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停了,不過這應該隻是暫時的。

兩人走出山洞,抬頭看去天空仍然還是那樣陰沉,濃雲並未消散多少,隻是顏色稍淡些許。噴血山是不噴了,但仍然還在以一個湧泉般的速度往外冒著濃濃的血液。

腳下的山丘是血色,遠處的地麵也大多都是血色,剛剛下過的這場血雨把整個大地都給染紅,令天地變得無比血腥。血腥氣正濃,踩著血淋淋的山坡爬上小山丘,何易舉目眺望,隻見紅得刺眼的大地上已經沒有方才那幾條低穀,滾滾血河取而代之,朝著遠處奔騰不休。

山丘矮小看不到更遠的地方,但肉眼可見的那座白色山峰顏色並未發生變化,想來噴血山的動**隻是在數百裏範圍內血腥著,千裏之外的白骨山不受影響。

“別處下過雨都是整個天地煥然一新,這裏這般血淋淋的淒慘煉獄模樣還真是朵奇葩。”何易不自然地笑道。

若不是修為高了可以閉氣不用呼吸,或許光是空氣中的血腥味就能把人嗆暈過去。

一語的臉色有些發白,大概是想起自己方才看到過了恐怖事物。她單手掐了個印訣,道袍上撐起一圈五彩霞光將自己罩住,這才舒服了許多,說道:“現在隻是一場血雨,後麵還不知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會出來,我們必須盡早想辦法離開,每多耽擱一刻,危險就多一分。”

“那等我坐騎蘇醒便走吧。”何易點了點頭,詢問道:“前輩在空中俯瞰過,可有什麽發現麽?我是說……離開這裏的路。”

一語聞言,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她咬牙捂著胸口,強忍著不適感,心中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複下來。

壓製住腹中的翻騰,她仿佛累極,無力道:“你不要再問這個了,該說的我自會告訴你。方才,我看到……唔……”

“前輩!”見她肚子猛然抽.縮了一下,緊跟著就俯身幹嘔起來,何易不由暗罵自己不長記性,同時連忙靠近過去輕輕幫她拍拍後背。

待她稍好了一些,他才抱歉道:“對不起了前輩,晚輩不是有心的。我學過一卷靜心觀想法,可以助人凝神靜氣,不為外物幹擾,要不前輩試試?”

清心訣的效果他自己是體驗過的,那神奇的觀想法對現在的一語前輩來說應該會有不小的幫助。雖說是得自九霄天道閣的法決,但僅僅二層所獲也不算太過要緊,傳給同為玄主子民的人是可以的。

“觀想法?”一語臉色憔悴,狐疑看了他一眼,虛弱道:“如果是什麽低階觀想就算了吧,我自己也會,但是沒用。”

觀想之法屬於修行行列中較少的一類法決,但如果隻是低階層次的話其實也是有很多的,那種層次的觀想法隻能讓人放鬆心神,對於神魂的成長助益不大,完全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何易不知道她學過什麽層次的觀想法,隻是感覺能夠和天仙心法一同放在九霄世界第二層的清心訣應該不會是低等大路貨,於是他回道:“前輩都知道我是高人之後了,難道還需懷疑我所學本領的優劣?”

“哦?那你說來聽聽,如果真的有效果,前輩就不計較你屢屢得罪我的事了。”一語嘴角彎起,蒼白臉上浮現出淺淺笑意。

何易當下不再廢話,把清心訣的道理按照自己的理解一一口述出來,講給一語聽。這口頭傳功費時費力,效果還大大不如玉簡傳功好,但刻畫傳功玉簡需要的時間和精力都很大,過程也十分繁瑣,何易在清心訣的修煉上還沒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與其多花時間去弄玉簡,倒不如把自己知道的和未曾體會到的東西告訴直接告訴對方,如此不但過程簡單,對於初學者來說也更加容易理解。

清心訣並不複雜,何易講得清清透透,一語也聽得明明白白,不消半個時辰,這觀想之法便經由何易之口,傳入了一語的腦海。

記下口訣,一語輕身飛落山丘,回到山洞裏嚐試觀想,而何易,也慢慢踱下山頭,跟了進去。

兩人一走,這片天地再度變回純粹的血腥色彩,鬼道士和樹公子不見蹤影,也不知是跟他們一樣躲在某座山丘裏,還是在向遠處探索。何易並不知道,在他返回山洞之後,上千裏外的天空之中便有一道身影橫空而過,向著另外一個遠方飛去。

血腥的主題,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全部,它隻局限於附近這一兩千裏地方而已,即便是那些血河,流域也有極限。他們剛剛到來,還有許多東西都不知道。在遙遠處,更遙遠處,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很多的東西在等待著他們。

何易第一次嚐試按照清心訣的指引觀想山水世界,結果恰逢其會觸動了心中積澱多年的靈感,一下子沉浸其中,直過了一量有餘的時間才結束。他不知道一語前輩要用多久時間,隻能抱著柴刀在山洞裏等著,等龍馬蘇醒,等前輩蘇醒。

對於這個未知的世界,他心裏實在沒底。那座噴血山湧出了不知道需要多少生靈才能流得出的鮮血,而千裏之外的那座更高更大白色山頭,則完完全全都是白骨,同樣不知道要多少生靈才能堆疊起來。

從血液的量和白骨山的底部寬度來推測,在這裏至少死去幾十億,甚至上百億的生命!

