師靈虛?何易是見過雲倌和柳上玄的,從二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關係,不難猜出柳道尊其實應該就是雲知漫的生父!

有爹不能認,還要跟別人一樣喊師父,這種感覺會有成見倒也不足為奇。

道尊行事素來難以捉摸,所以何易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倒是靈虛始祖和玉辰宮主之間的往事,讓他頗為好奇。

談到自己的時候,何易也簡略說了一番,不過並未提及自己來曆。當他把自己跟雲綽的關係一說出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是忽然怪異了一下子。如果何易與雲綽當時修成正果,那麽現在雲知漫似乎還得管他叫姨父……

放逐之事,他也說了,但保留了煉星爐的原因,隻說是為了一些太古皇族的舊事。說到雲倌親身來救,不惜葬送太古城也要救他的時候,雲知漫神色一暖,似乎想起了自己兒時的經曆。不過當提起柳上玄橫空現世,輕描淡寫震懾住所有人的時候,他又不禁

皺了皺眉。

“……步入虛空漩渦之後,我在星空渡劫達到了知微初期,而後曆經近百年的虛空旅行,靠著七步登仙術來到了這裏。”何易簡明扼要,不知不覺就把自己初入修仙界到現在一百五十年的事情給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他心中對雲知漫仍有許多疑惑,遂問道:“對了,祖師當時離開山海界,到這裏有用了多長時間呢?”

“一千兩百多年吧。”他眼神飄忽,算了算自己虛空旅行的經曆,說道:“當時我還是萬象中期,虛空穿梭的速度還比較慢。這一路走來,看過了不少星空美景,也遇到了不少有別於山海界的異域風情。後來到了星盟,我覺得很有意思,便暫時留了下來。我隱姓埋名,在塵世間打滾了三百年。自那以後,我問天劫成,步入天仙清明之境。隻是奈何,走得太遠,已回不去山海天地了。

在虛空之中找了四百多年無果,我又回到星盟。因為不知該去何處,於是便定計先闖一闖此間危險之地,而後再思慮何去何從。

十大秘境後麵七個都是小菜,隻有祖仙洞府跟這神火界還算有點意思。我用一百五十多年的時間把祖仙洞府逛了一遍,單單取走一副頂尖仙寶畫軸,而後就來了這裏。

這神火界想必你知道的也都是在外打聽到的消息。我在這裏呆了一千年,卻是知道得比你要多許多。”

“祖師為何在神火界逗留這麽長時間?莫非這地方還有什麽驚人的大秘密不為星盟修士所知?”

“大秘密,當然有。”雲知漫嘴角一動,似笑非笑說道:“這片天地扭曲離奇,根本不是尋常世界可以比擬。如果正常成長,界域邊緣的混沌氣流會逐漸催生虛空擴張和萬物生長,最終變成山海界那樣的大世界也不是不可能。隻是此界不知為何竟然有一先天火靈存在,道行比我還高。你也見過生死境的天仙,以他們的手段稱霸百萬裏神火界根本毫無問題。

世界誕生之初,這片天地被那先天火靈占據著,任何異類出世,它便會將之毀滅。故而此間除了火靈,便再也沒有了別的物種存在。或許是造物妙法,混沌氣流現今已經停止了對神火界的催生,否則無限成長下去,那先天火靈一旦步入幽玄境,便可輕鬆脫離界域限製,橫行宇宙。

時隔無數年,先天火靈已經知道了自己所犯的過錯有多麽嚴重。但這一切已成定局,再也無法更改了。”

“生死境的火靈……”

何易聽完之後一陣後怕。還好,他之前的挪移並未闖到先天火靈附近,否則以生死境的力量,他就算有一百條命也不夠死的!

“很驚訝吧?剛發現它的時候我也很驚訝。不過與它打了千年交道,我現在卻是有些同情它了。”雲知漫依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接著說道:“雖然統禦一方界域,卻因自己當初的錯誤選擇而導致此界再無其它生命誕生。它本來可以成為中央之王那樣的蓋世人物,但現在卻變成了一個困籠之獸,連離開神火界都做不到。”

“它為什麽離不開?”

“因為界法不容許它離開。界法這東西很複雜,我也是從它那裏聽說,才知道了一點。簡單來說,就是煮熟的雞蛋孵不出小雞,規則如此。它已和神火界成為一體,要想移動,除非帶著整個神火界走。開放火侯星的界域通道,也是希望能有人幫助它脫困。隻可惜,我幫不了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