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少年點點頭,淡淡笑道:“說的也是,即便是他們上古界尊,也不見得會和如今的道統保有關係,更何況他們也不一定是。神遊道友,我們過去看看他們吧。”

何易不大明白他在說什麽,卻也不好多問,隻是點頭道:“全憑前輩意思。”

布衣少年帶著他朝前走了一步,虛空扭轉之下便瞬間跨越不知多遠的距離,來到了一個巨大的事物麵前。

說它是棺槨,它太大了點,足有成千上萬丈,豎立在地上宛若一扇巨大的門戶。但若說它是門戶,它卻是立體形狀,前後縱深甚至比寬度還大。

不過布衣少年都說這是棺槨,那它定然就是棺槨無疑了。而且方才少年說的是“他們”而不是“他”,恐怕裏頭也不是隻有一具屍體。

仔細看,那巨大無比的棺槨通體青銅色,布滿了大量細小繁複的符篆紋路。那些小紋路一股一股匯聚在一起,又形成了一個個更加巨大的符篆,盤繞在棺槨表麵,呈現出一種仿佛源自太古蠻荒時期的沉穩古老氣勢。

光看那些符篆,何易無法看懂半點東西,隻是隱隱感覺如果自己可以悟透一部分符號,也許便能在某種大道上得到突飛猛進的成長。而那個巨大的棺槨本身,更是讓他覺得深不可測,是一種遠遠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至強之物。

布衣少年沒有想要指點他去認識那些符咒的意思,也不曾提起棺槨的來路,隻是指著巨棺,淡笑道:“你看,這兩位前人風姿卓然,即便死去了無數載,仍舊還是仿佛活人一般生動。”

棺槨明明沒有開啟,少年卻說得仿佛已經看到內部一切了似的。何易相信對方有這樣的能力,但他自己卻是不行,所以隻能應道:“晚輩肉眼凡胎,卻是不曾看到他們。”

“你看不到?”少年輕咦一聲,旋即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你神遊至此,本來以為你與這兩位死者有什麽淵源,如今看來卻是我多想了。這棺槨未開,以你道境的確是看不到裏頭的情形,不過我也不能打開給你看,否則恐怕驚擾了古道英靈,會煞了你的性命。既非有緣人,你還是回去吧。”

何易被他這一番話說得不知如何作答。難得此次神遊可以自由操縱身體,他對這廢墟充滿了好奇,並不想這麽快回去,而且他莫名之下也感覺和這少年第一呆一會兒對自己應該有莫大好處。於是他說道:“前輩也說五陰出竅,神遊太虛是件好事,晚輩就繼續在此地逛逛,之後神魂自會歸竅的。”

“不要貪心,你已經看到很多了!”布衣少年突然嚴肅了起來。他劍眉一橫,何易了感覺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將自己全身圍困住,然後虛空劇烈扭曲,瞬間將他的意識撕扯破碎!

夢就這樣醒了。

後腦微微發痛,他悶哼一聲從**坐起,冷汗不覺已經濕了後背。

好可怕的力量!

雖然僅僅一瞬,但在那布衣少年凝眉引動無形力量的時候,他幾乎覺得自己是被整個宇宙孤立起來了一般,如同一道孤魂,無助到了極點!

如果那個人有惡意的話,恐怕僅僅一個念頭便可抹殺他的神智,他的肉身也將永遠寂滅下去,直到慢慢遲暮死去。

擦擦冷汗,揉揉有點發疼的額角,何易皺眉深思。

方才那場神遊不同於前麵去山海界和滄溟星的兩次。他所看到的完全是個廢墟世界,甚至連屍骨都找不到半具。可是那個世界,似乎存在著很多秘密,有數十種大道的痕跡,還有一個巨大的棺槨以及內部的太古大能屍體。少年最後那句話,似乎暗含了某種意思,可以理解為廢墟世界不能多看。不過其中原因,何易卻是無法想通。

說到底,還是五陰出竅之後神遊太虛的問題。這種詭異的能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消去,要是一直這樣的話他別說是耐心參悟道術,就連渡劫都不知道該怎麽渡。

這次的提早脫離夢境驚動了剛剛進入修煉狀態的蘿莉,她疑惑地看了過來,見何易額角還有汗漬,忙問道:“你怎麽了?這次醒這麽快?”

何易搖了搖頭,回道:“沒事,隻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哦。”蘿莉將信將疑,小手在胸口一抹,手中多出了一件女子穿的中衣,爬過來給他擦了擦汗,然後一臉調皮的笑道:“不害怕,我在保護你。”

她的調皮之中帶著一點認真,何易聞言笑了笑,拿過衣服自己擦拭身上的冷汗,反打趣道:“你啊,好好的衣服不穿在身上,光溜溜的真不怕羞!”

