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火焰,灼燒著何易的身體和意識。他聚魄期的體質,僅僅堅持了一會兒便被燒成了灰燼,隻剩下一具慘敗的骸骨,被金焰燒得嗶啵作響。

恐怖的熱量已經超越了尋常火焰的範疇,那赤金色的火苗,簡直就和太陽上的真火一般。

他的意識在真火下扭曲著,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明明知道是幻覺,可為什麽還是這樣可怕……”

“這隻是第九步而已,她輕鬆就走了過去,為什麽我不行?”

“不,我怎麽可能不行!我是苦修士,我走的是世間最艱辛的修仙之路,這區區三昧真火,能耐我何!”

已被燒出裂紋的白骨上忽然長出血肉,生出皮膜,轉眼間,又恢複成他的模樣。

三昧真火,頃刻退散。

呼,呼……

他滿身汗濕,雙手撐在膝上喘著粗氣。

側目看去,胖子也是滿頭大汗,連皮膚都有些發紅了。

休息了片刻,兩人互相給對方一個鼓勵的眼神,踏上第十層台階。

“噢~”

“哦……”

在雙腳落地的那一刻,兩人同時發出呻吟聲。

剛剛從火山眼撈出來的身體,轉眼紮入極寒冰原。他們幾乎聽見了打鐵淬水時的嗤嗤聲。

冰火兩重天的極致衝擊,讓何易一時間血流加速起來。也不知是爽的,還是難受的。

九層台階,水的考驗並不隻有冰寒,還有汪洋中無助飄**,還有洪流猛烈衝擊,還有冰錐雨點刺骨之痛……

當他們踩上第十八層台階,無孔不入的天一神水湧湧而來,一瞬間就讓他們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比起三昧真火灼燒靈魂的痛苦,天一神水讓身軀魂魄分崩離析,其痛苦絲毫不下與焚身之禍。

何易咬牙承受,青筋暴起,渾身皮膚都因意識中無窮的壓力而變得通紅。

也許下一刻,他就會承受不住壓力,爆體而亡。

八十一層登仙台階,雖然不像另外兩種陣型有硬性的要求,但心靈的考驗卻比其餘兩種更加凶險,稍有不慎,便要命喪當場。

憑著錘煉肉身,日夜承受入髓之痛鍛煉出來的意誌,何易硬撐過了天一神水的考驗。

可是在他跟前,卻還有足足六十三層階梯!

前麵,後麵,都是飄渺的雲霧,看不見遠處是什麽。

往前走,是一層難於一層的考驗。可他無從選擇。因為隻要退一步,就會立刻被步雲登仙陣中的霧氣絞殺成碎片。

步雲登仙,就像修士的修行之路。明知道前路坎坷,也還是要勇敢走下去。堅持下去的人,不一定能步雲登仙,但堅持不下去的人,永遠隻能仰望站在高處的強者。

雖然看不到盡頭,但他感覺,現在雲綽應該已經登上最高峰,正在等待著他們。

上吧何易!讓她看看你的意誌是多麽堅定!讓她知道你也是個了不起的人!

一步又一步,厚土的雄渾壓力,泥潭的無盡吸扯,山崩地裂無處可躲……一種種來自心靈的壓力讓他幾度喘不過氣來。但一想起自己苦修士的身份,想起

台階盡頭正有人滿懷期待看著他,他就有了無窮的力量。

一步步,去征服這仙人布下的大陣。

或許是何易的意誌足夠強,又或許是這陣法本就沒有取人性命的意思,在一次次汗濕了又幹,虛脫了又回力的煎熬下,他終於挺過了最初的五行考驗。

星辰之金帶來的撕裂感層層退卻,幻境中的身軀再度匯成一體。他氣大如牛,看了看幾乎被榨出油,渾身無力的胖子,會心一笑。

共患難,是培養友誼最有效的方式,每一次疲憊時的相視一笑,都會讓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一些。

當然,真正的朋友遠不止於此。

歇息了良久,前麵並沒有再傳來雲綽的聲音。他們點頭鼓勵了對方,踏上第四十六級浮空白玉階梯。

轟哢!

九霄之上一道驚雷,仿佛天神的咆哮!

早在雷聲響起之前,一條紫光爍爍的電蛇已經先一步劈中了他。

麻痹、灼熱、撕裂,三重感覺同時加身,化神天劫般的紫電,降臨在他小小聚魄修士身上。

當電光退去,他的身體還在微微震顫著。

那劫雷,其實並非劈在身上,而是打中了他的意誌。若是意誌薄弱,隻怕就要被被劈散意識,變成活死人了。當然,能撐住五行考驗走到這裏的,區區一道雷劫還不算什麽。

轟轟!

