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銀花”姥姥,燕赤霞

卻說那書生寧采臣赴京趕考,路過金華縣城,因為身上盤纏有限,卻是詢問那京華城中不要錢的投宿之地,經“好事者”指引之下,卻是來到了金華縣北郭的蘭若寺。

卻見那蘭若寺中殿塔壯麗、佛像優美,但卻蓬蒿過人,人跡罕至,顯然早已見棄多年。卻是想起了適才聞得路人曾出言,這蘭若寺中多有鬼魅之傳言。

書生卻是不信,“子不言怪力亂神”,寧采臣飽讀詩書,乃是出之上書香門第,更是剛正不阿,一身正氣,豈會懼怕他鬼怪邪魅?

背著行囊入到寺中轉悠一圈,更是覺得其中氣候宜人,風景若畫,更是難得遠離塵世紛囂,因為罕有人至,清淨異常。倒是一處難得的休憩之所,不若便在此地小憩幾日,溫習溫習這幾日忙著趕路而落下的功課,也是極好的。

卻是徑自選了一間無人居住的僧舍,打掃了一番,住了進去……

這蘭若寺曆來便有鬼魅傳言,便是金華城中人,亦是遠遠避開,如今荒棄多年,便是寺中有不少山林竹木,但那山野樵夫也不敢進去拾柴。

而這書生竟然莽撞,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個猛子紮了進去,令得金華城中議論紛紛,都歎息這書生卻是命苦,活不過今晚。更是直言那“黑虎”害人不淺,分明就是一相助寺中鬼魅的“倀鬼”。

常言道“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這書生倒是自認為人儻**,光明磊落。可惜又殊知“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這蘭若寺中當真卻是藏有鬼魅,而非世人妄言。

這書生愣頭愣腦的紮進去,又是一身元陽飽滿,天資卓絕,卻如那黑夜中燈塔,瞬息間驚動了寺中的老怪。

這下裏。卻正在思量,要謀害這書生,奪其一身元陽,害其性命,可歎當事人卻還茫茫不知。

你道那妖怪為何物?卻是那古寺當中一棵通靈已久檜樹,已有千年道行。

早年曾得寺中高僧點化,內蘊佛性。修出一點真靈。但後來卻因為高僧慘死樹下,臨終時的一口怨恨與精血淋在樹上,導致佛性被汙,魔性更生,幾乎化為妖魔。

寺中高僧早已知曉其通靈,本欲除去。奈何佛法慈悲,其修道多年,又內蘊佛性,當有佛蔭,終是不忍傷其性命。隻是做法將其封印。許多年來,多虧了佛廟當中的佛光與寺中僧人所凝聚的正氣以及香火業力一同鎮壓。使其動彈不得。

如今已過多年,當年的諸多高僧大德,早已化為塵埃,世事難料,便是那一朝江山亦是有傾覆的一日,又遑論一座寺廟?

寺廟漸漸冷清,門庭蕭瑟,便是大殿當中佛陀金身亦是越發黯淡無光。這檜樹終是到了出頭之日,在一個滿月之夜破封而出,化為一老魅,自稱銀花“姥姥”。

四處掠奪、奴役諸多孤魂野鬼,為其為奴為婢,助其傷天害理,騙取那凡人之元陽精血,助其練就邪功。一時之間,蘭若寺卻是不時傳出鬼怪傷人之事。

又因為那“姥姥”嫉恨當年寺中高僧出手鎮壓自己之事,卻是對那寺中僧侶大肆屠戮。也因此蘭若寺漸漸荒棄,從當年名揚江南的一方寶刹,變為人跡罕至的幽冥鬼蜮。

世上種種妖物,若論嗜血凶殘,卻不是各類靈物與妖獸,而是諸多靈根草木得道。那草木精怪修行千年,日日吸收天地日月星辰之精元,一身陰氣最重,但卻缺乏至陽之氣,難以成就大道。

所以除去少數先天靈根與有奇遇之人外,但凡草木得道之妖魅,身上無不是血債累累,靠掠奪他人之精血元陽之氣修行。

雖說是天意本就如此,天道之下適者生存,但畢竟殺業過重有違天道。在渡劫化形之時,亦是大多死在自己所埋下的因果業力之下,被盡量天劫雷火劈的魂飛魄散。

所以曆來,能夠通靈的草木少,而能夠修成正果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檜樹者,鬼也,與那槐樹一般,此類精怪得道,大都陰狠歹毒,動輒傷人性命。當初原本因為高僧點化,受千載佛光度化,本可成為佛門護法,但卻因為那高僧臨終之時的一口怨氣與精血入魔,終究是難逃其命運。

這“姥姥”在蘭若寺盤踞多年,原本就深諳佛法,入魔之後更是魔焰滔天。手中掌管一百零八個女鬼,每日入夜,便派遣女鬼外出,前往各處荒山,引誘過路男子。

但凡發現心智不堅者,定要讓那男子與之**,取其純陽之氣,更是要在其最為亢奮之時,取其渾身精血,助其練功,手段之歹毒令人發指。

一時金華縣內人心惶惶,特別是男子每當入夜之後,竟然不敢獨自出門,唯恐為妖魅所害。幸得不知何處來了一個女修,自名“木夫人”,道行高深,竟然一舉擊敗了那銀花“姥姥”,更是逼迫其約法三章,令其約束手下,不得出寺害人。

