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赤道周長幾十億公裏的星球……

何易不敢再想下去,心中的某種認知搖搖欲墜。

早在剛剛踏上修仙之路的時候他就知道有些東西跟自己從前所知道的不一樣,但他是個在宇宙中旅行過的人,他看過瑰麗的星空,了解那個無聲世界的孤寂和浩瀚。星空中,各種天體競相綻放光彩,它們有大有小,小的恒星不過百萬裏直徑,大的卻有上億裏,並且在他模糊的印象中,也曾看到過最大恒星直徑幾十億公裏的消息。而現在,他腳下的大地很有可能就是一個直徑十億公裏的……生命星球!

至高仙界不會自轉,因為何易看見過一整夜紋絲不動的星空。而太陽會動,被九位幽玄境的龍王驅趕著,用一年的時間繞著這顆星球飛行一圈,以做一天。那顆太陽,就好像地球人眼中的月亮一樣。當然,這裏沒有月亮,因為沒有那麽大的行星可以被那麽多的龍王拉起來跑了。

引力的規則在這裏似乎行不通,那些壓製著化神期和萬象期修士飛行能力的並不是地心的引力,而是一種“法則”的束縛,因為站在這裏的地麵上,感覺不會比站在山海界更累。

飛升此界十餘日,直到今天何易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問題。此時他的心中除了震驚之外,還有對無量仙尊宛若創世神祗般偉力的敬畏。

怪不得人人都說仙尊是毫無爭議的至強者,怪不得別人提起修為的時候從來不會說無量仙尊,原來那位主宰般的神靈,根本就跟“修士”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

一張地圖引發一份瞎想,何易意外的用自己的臆測看到了至高仙界的真麵目。這種思索若非有過星空旅行和地球上所知的天文常識,斷然是不會出現的。至高仙界擁有不知幾萬還是幾百萬億的智慧生靈,但他們之中會想到這一點的,隻怕連億分之一都不到。當然,有一個人肯定想到過!

何易籲聲收起地圖,無語道:“居然不告訴我,還好我心肝子實,沒被嚇到。”

仰頭看無盡星空,東西南北不同的星象好似一幅亙古不變的黑底畫卷,深邃而古老。他的意識仿佛飛到了遙遠的宇宙深處,從另一個角度看見了一顆無比碩大的星球橫在無盡星空之中。一顆火熱的太陽被九條身長萬裏的神龍驅逐著,繞著巨星遠遠兜圈。

在這個視角,他發覺恒星宛若砂礫,行星如同粉塵,而至高仙界,則是個大大的籃球。然後,在那碩大星球背後的漆黑星空中,隱約浮現出一位手持大羅盤的中年道人,他無限高,無限大!至高仙界,仿佛隻能成為他右手裏的一顆智珠,如羅盤般的玩物……

何易又打了個寒顫。

這怪異的視角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成了籠子裏的小白鼠,四周都是虎視眈眈的危險眼神。

想到眼神,他的腦中又情不自禁浮現出一雙星光凝聚而成的巨眼,一開一合撥弄琴弦,埋葬萬千仙人!

隨著見聞增長,他已經明白了想要一舉滅殺萬千天仙,對明寂期的大神通者不過是舉手之勞。隻是那位祖神,比起無量仙尊來,誰又更強呢?還有那位身繞五顆星辰,容貌無法看清的女子,又是什麽修為……

修行永無止境,他雖然隻是

個連大劫都沒渡過的歸一修士,但此刻他的眼界,已然不遜王者!

尋找天演策已經是他來日必行之事,而此事大有可能引來太古的真凶,所以有些事情,他也該開始考慮了。

荀王,隻是他麵前的一座大山,但這座大山的後麵,還有很多更高更大的山!而天演策,便是連通一座座山的道路!

見物可以明誌,有些東西原本潛藏在內心深處,唯有被某種事物觸發,它才會清晰顯露出來!

小小一份地圖,卻引出諸多思索,此時何易才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不止是想要修成天仙之身!

他要的,是可以駕馭天演策的修為,是擁有探索太古真相的實力!

以歸一修為窺視巔峰力量或許可笑,但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可以走到那一步!

哪怕沒有林炎之的蓋世天資,漫長的生命也足夠他成長很多。今時不同往日,人的思維總會在環境變遷中不斷變化。當年在靈虛,他的身邊多為稚嫩少年男女,沒有什麽遠大報複,隻想有朝一日可以飛在天上飽覽人世美景,有可能的話再幫千瑤解脫出來。而現在,他上過無量山,結識數位王者,甚至曾與明寂大神通者的屍體相隔不足十裏遠!甚至他的當前目標,還是殺一位活得仿佛一部史書般長久的荀王!

變強,是雲綽死後他一直都在渴望的東西,但是到底要變得多強,卻有著不斷在進化的答案。

無論至高仙界是不是無量仙尊手中的玩物,隻要自己不懈努力,相信終有一天可以像玄主一樣,脫離九夫人的掌控!

路在腳下,目標在遠方,這一過程需要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去實現!