他這一說,蘿莉立時不開心了起來,癟了癟嘴,哼道:“我就這樣!你再說,我就脫了你衣服,把你扔在扇子的宮殿外麵!”

“隨便你,反正我現在也沒力氣反抗。”何易無所謂地笑了笑,隨著魂魄中的疼痛感淡去,困意又重新出現了。方才的驚醒隻是個意外,而他的身體,仍然需要用睡眠來溫化兵解大劫的玄奧劫威。

眼看何易又重新躺了回去,蘿莉不悅地嘟嘟嘴,趁他還沒有閉上眼睛,說了句:“你睡吧,睡著以後我一定會欺負你的!”

大劫的困倦根本無從抵抗,就像時間要往前走,誰也攔不住。何易疲倦笑了一下,沒有力氣回答,便又沉沉睡去。

一次又一次,這大劫還真是沒玩沒了……

雅閣裏安靜了下來,何易的意識也在黑暗中陷入了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在夢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一具虛幻的身體漸漸凝聚起來。

神遊太虛,無法預料會去到哪裏。算起來,這也已經是他入劫之後的第六次夢境了。

當黑暗消散,眼識發現光明,出現在他視野之中的,是一副秀麗的山水畫卷。

他站在一座大山的山腰上,此山又高又大,坐地不知幾百裏,高聳入雲無法窺探其高度。從山腰的位置往外看,起伏的重重山巒和穀壑間的纖纖江河勾勒出了大地的脈絡,而那一片片森林,一塊塊沃野,以及湖泊、城市、沙漠,則彼此交匯在一起,填滿了大地的所有空虛。

這山真的很高,即便隻是在山腰處,他所能看到的

景色也多到令人驚歎。

但,這裏是哪裏?

何易心生疑惑,而恰在這時,有個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緩緩從他的身後靠近了過來。

那個腳步聲平緩從容,沒有少年人的輕浮,也沒有老年人的穩重,不似急切之人匆忙,也無有散漫者的悠長。隻從腳步上,何易便感覺來人應該是個心境頗高之人。

然而當他回頭去看的時候,他卻怔住了!

在那亂石與花草交織的山腰間走來的是一個青年人,他穿著一襲黑色勁裝,背上背著一把形狀怪異的古刀,容貌隻是中等,體格頗為健碩。這是誰?

何易心神劇震。這個背著古刀的黑衣青年,竟然就是他自己!

如果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夢,那在夢裏看到自己他並不會感到奇怪。但現在他是五陰出竅之後獲得了短暫神遊太虛的能力,所看到的絕對不是一場虛幻的夢,而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神遊中看見自己,是他離體了?還是他所看到的,其實是……未來。

不久之前那位背著石質古劍的布衣少年就曾說過,神遊太虛可以讓人自由穿梭於上下四方,乃至古今未來。難道現在他真的是穿梭到了未來的某一個時刻,並且遇到了未來的自己?

仔細一看,眼前之人與他容貌雖是一般無二,但雙眼之中卻蘊含了更多的東西,仿佛經曆過了更多的人生起落,見識到了更加浩瀚的寰宇天空。他穿的衣服已經不再是雲倌所贈的青蓮衫,背上的那把刀似乎也變得有些不一樣,但無法改變的是,他……依然是何易。

未來,未來……

何易失神良久。

他無從得知,這是多少年後的自己,也看不出這個未來的自己到底擁有著怎樣的本領和修為,甚至於他連上前去問一問的能力都沒有,隻能像個透明人一樣,看著另一個自己一步步從自己身旁走過。

黑衣何易一直走到了山的邊緣處,才停下腳步來,負手遙望那蒼茫大地。

山上起了風,卷動更高處的薄薄白雲,掀起黑衣何易的衣角,獵獵作響。迎著山風,黑衣何易自語道:“劫數圓滿,生死離蛻,修行之路終於走到了盡頭。可是這人生……唉。”

一聲歎息,歎盡了人世浮沉的無奈。何易一聽到這番話,頓時有種感覺——未來的自己,過得似乎並不算好。

“唳~”

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悠長的哀鳴,有隻遲暮的白翅仙鶴滑翔著撞在了山石上,直撞得頭破血流,溫熱身體僵硬成一團朽木,自山崖上滾落了下去。

宇宙眾生,能夠脫離生死桎梏的終究是少數,絕多生靈的最終歸宿,都是死亡。

黑衣何易見狀微不可查的輕歎一聲,然後他好像想到了什麽,回過頭來看了何易所在之處一眼,臉上浮現出淡淡笑意。

也就在這一時刻,浩浩雲霄之上,突兀的響起了一記鍾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