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者固然可以辟穀絕塵,汙物不沾,但口舌之欲,卻也是一種難以改掉的習慣。人生來就有五感,這便是各種欲望的起始。裝深沉點說,五感亦是人的罪惡之源。

觀潮居建在葫蘆島大頭邊迎風坡的半山腰上,因為是依山而建,所以不是特別規則的酒樓模樣,而是用天橋相連在一起的一個個雅致樓閣。據說建造觀潮居的時候,大頭島這邊的穆家修仙者還出了不少力氣,否則光憑普通工匠想要建立起這一座座樓台,無疑是一件困難的事。

何易二人剛剛下船,便被大頭島穆家子弟,築基修士穆晨以禮接待,引到了這觀潮居中,並叫上了一桌子上好的酒菜來。這讓他不由感慨到,有實力就是好,走到哪裏都不愁吃不起飯。

給了穆晨一個下品法器迷心鈴,和半瓶還算不錯的丹藥後,兩人坐在雅閣裏,看著山坡下迎風搖曳的花海,一邊飲酒,一邊閑談,愜意瀟灑,暢快非凡。

此時正值仲春,恰是暖風南來,百花齊放的季節,那坡下的花草種類之多,連身為仙花之魂的雲綽都叫不齊名字。

風景自然極好的,但最美的是,能有心儀之人與自己共賞。

何易斟了杯水酒,遞到雲綽麵前,微笑道:“綽兒,你我能夠安然離開葬仙池,還得了一身修為,也是運氣極佳。來,共飲此杯。”

“假正經。”雲綽嗔白了他一眼,刹那的風情讓何易不禁微微失神。換上羅裙,挽上秀發,她的舉止間雖少了幾分英氣,但一顰一笑,卻比從前清麗動人了許多。

瓷杯輕碰,兩口小酒一飲而盡。她不勝酒力,僅僅一杯下肚,便飛起兩朵紅霞,更添幾分嬌憨。

吃佳肴,品美酒,賞麗人。何易心神俱醉,快樂似神仙,真想就此忘記一切,就在這雅閣中相伴一生。不過,他也明白自己得到天演殘卷和柴刀之後,注定不再向想象中那樣平凡,或許,他也已是個小小故事的主角。而雲綽,不日便要回歸玉辰宮,等雲倌一回來,就要開始塑造不滅神體,其中過程,不是一朝一夕。

雲倌沒有阻止他們在一起,這讓他輕鬆了許多。但他也知道自己天資不佳,若不刻苦修行,將來難有大成就。而玉辰宮的花魂,幾乎個個都是天仙,想要長相廝守,他就必須同樣登臨絕巔,求得那不老不死的境界。

喝了酒,雲綽捧著臉呆呆的看了他好一會兒,說道:“二哥,我們可能要分開一段時間了。”

何易點頭表示明白。

塑造不滅神體的時間不短,以雲倌清冷孤傲的性子,大概不會留他在玉辰宮。等拿到了血菩提,他可能就會被送走,離開狐岐山,甚至離開北海。

深知姐姐行事風格的雲綽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是以她低垂了眼簾,不舍道:“不知道姐姐什麽時候會出來,我們在一起了這麽久,忽然要分開,有點不習慣呢。”

“隻是一次閉關而已嘛。”雖然同樣不舍,但何易還是安慰著她,說:“等你出關了,到大陸來,咱們一起跨越山海,去南國找大哥。他可是星河帝國三巨頭之一的獨子。這麽個大財主,咱們不去好好宰他一頓,哪裏算得是兄弟

。”

雲綽撲哧一笑,亮晶晶的星眸一閃閃,說道:“好啊,大哥說他家有上萬裏之大,養了好多靈獸,咱們去搞他個雞飛狗跳。”

“那是當然。”何易夾起一塊不知名的燒肉嚐了口,笑道:“到時候宰隻靈獸嚐嚐,味道一定比這些尋常獸類好得多。”

“就知道吃。”她嗔了一眼,說:“也不知道造化靈泉有沒有用,大哥的母親現在情況如何。”

“應該有用吧。”

雖然造化靈泉的效果不甚明白,但八年過去,他卻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身軀之中的活力比以前旺盛了十倍不止。這並不隻是修為提高的緣故,更多的,都是那滴玄水在影響著他。

這種旺盛的生命力有何作用他還沒有完全弄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自愈方麵,已經達到了一個堪稱恐怖的程度。像劃破皮膚這種小損傷,不出幾個呼吸便好得毫無痕跡了。隻是可惜了,服用多年的造化靈泉已經徹底消失在體內,無法用來塑造不滅身體。否則有不滅神體和未來的毗盧真身,同層次的修仙者,幾乎可以稱王。

“說不定南國那位殷丞相知道造化靈泉的使用方法,到時候還可以請教請教他,看看我吃掉的那一滴還有沒有開發價值。”

兩人隨意聊著,案上的酒菜漸漸空去,雲綽臉頰也愈加紅潤,露出幾分嫵媚之色,若不是附近還有人在,怕是早已被他擁入懷中,肆意疼惜了。

酒足飯飽之時,先前接他們上島的那位築基修士穆晨又來了。他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問道:“兩位前輩對此間酒菜可還滿意?”