而在那之前,他隻想去見見友人,道聲再會。

無量仙尊和九夫人是不是一類人他不知道,因為這些問題目前還很遙遠,就算知道了也沒有多大意義。

何易不再多想,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便到了清安穀的穀口。

靜夜之下他視物如常,清晰看到了一顆顆晶瑩的露珠掛在山穀兩側的草木葉子上。常母蘇月的墳塋被上方垂落的楊枝雨露灑得濕潤,那方墓碑仿佛淚珠洗過的臉龐,在長夜中無窮哀思。

朝墓碑欠了個身,何易步入幽穀。

山穀上方有微弱星光灑下,雖不明朗,卻有情調。隻是可惜,缺了共賞之人。

來到山穀盡頭,別致的樹屋之下正有兩人對坐在木樁桌子兩邊,聞聲向他看來。

何易來時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聲,常樂和小七也是身具道行的人,自然早已發現了他。見他深夜造訪,常樂笑道:“看來二弟也已適應了仙界的晝夜生活了。哈哈,快來與為兄對弈一局,你嫂子棋藝不精,每次都要我讓著她,沒勁!”

何易這才看見那大木樁上擺著一張棋盤,上頭黑白棋子錯落散布,被旁側那盞油燈拉出橢圓形的陰影。

夜半對弈,真好雅興。有點羨慕。

他走上前去,笑道:“恐怕要讓大哥失望了,小弟完全不懂棋理,連初學者都不如呢。”

如果是象棋,他倒可以奉陪一局。

常樂聞言略顯失望,歎道:“可惜了,本

來還想與你大殺一場。”說話時,他已放下了手中棋子。

小七起身道:“你們坐,我去拿茶具。”

她輕身離地,在樹幹枝椏間借力,往頂端的樹屋上去。此時的小七,與百多年前何易認識的那個小七已經大不相同,再也沒有往日的任性與胡鬧,成了一位合格的賢妻良母。

時間的力量,何易從未懷疑過。

行至大木樁前,挨了個小木樁坐下,他直接從須彌環中取出兩壇魚茵送的老大爺酒,放在了棋盤邊上,說道:“今夜是來和大哥告別的,茶淡了些,還是喝酒吧。”

“告別?去哪裏?”常樂問了句,將下到一半的棋局收起,拉過酒壇打量嗅了嗅。

何易拍開泥封,隨口回道:“雪域,荀川,淨土,很遠很遠。”

常樂飛升已有百日,了解仙界,同時也知道何易的性子。聽他說出三個地名,卻無明說去辦什麽事的意思,常樂便也不問。他將酒壇推開,胖臉上掛著溫和笑意,說道:“去這麽遠,也不知幾時才能回來,喝這俗酒未免淡薄了些。”說著,便見他憑空變出兩個大酒壇來。

這酒壇何易認得,當年在星辰之海的海底丹房之中,他就曾被這種酒灌醉過一次!

“倒山釀!你竟還帶著?”何易訝道。

“是啊,一直帶著,老想著到了仙界之後再與你痛飲一場。上次見麵氛圍不合適,後來你就閉關了,我去了兩次都讓炎之攔下,便暫打消了念頭。你現將遠行,大哥修為低微也沒什麽好東西送你,隻好陪你醉一場。”常樂笑著,一張胖臉全是淡淡暖笑。

看淡修為,縱心生活。沒有煩惱牽絆,現在的他才是最真實的常樂。

小七空著手從大樹上下來,有些無奈看了他們一眼,轉身進了另一間小屋,燃起真火燒菜去了。

何易不談去路,不講修為,隻是與大哥聊些尋常話題,就像隻是一對世俗兄弟,在燈下把酒夜談。

酒,是男人的語言。

這個小小的山穀,好像成了何易放鬆身心的地方,白天在樹屋中三人長坐笑談,分外舒心。之後他就又是煉化神血又是闖天梯,還被天演策殘卷和荀王的事情攪亂了心緒,沒個閑暇。如今第二次來到穀裏,與結拜兄長飲酒聊天,不知不覺就敞開了身心,在烈酒前放鬆了下來。

倒山釀在須彌空間裏呆了百年,雖然不似酒窖裏越藏越醇,但也保留了原有的滋味。灼烈的酒水滾入喉嚨,將肺腑燒得火辣辣的,很痛快。

小七炒了幾個下酒的小菜上來,兄弟二人聊得更歡,天南地北將那傳說說了又說,古往今來的趣事也不經意脫口而出,襯酒不停。

未用血氣消弭酒氣,何易的腦袋也在一壇又一壇的烈酒下變得混沌起來,幾壇過後,他便覺意識漸飄漸遠,不由倒頭沉沉睡去。

幽穀深處濃濃酒味,兩個大男人醉倒在木樁上,酒壇盤子推落在地,碎了好些。

小七默默收拾殘局,雖然心有無奈,卻也沒有抱怨,輕輕用她那份不弱的修為將醉死過去的兩人分別送到了大樹上的兩間屋子裏。

夜色,還在徐徐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