哪怕聽說過玄主一人便殺了三億生靈,如此巨量的死亡仍然教他心中發秫,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沒有察覺到陰氣和邪氣的存在,他甚至會以為天空中的那些濃雲是由亡者的魂魄構成。

當年在山海界萬仙大陸北域的時候,他見識過由百萬亡魂構成的那件魂幡。百萬之數的亡魂可成邪惡仙寶,如果數量再增萬倍達到百億,那恐怕就是成為玄寶也有可能。百萬亡魂就是黑壓壓一大片,百億的話……

簡直不敢想象!

到現在,除了那頭血鳳凰之外他們還沒有遇到過什麽危險,隻是一語也說在這裏每多耽擱一刻,危險便多上一分,這讓他不得不謹慎警戒著,以防危機突襲,猝不及防。

一語前輩究竟看到了什麽東西他現在已經不好奇了,或者說是不敢好奇。一個天仙隻是看一眼就被折磨成這樣,他可不認為自己的心性會比前輩堅韌多少。

山洞裏,時間無聲流淌。

外麵的血河流動之聲慢慢變小,但是天上卻再度下起了一場血雨,猩紅的毛毛雨絲紛紛揚揚,把剛剛幹涸些許的土地又一次打濕。

下起血雨,何易連出去外麵看看都不樂意了,比起那些血腥的場景,容貌出眾

氣質脫俗的一語前輩可要養眼無數倍。

他靠著石壁懷抱柴刀,看一會兒前輩,還時不時彈一彈肩上小乙的腦袋。可惜小家夥就是死死蜷縮著,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龍馬也是同樣,長眠不醒。

雨聲淅淅,安靜的山洞之中隱約可聞一語平緩的呼吸和心跳。何易審視過她的容顏,不由暗道:如果我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江湖新丁,如此與她相處久了,怕是也要不禁動情吧?小說裏頭,危險之地的生死與共,不正是男女主角感情發展最快的方式麽。隻是可惜,人不對呀……

不對的,並不是人,而是人心。

打從第二次離開靈虛開始,迄今已過上百年。在安靜時候,他曾不止百千次想象過當自己與雲綽重逢時,會是怎樣的情景。他設想過很多情況,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結果,每一次,都是在用幻想滿足自己空虛的心靈。

幸甚,他自離開山海界以後便再也沒有吃過太大的苦。沒有苦難的阻撓,沒有美好的**,他的心還可以繼續堅定著,不去動搖,不想放棄。

剛剛開的酒壇重新出現在手,他百無聊賴一口一口喝了起來。

把酒聽雨聲,憑閑看美人。縱無風流意,壇中也銷魂。盡管雨是血雨,美人跟自己無關,但這並不妨礙他品味這份別樣的寧靜。

世上最懂酒的有四種人,一是老者,二是苦者,三是行者,還有一個是品酒師。何易算是懂酒的人,因為他知道自己喝下的酒是什麽味道。

酒家用糧食釀酒,酒客用人生品酒,能得一句感歎方被飲下,便是烈酒最好的歸宿。

一壇酒水不覺喝幹,時間,很快便過去了十幾個時辰。忽然間,他感覺到肩上的小東西動了一下!

那一下很輕,但對於處在安靜之中的人來說卻十分明顯。何易轉頭斜眼看向自己的肩膀,小乙剛好在這時候舒展開身體,重新以匍匐的姿態占據那塊地方。

他不由笑問道:“小家夥,你怎麽樣?怎麽會這麽久才醒過來?”

小乙轉過來看了他一下,精神萎靡,耷拉著觸角無力趴著,輕輕搖頭。

它不會說話,但是何易與它相伴許久,卻讀得懂它的肢體語言。

它是在說:別提了,說起來就讓蟻難過。

小乙有沒有魂魄何易不清楚,但他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陰陽境層次的雲知漫,都無法用神識捕捉到它的身影。如今看來,小家夥也是有神魂存在的,隻是因為比較特殊才無法被感受到。而且看起來它的神魂現在還很弱小,恐怕連個化神修士都比不上,這才昏迷了這麽久。

何易手指搭在它的頭上揉了揉表示安慰,說道:“要是心裏不爽,你就吃東西吧。”

好吧……

小乙用行動回答,從自己的小腰帶裏抱出一顆雞蛋大小的紫色晶石,一口一口發泄著自己的憤懣。

“你在跟誰說話?”一語就在這時結束了觀想,她首先看向了山洞底部的龍馬,發現龍馬還未醒來便看向了何易,然後,留意到了他肩膀上的小乙,以及那塊正在被啃食的紫色石頭。

“這是……”一語忽然睜大了眼睛,啞口愕然,僵在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