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莉跟了上來,鼓勵道:“不要灰心,才一個呢。”

何易點點頭,並不失落,笑道:“是啊,要是這麽快就找到,未免太簡單了些。”

往前行,風聲輕吟。在強者麵前,天地毫不保留自己的廣闊與浩瀚,那神念探不見邊際,肉眼望不穿盡頭的前方,充滿了無限的遐想與希望,也因這遐想和希望的無限大,而變得撲朔迷離,難以捉摸。

何易堅信,既然無量仙尊的化身指引自己來到了這裏,那麽在這片天空下,他一定可以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或許前路他會遇上重重困難,諸多考驗,但有清明境的修為和一顆不變的心,這一切定然阻礙不了他!

掠過這片沃野,何易的神念從數萬人身上掃過,也隱去行跡親眼見過了幾個適齡的小女娃,隻是這些凡塵間的尋常孩童,卻是沒有一個能夠讓他眼前一亮,神魂觸動。

沃野之後,是一座小城,有幾萬戶人家,百十來個四五歲大小的女童。何易在渾昆界受製很小,速度奇快無比,身影宛若鬼魅般飄過了街頭巷尾,甚至是人家屋宅。片刻後,他離開了小城,繼續朝著下一個地方掠去。

小乙安然沉睡,蘿莉緊緊相隨。這段行程的路途開始飛快增長,從數十裏變成了數百裏,而後數千裏,數萬數十萬裏。

短短七天時間,他看過了無數張小孩子的臉,也用神念掃過了數以億記的凡人生活。他看到有農夫荷鋤在田裏揮灑汗水,有漁民搖著小船在湖上辛苦收網;鬧市人潮中有人偷雞摸狗,有人斤斤計較;奢華莊園裏有主仆暗下私通,有庶子懸梁刺股渴望出頭。官宦富商的奢靡腐朽,窮苦農家的燈下溫馨,都逃不過他無孔不入的神念。有時他還會看到一些心善的富人施米濟貧,廣受稱頌;一些厭倦了困苦的男兒鋌而走險,落草為寇。

這些苦與樂,善與惡,都不過是人生百態中的一小部分。除了這些,像那兒女私情,親孝軼事,死生悲喜,恩恩怨怨,也是一卷卷道不完的故事,訴不盡的人生。

這塵世間的眾生都在經曆著各自的生命,其中的苦辣酸甜他們各自品嚐著,於外人而言或許隻如一出戲,而戲中的自己,卻在那悲喜之中深深淪陷,難以自拔。

短短七天,對於天仙而言或許連一次靜修都不夠,但何易見過的人,路過的景,卻已多到讓他無法記清。

忘了有幾座城深具特色,忘了有哪幾個孩子靈根極佳,也記不得自己多少次湧現出失落感,多少次在那茫茫人海裏頹然無力。

眼前又是一座小小的城市,爬滿苔痕的老城牆如同一位飽經滄桑的老者。何易下意識想要散開神念掃過那城中的眾生,但或許是連日來不停的尋找讓他感到了疲憊,剛剛探出去的神念又停了下來。

他飄身落在地上,撤去彌漫在身側的天仙力量,如一個尋常凡人一般不急不緩走向了那座城。

跟了七天的蘿莉見他這般反應,也知道他是想稍事休息,於是她緊隨其後,也散去法力顯出身形,與何易一同走向了那座蒼老的古城。

此時已是黃昏,斜陽照在老城牆上印下斑駁光影,零零散散的人們帶著各自一日的收獲走向了那蒼老而又安穩的城池。有的背著藥囊,有的背著孩子,也有個背著長劍的。

踩著自己的影子,何易看著幾百步外之外的城門,長長籲氣,問道:“丫頭,你說這裏能找到她麽?”

蘿莉光著腳丫走在這滿是風塵的官道上,卻沒有被分毫汙垢沾染了身軀。她微微一笑,搖頭道:“不能,覺得不能。”

同樣的話,何易問過許多次了,每一次她的回答幾乎都是一樣的,而每一次她說的話,也都應驗了。隻不過即便知道她說對的幾率幾乎是滿的,何易仍舊不敢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因為世界那麽大,如果一不小心錯過了,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遇到了。

一陣馬蹄聲伴著搖晃的車軲轆聲出現在身後,那是不久之前剛剛被他們越過的一架車馬,現在才剛剛追上來。

也許是因為夜色將至,那駕馬的青年馬夫顯得有些焦躁,鞭子不停抽在馬兒身上,迫使駿馬越跑越快,把那華貴的車子搖晃得仿佛隨時可能散架似的。

很快,馬車便來到了他們的身後。那馬夫急匆匆趕著馬,也不管官道上是否有旁人在,便氣勢洶洶飛奔了過去。

許久未曾被雨水衝刷的官道上滿是粉塵,這車馬一過,立刻激起一陣煙塵,把何易和蘿莉的身影跟吞噬掉。

蘿莉的小拳頭一下子握緊了,怒視著飛揚跋扈的馬車,大有衝上去把那車夫教訓一頓的意思。何易倒是不怎麽在乎,反正塵埃近不得天仙之身,他們看似籠罩在煙塵裏,實則根本沒有沾染上半點汙垢。

馬車的出現驚擾到了不少正欲歸巢的行人,陣陣驚呼聲中,一位牽著孫兒的老叟在慌亂中竟然跌倒在了官道中央,連同他那年幼的孫子,一並落在了飛速奔來的馬蹄之下!