何易點頭微笑。這小夥子倒是很會做人,一番款待,卻隻說是穆家對往來修士盡皆如此熱情,沒有索取什麽回報。他們心情不錯,這才順手送了他法寶丹藥。

穆晨見他點頭,又恭敬道:“兩位前輩在此觀賞花海,晚輩本不應來打擾。隻是我穆家的老祖宗說想見見二位高人,才讓晚輩過來叨擾。不知兩位前輩可否賞臉,到寒舍坐坐?”

雲綽展顏微笑,帶著幾分酒氣,說道:“不必如此客氣。穆老先生當年也曾幫助過我,他都發話了,我們自然要上門拜訪一下。”

說起來,穆家老祖也算是她的舊識了。九年前,若不是穆穀真人為她引薦了化神仙人,恐怕她也不會遇上常樂跟何易,更不會有後來的一段段經曆。

允下穆家的邀請,三人沿著空中木板橋梯下了觀潮居,朝山體另一側的穆家大宅行去。

葫蘆島隻有幾十裏大小,觀潮居和穆家距離又不遠,步行過去也就小半個時辰而已。這途中,還可見到許許多多不知名的鮮豔野花,一路清風拂麵,芬芳撲鼻。當然,在何易眼裏,最迷人的永遠是她身上的味道。

葫蘆島本來就小,資源少,又有穆、李、徐,三家瓜分,各自得到的東西自然更少。穆家能夠出一位元嬰真人,也算是福緣深厚了。大凡此等方寸之地,都是難以養育出強者的,因為強者的修行,永遠不是閉門枯坐。

三人沿著山坡上的小徑走去,一會兒看見綠草花海,一會兒看到小溪飛瀑,還有山下的幾畝農田,山上的風招旗

,山下的小木船,等等事物。一路上兩人說說笑笑,輕鬆歡快,偶爾一兩個親昵舉止,讓穆晨看得豔羨不已。

“這地方還真是個避世幽居的絕佳所在,等以後闖到累了,咱們就到這裏蓋間茅草屋,每天守著日出日落,年年看群芳開敗。”何易牽著她的小手,柔聲說道。

旁邊還有外人在,雲綽一時有些不好意思,隻是輕輕的點了點下巴,沒有回他。

穿過一片小樹林後,眼前出現了一座依山而建的大宅子。

穆家大宅和觀潮居一樣,都是建在山坡上,依著地勢分成上中下三個部分。三個部分遠看著好像互不關聯,但一條斜斜的走道,和橫穿在中間的高廊,卻將三者串在了一起。

穆晨帶著他們走向正麵,那大門前頭隻有一對高大的鎮宅,而無門童守著。島上最大的世家,卻無人看守大門,不免有些奇怪。穆晨又說了聲請進,兩人不疑有他,便舉步踏上石階,走進了洞開的大門。

一進大門,四下寂靜無聲,連半個人影都沒有,更是讓兩人心生一種不妙的感覺。

“咦,人都哪去了?”

穆晨驚疑一聲,顯然也沒有料到家中居然一個人都不在。

過了前庭,他直接帶著何易二人走上高廊,打算直接去第三重院落見他家老祖宗。

爬上高廊,俯瞰下去,整個穆家院落重重,亭台錯落,但偌大一個家,居然真的沒有半道人影。這讓三人都不由疑惑起來。

“你們家,歡迎客人都是全部躲起來嗎?”何易皺著眉打趣道。

“這……”穆晨麵露窘態,回道:“晚輩也不知其他人都哪去了,記得剛剛老祖宗喚我的時候,家裏還是有好多人的。”

不安的感覺在心中滋生,他緊了緊雲綽的小手,對她使了個眼色。

雖然葫蘆島最強者也不過是元嬰中期,無法對他們構成威脅,但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雲綽會意,心下一動,意念鋪開,朝著下方的各個屋子籠罩過去。讓她詫異的是,這地方真的是沒有人在。

交換了一個眼神,何易拇指摸了摸須彌戒,一旦又異變,就能立刻取出柴刀來。

走過兩百多丈場的高廊,三人終於在詭異的氣氛下來到了最後一重院落。穆晨清了清嗓子,對著緊閉的大廳喊道:“老祖宗,兩位前輩來了。”

“嗯,幹得好。”

裏頭傳出一聲回答,但卻不是想象中蒼老的聲音,而是陰冷的青年男聲。

三人同時一驚,雲綽刹那間便取出了分光鏡和離墨劍,而何易的柴刀也瞬間出現在手中。

在他們取武器的時候,一縷黑氣飛竄出來,一下子卷起穆晨,飛往遠處。

“老穀,多謝了。你這玄孫,本宗很滿意,改日便收他為入室弟子。”

木質大廳的門牆忽然崩碎,木屑紛飛中,走出了三個人。

當頭一位黑袍青年麵容冷峻,眼神陰狠,左側的女子一襲紫衣,眉眼勾人,右側的老者,須發斑白,形容苦澀。

“好久不見。”玄無極冷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