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晚宴的地點選在延安內城一座天主教人士出資建造的洋樓,一樓是宴會大廳,二樓清一色的臥房,內部全部保留具有宗教風格的外國陳設,堪稱金碧輝煌。抗日戰爭剛開始那會兒,八路軍商量了好幾次想拔了這座洋人的“碉堡”,後來共|產黨地位逐漸提升,高層需要一個體麵的地點接待外賓和各黨人士,這兒就完好無損的保存了下來。

接待晚會的用得是正式外交規格,大家都挺高興,八十三軍軍長沈培楠是誰,老牌國民黨官僚家庭出來的,當年是出了名的反共,如今連資深國民黨軍閥都來跟邊區政府結交,和談這事八成有希望啦!

重慶代表團的人員已經入場,洋樓外圍插了一溜兒青天白日旗,門口的馬路停著錚亮的軍用吉普和黑色大轎車,隔了老遠就聽見嘹亮的軍樂聲。

莫青荷莽莽撞撞的跑來,看門的小兵握著步槍,二話不說把他擋在外頭:“同誌,我們有責任保衛首長們的安全,不管你是誰,沒有胸牌就不能進來!”

莫青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急中生智,轉頭就衝進了老謝的辦公室,一口一個老首長叫得別提多親熱,這幾年情報戰的作用越來越大,老謝跟著官路通暢,累得頭發白了一大片,提前戴起了老花鏡。

老謝辦公室的窗台種著一盆君子蘭,剛吐出橘紅色的花苞,茶杯冒著熱氣兒,他把兩隻腳翹在桌子上,從報紙後麵瞥了莫青荷一眼:“你們這些年輕的小同誌就是沉不住氣!今天是接見儀式,你一個作戰部隊的團長跑去像什麽話?往後有的是會要開,見麵不差這一時半刻嘛!”他點著莫青荷的腦門,“看樣子啊,當初我批準你遠離情報戰場,真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莫青荷滿臉乞求,豎起一根手指:“就偷偷溜進去看一眼,就一眼,我不讓他看見我,不吃飯不喝酒不搗亂,保證看完就出來!”

他就差裝孫子撒嬌了:“首長,咱們八路軍隊伍人人平等吧?您看這二六八團的規定,我年滿二十六,參軍滿八年,團級以上,談戀愛不算犯錯誤吧?您看,我跟……”

他挺不好意思把沈培楠的名字說出來,遮掩道:“我跟、跟他的事您都知道,去年在葫蘆山,要不是我低聲下氣哄著他,咱們也打不了那場大勝仗!”

他把兩手背在身後,像隻公雞似的一邊轉圈子一邊眉飛色舞的描述葫蘆山的戰況,牛皮快吹到天上去了。老謝被他聒噪的心煩,擺擺手打住他,取出鑰匙打開文件櫃,抽出一隻蓋著加急紅戳的牛皮紙信封:“剛收到的緊急文件,通訊處下班了,正好沒人幫我跑腿,你去一趟,從偏門進宴會廳,悄悄交給趙參謀長,千萬不能出差錯。”

莫青荷的臉上綻開笑容,老謝慈愛又責備的瞪了他一眼:“還有,囑咐老趙少灌幾兩馬尿!”

莫青荷一個立定:“保證完成任務!”

他抱著文件袋,笑嘻嘻的出了門,老謝拎起一隻花灑給蘭花澆水,瞥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確認莫青荷已經走遠,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機:“……我是特勤處謝興國,叫趙參聽電話。”

他把聽筒夾在頸窩,咚咚的敲著桌上鋪著的玻璃板,神情漸漸凝重:“嗯,嗯,莫同誌已經過去了……帶著他的檔案,你拿到後不要聲張,好好看一看,更要注意他的言行舉止,在跟他挑明之前,避免他和那個國民黨單獨接觸……當然,當然,但這位小同誌在資本主義世界浸**已久,這次任務重大,我們必須做好防備……”

木板門關上了,哢噠一聲,從裏麵上了鎖,說話聲聽不見了。

延安內城華燈初上,晚上七點二十分,記者會結束,接待晚宴正式開場。

洋樓大廳被打掃一新,深紫色帳幔從二樓走廊一直懸垂到一樓地板,牆上原先掛著好些油畫,首長們嫌那些抱著孩子的西洋**有傷風化,勒令換成了斯大林和馬克思的畫像,房頂雕刻的大理石小天使也被盡數鑿了下來,留下一個個醜陋的空洞。

隆重的晚宴讓許多革命老區的同誌大開了眼界,他們頭一次看見鑲金色大喇叭的留聲機,頭一次知道吃飯不能蹲在椅子上,還得端著盤子走來走去,幾位一邊吃花生米一邊罵罵咧咧的老同誌充分表現了對資本主義習氣的不滿,但除了這些穿老棉褲的紅軍,也有一些人在燈光和音樂聲裏找到了過去的回憶。

