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殺她？”看她打抱不平的模樣，似乎沒有下手，不知為什麽，他似乎似了一口氣。

水妖這麽一說，妙星眼裏立即迸出淚來：“你還敢這麽問，我是沒有殺她，可是那跟殺她有什麽區別，我到希望她不喜歡你，要是不喜歡你，她就不會死了。”

“……她死了？”水妖微微皺起眉頭。

“你要她的心，不就是要她的命嗎？”妙星尖銳的指控，抽抽噠噠，話幾乎都說不好。

“是。”水妖垂下長長的眼睫，空洞的眼珠內不知道承伏著什麽樣的情緒：“她不知天命，非要強求，這是劫數，我要她的命卻是要她承受我的無心之痛。”沒有身體，他隻能待在這幻境中苟延殘喘，出不了這彼岸水，離得不半寸，在這三寸水底鬱鬱度過餘生。

他沒有身體，沒有心，但仍是感覺空落落的疼，他是個水般清透的妖，對任何事情都能將之沉澱到底，掩為塵埃，置身事外，可是無心之痛讓他一直苦受煎熬，他想剜了她的心，讓她與自己一樣承受無心之痛，他以為自己萬事知曉看破如空，但是他卻看不破與她之間的糾葛，他想折磨她，想看著她疼，她痛，她難受，自己似乎才能尋得慰藉，但是她死了。

他空落落的那個地方，卻沒有因此而填補起來，他多年的夙願一朝實現，他居然更加沮喪，更加哀迥。

“好自私……”妙星哀痛地看他，並沒有注意到水妖眼中流轉的哀傷：“就沒有別的辦法嗎？明明都喜歡對方，就偏要互相折磨才甘心嗎，她說你與她在一起是她強求來的，你不愛她，是這樣嗎？所以你不幫她，你走的輕鬆，要她的命也雲淡風輕？”

水妖喉中大動，有什麽腥甜的東西湧了上來，他的那些海藻般的長發糾纏著朝妙星襲去，破入泡泡內，以黑發插入了妙星體內，在妙星快要嚇壞時，他的那些頭發又探了出來，並且帶出了一顆深紅的幹涸的不再跳動的心。

心？那不是尹苗禾的嗎？怎麽在自己體內？妙星驚訝地看著水妖的頭發將那顆心掠了過去，空洞的眼神緩緩聚起了一絲薄霧，水中的眼睛看不出淚痕，妙星卻看到了水妖眸中的大悲之痛。

那些纏繞在心上的發絲像撫著至寶一樣撫著那顆死去的心，隨著水妖眼中霧氣的蒸騰，一口鮮血便從水妖喉中吐了出來，淋了滿了那顆心，不止是一口，第二口，第三口接著吐了出來。

一個沒有身體沒有心的妖怪，能有多少血經得起這樣吐，妙星嚇的眼淚都來不及擦，奔到了他身邊，借著水的浮力托住了水妖下沉的身體。

水妖的臉色本就蒼白，那些吐出的鮮紅的血液像朵蓮花隨著水氣向上暈開，在妙星眼簾上一圈圈化開，見水妖的臉色已如死人一般失去了顏色，妙星哭道：“水妖，你是不是傷心極了，是不是傷心極了才吐血？”

水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躺在妙星懷中，閉上了眼睛，滿頭的黑發緊緊攥著尹苗禾的心貼在了自己的鎖骨上：“她是個善良的人類，為了救落水的路人溺水，我被她身上那毫無塵喧晦氣的心吸引，便救了她，不想她居然喜歡我，我因為不討厭便沒有拒絕，我一直以為自己隻是欣賞的是她身上的純樸氣息，不愛她，不戀她，隻是對她不離棄……有心了不知道愛她，而無心了才知道，這也算是報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水妖你不是那樣的人。”這才是她心裏麵的水妖該說的話，不是那個沒有感情，對什麽都視如無物的無心的人。

“我不是人，隻是一隻水妖，人妖倫常要遭天譴，這一天早晚都要來……你說的不錯，事情到此我難辭其咎，我若不現身，她現在也該是尋常人類的妻，兒女圍繞享盡天倫之樂。”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嗚嗚，為什麽總說這些悲情的話讓她煎熬不已，她覺得是自己害了這對明明相愛，卻互有隔閡的苦命鴛鴦，為什麽情愛看起來就這麽痛苦難奈。

“你把頭垂下來。”水妖緩緩朝她道，他的夙願已了，那口怨氣已退，便是渾沌來也救不了他，而他也生無可戀，眼看是活不長久了。

妙星一邊抹淚一邊聽話的垂下了頭。

水妖自喉中吐出一隻綻藍的冰晶，一指撚化壓入了妙星的額中。

妙星並沒有什麽感

覺，隻是疑惑地眨了眨眼：“這是什麽？”

“這是我殘存的力量。”

“力量？”妙星探袖撫了撫額頭：“為什麽要把力量給我？”

“我困了，想睡了，並且不會再醒來，我沒有什麽高明的地方，隻有這力量還算有用，我已用不著，不如給你吧。”貼著尹苗禾的心髒，水妖不曾像今日這樣平靜過。

妙星被她的話驚住，他這是什麽意思，什麽一睡不會再醒，分明是死前的絕別，妙星極恐慌地推脫，奮力摳著自己的額頭，想將水妖方才壓入的東西摳出來：“我不要，我才不稀罕呢，你拿回去！”

水妖嘴角緩緩凝起了一朵極微的笑：“我隻有這個了。”

這是水妖第一次在自己麵前笑，極輕極輕虛，像是一不小心便會化作塵埃，隨水漂走，妙星大迥，抱著水妖的身體哇哇大哭：“水妖，對不起，對不起……”她做錯了，她大錯特錯了……

水妖任她趴在自己身上，笑容越漸轉淡：“這力量你隻有重獲人身才能使用，到時便請渾沌飩吧…他對你的心意我能明白…”他已經不能支撐到那時刻了。

渾沌是惡神，救自己也隻是因為自己心存那一口怨氣，怨氣不再，他便也不能活：“餛飩不能與你長久相處是因為你們身體相斥，他是惡靈喜歡醜惡的邪念，而你這身體太過純淨，對他力量的汲取會有影響，你若想幫他，隻能等兩年後你的身體長成……”

“我不聽，不聽啊！”妙星已聽不進任何話。

“再者，我並沒有什麽駕風疾行的口決，隻是在利用你罷了……”

妙星一怔，哭的更厲害了：“水妖，你死了我就不原諒你，永遠不原諒你……”其實她更不能原諒自己。

“你走吧，不要再下水。”因為不會再有什麽來救她。水妖的長發曲卷，像是順陽而生的柳條，輕輕的托起圈住妙星的氣泡向水麵光暈閃亮處送去。

妙星雙手抵在泡泡壁，哭的淚人一樣，望著水妖虛無的笑容，逐漸僵硬石化，一泣泣光瑩的藍茫點點從他身體滲了出來，漸滲漸消，讓他逐漸化成了蹲石像，永遠的躺在了彼岸水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