方才使那檜樹精有所收斂,不過這般情況凡俗之人又如何得知,倒是那蘭若寺之凶名越傳越盛,寺廟也越見荒棄,終於在最後一個和尚逃跑之後,完全化為一片死域。

這一日,那“姥姥”正在愁自家功力精進緩慢,又因為金華城內有那“木夫人”坐鎮,不敢妄動,心中卻是正在合計盤算著,如何改從他處尋些血食增長功力。

不巧這書生寧采臣竟然自動送上門來,更是見其一臉正氣,元陽充足,當真是萬裏挑一的爐鼎,天生一股至陽之氣令得老怪動心不已。

心中卻是知曉,若是得了此子的元陽精血練功。定然可助其一舉突破。到得其時,再打敗那“木夫人”。江南這一片還不是任自己“作威作福”?

當下,卻是聚集手下眾鬼商議,不日前去引誘那書生,取他元陽精血。

可巧那一日下午,寺院當中又來了一個讀書人,看上去有些年紀,約摸四十出頭。一臉英氣,頗有些風骨。卻是打開了僧舍南麵小屋的門,住了進去,看來定然是此地的“主人”。

寧采臣見此,卻是慌忙前去與之相見,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卻是引以為知己,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意。

寧采臣婉約表達自己欲要在這寺中留宿之意。那書生卻是輕聲開口道:“這寺廟早已荒棄多年,早已沒有主人,我亦不過是過路之人,借宿於此。你若不嫌棄此地荒涼,大可留下與我作伴,我早晚也可向你討教。”

聞得這話。寧采臣卻是喜不自勝,卻是將那寺中有鬼魅之言,早已忘了個一幹二淨。回到僧舍打掃幹淨,鋪些蒿草當床,架起木板當桌。卻是欲要在此多住幾日。

轉頭又問那書生名諱,聞其自稱姓“燕”。字“赤霞”。又聞其口音不像江浙人士,自言乃是秦人,遊曆至此。

此時已然入夜,月光如水,萬籟俱靜,二人說了好些話,卻是紛紛告辭回房歇息。

不想,那書生回房之後,左思右想,卻是睡不著覺。夜裏的蘭若寺,安靜的有些可怖,雖然外麵月華如水,但卻直令寧采臣感到一種刺骨寒意。

一時心煩意亂,卻是起身來到外麵透氣。忽而聞得北邊僧舍後方,隱然有細語傳出,心中卻是疑惑,難不成這寺中還住有人家,有家眷生活在此?

心中好奇不已,卻是悄然行去,來到北牆石窗之前,偷偷朝外望去,卻是駭然發現,那裏竟然會有一個小院,院中景致秀麗,自家白日裏竟然未曾發現。

此時偷偷觀望,卻見那院中竹木假山池塘別致,中有一涼亭,兩道身影正在那涼亭當中卻是一四十多歲的婦人,與一白發老婦,婦人打扮貴氣,老婦身上穿著褪色的紅衣服,頭上插有銀梳,一副駝背衰老的樣子。

此時二人卻是正在談論著一些事情,竟然未曾注意到,窗外有個多心的仕子正在旁聽……

金華城中,城隍廟。

自從那檜樹精“銀花”姥姥成了氣候,荼毒一方,城中城隍土地竟然皆不是其對手,手下小鬼兒要不是被其降服,就是被其吞噬幹淨。

隻剩下那金華城隍重傷逃遁,前往九幽冥域向那陰天子告禦狀,奈何那“銀花姥姥”似乎背景不小,更是有那黑山老妖撐腰,冥府竟然難以決斷。

那城隍也就留在了幽冥當中,未曾回返。直到那“木夫人”來到金華城,大敗老魅,方才重新入主了此地城隍廟,自任城隍之職務,一麵派遣鬼差捉拿逃逸的孤魂野鬼,一麵震懾那檜樹精,不讓其出寺傷人。

這一日,木夫人端坐城隍廟大堂之上,卻是眉頭微皺,因為適才聞得那姓寧的仕子竟然在那城中黑虎的挑唆下進了蘭若寺投宿,這不就等於送羊入虎口?

可惜自家當初與“銀花”約法三章,隻要她不出蘭若寺害人,自己便不能出手。況且到得今日,木夫人卻是發現,那銀花似乎自從跟黑山老妖串通一氣之後,道行越發高深起來。

自己縱然前去,恐怕也很難壓製得了她,若是再遇到他二人聯手,恐怕就隻有逃命的路。

不過想了想,又鬆了一口氣,那黑山似乎近日前往幽冥,去與那金華城隍打“官司”,而且日前那姓“燕”的書生也進了蘭若寺,木夫人可是知道,那燕赤霞乃是一個異人,想來足以抱住那寧姓書生,想著卻是不由的歎了一口氣。

“報!”

正在這時候,外麵的鬼差卻是急急忙忙跑了進來,一臉慌張的拜倒在木夫人麵前,開口道:“外麵有一道人來訪,直言要麵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