在他踏出第四十七步的時候,兩道紫電幾乎同時襲來,避無可避,當頭劈下。

他的意識裏,是充滿隆隆雷聲的世界,然而現實的白雲仙宮,卻無比安靜。除了他們攀爬時發出的輕微腳步聲,就再沒有半點聲響。

天梯盡頭,雲綽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一片。

他們闖陣太急,以至於她還沒有服下最後兩枚璿璣丹,現在內傷依舊沒有痊愈。

不至如此,腳下的階梯,也為她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在何易眼中,她是閑庭信步般走過了步雲登仙心靈之陣。然而她又不是沒有情感、沒有知覺的器械,又豈會真的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隻不過是她走得太快,隱在雲深處,讓人無從得見而已。

九層火,九層水,九層土,九層木,九層金,九層劫雷,於她而言不過是虛幻,眨眼便過;九層煞氣,所阻不過一瞬;九層怨念,稍稍駐足。唯有最後的九層欲念,才是最難渡過的。

拋棄怨念並不困難,但欲望,卻沒有那麽簡單。服欲、受欲、色欲、貪欲、嗔欲、癡欲、慢欲、疑欲、妄欲,九種欲念人人皆有,哪怕是仙人也不可能斷絕。

步雲登仙陣的最後九步,才是最難的地方。不過還好,破陣並不需要斷絕欲念,否則她也不能如此輕易就安然闖過了。

其實,布陣之人本就不是無情無欲,他所布下的陣法,自然也不是非極限不可。

“陣”這東西,是一種“聚”,也是一種“現”,擅用陣法之人,可以一分力做十分用,但無論多厲害的陣,終極超脫不了力量本身的限製。

調息過後,雲綽耷拉著退坐在天梯末端,麵露憂色。

這白雲仙宮一出手就是世所罕見的步雲登仙陣,再往後,恐怕還要艱難許多。

白雲仙人並非北海修士,仙宮令牌何以來到這裏她不得而知,對於這位仙人,她更是

完全不了解。隻是從現在所經曆的來看,這位萬象仙人應該在陣法和傀儡一道比較擅長。

如果僅僅是陣法,她或許還敢闖一闖,可一個擅長傀儡之術的仙人,其洞府又豈會這般空**?隻怕真正的難關,都在後頭。

雲霧裏,胖子和何易的身影漸漸出現了一個輪廓。

兩人依然齊頭並進,也同樣十分疲憊。

疲憊的不是身體,而是心靈。

這種意誌上的考驗,一次次衝擊兩人的心境,讓他們在幻象中飽受折磨。

如果那虛幻的一切都成真,恐怕他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

前麵的台階隻剩下十八層,透過濃霧,已經可以隱約看見盡頭那人的身影。

衝破血煞之氣後,兩人都歇息了近半個時辰,才平複了心境,踏上第六十四步。

想象中驚天動地的力量並未出現來折磨他,反而是光華流轉,讓他回到了幻夢仙河的小島上。

“何師弟,你的資質這麽差,還是別修仙了,回家種地抱孩子去吧。”卓瑜背著長劍,滿臉譏笑。

旁邊的陸紹康應和道:“是啊何師弟,你不適合修仙,倒不如回到凡塵俗世樂享百年天倫。以你煉氣三層的修為,在凡間也是個高手了。”

“何師兄,別聽他們的。”孔休反駁道:“雖然你資質差,但是苦修一百年,多少也比得上我們十年修行,隻要有毅力,也是可以成為金丹真人的。”

“……”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所出盡是譏諷之言。何易原先還滿懷訝異,一見此狀,搖頭無語道:“這種考驗未免太幼稚了吧……”

簌啦

光影錯亂,一下子變成了萬業山的懸崖。

“何師弟,快走!”陳誠嘶聲大吼,揮舞寶劍斬殺一片片的血烏鴉。

何易看到自己將掉落的紫菱花伸向陳誠,陳誠也向他伸出手。

兩隻手和紫菱花連在一起,隻要師兄輕輕一探,就能把他拉回來!

然而沒有。他看到自己跌落懸崖。

“不,這是假的!”

他分明記得,當時他已跌出好遠,紫菱花是他讓給師兄,而不是遞過去的!

光影再變,他看到自己孤獨無助的趴在涯底。

師兄們沒有來救他,穀底也沒有仙果。

他渾身是傷,血肉模糊。

痛苦,饑餓,寒心。

他奮力摘下一撮綠蘑菇,饑餓的緩解換來的是更深層的痛楚。

穀底的世界,隻有他一個人,孤單承受著非人的折磨。

“已經過去了……”

悲憤的怨念剛剛興起,他微微一歎,轉瞬釋然。

情景又變,他看見自己和林炎之在一起,暢談歡笑。

無形處,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說:一樣是穿越者,憑什麽他拿走了蓋世的天資?憑什麽他得到了蕭寧和道尊的青睞?憑什麽他可以修煉飲雷訣,得到閉月劍?憑什麽一切好處都是他的,而你卻連個最普通的靈虛弟子都不如?

何易,林炎之才是你最大的仇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