“要救。”蘿莉身子一動,就要閃身上前。

何易卻拉住了她,輕輕搖了搖頭。

不是他不想救人,而是他已發現,有人會出手,不必他們來做善事。

車馬飛馳而至,眼看著那一老一小就要被踐踏碾過,走在路邊的那位背劍男子突然動了。

那人衣著樸素,甚至有些襤褸,但他的身手卻是十分了得!匆匆之間,旁人之間人影一閃,而後駿馬長嘶,那飛奔中的馬車便被一股巧勁扭轉了方向,一頭衝向了護城河!

“啊啊啊啊啊~”馬夫驚慌喊叫著,再無方才的跋扈之色。同時在那馬車裏,也傳出了一個年輕人的驚惶怒罵聲。

緊跟著,在駿馬的嘶鳴下嘩啦一聲,那車馬便落入了有些渾濁的河水之中。駕車的馬夫臨時跳了下來,摔在了旁邊,而車裏的主子卻是沒有這麽好運了。

“老人家,你們沒事吧?”救下一老一小的布衣劍客扶起跌倒的老叟和小男孩,麵帶溫和問候道。

那劍客不過是個青年人,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隻是其眉眼之間有風塵堆疊之態,似乎也已經曆過許多的人世坎坷。

“沒有大礙,多謝大俠相救,隻是你為小老兒衝撞了那徐府之人,怕是要遭麻煩了啊。”老叟一邊道謝,一邊為劍客擔憂起來。

那馬車的主人似乎頗有些來頭,怪不得連個駕車的馬夫都敢橫衝直撞囂張跋扈。

何易在遠處神念一掃,便知道青年劍客身具金丹期修為,在渾昆界已然是個高手,根本

無需畏懼凡塵間的勢力。

果然,那劍客麵不改色瞧了眼剛從河裏掙紮爬出的狼狽少年,眼中有些訝異和喜意,嘴角翹起哂笑道:“原來徐府,十幾年前就很耳熟了。這個麻煩,晚生倒是求之不得。”

狼狽爬上岸的華服少年罵罵咧咧,先是劈頭蓋臉將那車夫訓了一頓,扇了個耳括子,而後憤然怒視了周圍看戲偷笑的行人一眼,才將目光轉向害他出醜的布衣劍客。

“我道是什麽人敢攔本少爺的路,原來是個不知死活的山野莽夫!李四,回去叫人,今夜我要讓全城的人都知道,得罪我徐涉的後果!”少年雖然形狀狼狽,眼中的陰狠卻是分毫不受影響,當即給那馬夫下了命令。

青年劍客依然神色從容,他慢悠悠抽出了背上的那把鏽劍,緩步走向少年徐涉,玩味的說道:“你叫徐涉,十五年前我見過你。你爹叫徐仲英,你爺爺叫徐昌明。三十年前你爺爺靠著給邪宗當走狗發家,在這邊陲小城一直囂張到現在,日子過得應該還不錯?隻不過這樣的日子不長了,正邪之爭已到了終結時刻,邪主和他的邪盟都將麵臨潰敗與滅亡。你這闊少出行連個護衛都沒有,恐怕都已是死在了路上了吧?嘖嘖,可惜啊,可惜。”

少年徐涉臉色劇變,越聽越驚。他驚怒道:“你是什麽人,竟敢在此信口雌黃!”

劍客不理會他,生鏽的長劍已經抽了出來。他止步在少年身前一步處,搖頭道:“可惜,你這惡少居然沒有被九劍山的弟子斬於劍下,真是讓人大失所望。不過沒關係,我好歹也算半個九劍山弟子,份屬正道,既然遇上了,便為正道做點貢獻。”

“你,你敢……啊~”一聽此人竟然是九劍山弟子,少年立刻露出慌亂之色想要逃走。然後他的腿腳再快也快不過劍客手中的劍,還沒跑出兩步,便被一劍洞穿了心口,發出淒厲慘叫。

周圍的人看見平日裏囂張跋扈欺男霸女的徐家少爺竟然就這樣被人一劍殺了,紛紛露出震驚之色。但從他們的眼神中,卻是不難看出快慰的色彩,顯然那紈絝平日言行十分讓人厭惡,隻是礙於身份差距才敢怒不敢言。

鏽劍抽出,那徐府少年口中鮮血滾滾湧出,想說什麽,卻被嗆得無法言語,唯有睜大的雙眼表明他此刻的恐懼。

青年劍客慢悠悠把那未曾染血的生鏽長劍收回劍鞘裏,居高臨下俯視奄奄一息的少年,淡笑道:“十五年前,徐老爺大發慈悲賜我家破人亡之因,如今時機已到,因果報應,該是你們以血還血的時候了。”

誰也沒有料到,一架飛來的馬車會引發這樣的結果。那布衣劍客殺了人,卻還是不慌不忙,信步走向那座名叫“烈”的蒼老城池,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何易七日以來還是頭一次遇到修為達到金丹期的修士,發覺此間似乎別有故事,便多少來了點興趣。他神念一掃,發現這座烈城裏竟然有著數十個修仙者!雖然大多數都隻是不成器的煉氣弟子,但在這些天他所經過的紅塵俗世裏,已經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了。隻可惜,這些人即便加在一起,也決然不是金丹修為的布衣劍客對手,今夜天黑以後,恐怕那徐府就要成為曆史了。

“九劍山,不就是玄機星的四大勢力之一麽。”何易自語了一句,旋即笑道:“走,我們去看看熱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