大廳東南角,一名身穿列寧軍裝,留著蓬鬆卷發的姑娘早已無心晚宴,一位聲音低沉、談吐得體的國民黨將軍把她徹底迷住了。

她坐在桌邊,緊緊握著高腳杯,眼睛裏閃著柔光,時不時輕輕抬手撥弄耳邊的頭發。

在她眼裏,那位姓沈的國民黨中將具有她所崇拜的男人的一切特質,他肩膀寬闊,目光堅毅,戰爭給予他過分冷硬和沉靜的外表,與之相悖的是骨子裏那種受過優良教育的印記,如果說有人能將軍人的粗獷和紈絝子的倜儻完美結合,恐怕就是眼前這一位了。她盯著他軍裝上錚亮的銅紐扣,相信那規整的軍裝之下蘊藏著無窮的力量。

自從她六年前從美國畢業,為了理想來到延安,她還從未像現在一樣熱血沸騰,這種激動與她對工作的熱忱完全不同,她受過西式教育,很清楚的知道,她陷入了一場致命而羅曼蒂克的愛情。

沿著她朦朧的視線,沈培楠戎裝在身,正端著酒杯與一名外國女記者交談,他的英文自小由外國家庭教師傳授,幾乎不帶本土口音,等發表完國民政府對和平的態度,他忽然發覺身邊多了一位小姐。

這位大膽的姑娘像根據地的女青年一樣身著軍裝,不施粉黛,但光亮的卷發和潮濕的目光又讓她與眾不同,沈培楠有些猶豫,延安風情與重慶天差地別,他不知道該怎麽打招呼了。

姑娘的眼睛狹長而嫵媚,舉起高腳杯與沈培楠的酒杯輕碰,笑容甜蜜:“密斯特沈,在這裏我們互稱同誌,不過今天氣氛特殊,我不介意用回過去的禮節。”

沈培楠立刻懂了,他抬起姑娘的手,在手背輕輕一吻,姑娘咯咯笑著,又與他握了握手:“薑安妮,哥倫比亞大學畢業,沈軍座,很高興與您結識。”

“是嗎?真巧,家兄與密斯薑是校友。”

姑娘一挑眉,糾正他:“安妮。”

沈培楠搖著頭笑了:“沒想到延安有您這樣美麗活潑的小姐,真出乎人的意料,不知道小姐從事什麽工作?”

安妮故作神秘,踮起腳尖湊到沈培楠耳畔,嗬出熱氣:“我的工作嗎?合成兩個詞:不存在,不能說。”

“您一踏上延安的土地,您所用專車的構造,身邊有多少保衛暗哨,用哪種牌子的鋼筆,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我都一清二楚。”

“噢?”沈培楠麵不改色,“恕我冒昧,我認識一些軍統局的朋友,與他們相比,薑小姐的專業素養恐怕有待提高。”

安妮退回去,逗得哈哈大笑:“您說對了,特務可不會自報家門。”

她舉杯呷了一口香檳,朝沈培楠伸出手:“看在您兄長與我同校的份上,不請我跳一支舞嗎?”

沈培楠深深欠身:“我很榮幸。”

兩人手牽手滑進舞池,華爾茲的音樂裏,許多國民黨委員和女記者已經開始了他們的飯後社交活動。

這一場重慶式的晚宴隆重又富有誠意,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樂在其中。

莫青荷抱著牛皮紙袋,從偏門悄悄溜進禮堂,從站崗的衛兵那兒打聽到趙參謀的位置,貓著腰穿過人群,趙參謀吧嗒著嘴抽煙袋,他沒像其他首長一樣穿老蔣提供的新軍服,還是一身打滿補丁的舊灰布軍裝,正怒氣衝衝的對宴會發表議論。

“這他媽都是什麽歪風邪氣,要我說,咱們在坡地裏擺上二十來張大木頭桌子,每人分一大碗肥肉燉豆角,半斤紅高粱一下肚,有什麽談不攏的?”

他彎下腰,往地上磕了磕煙袋鍋,紅地毯上立刻多了一堆煙灰,然後又揮著煙袋杆,指著國統區派來的女記者:“看看那些女的,傷風敗俗。”

女記者們穿洋裝燙卷發,還有幾位金發綠眼的外國妞,這在根據地可不多見。莫青荷遞上文件,他眉烏唇紅很是好看,此時心裏直叫苦,一下子就忘了要尋找沈培楠的目的,局促地站在一旁。

趙參謀抬頭看見這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小白臉,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你看看,我們自己的戰士,剛打完仗就忘了艱苦樸素的作風,再這麽下去要學著國民黨抽大煙玩婊|子了!你看你這、你這……”

他想挑出一點錯誤,觀察了半天卻發現莫青荷堪稱天生麗質,俊美的未加修飾,憋了半天,隻好道:“把你這眼睫毛剪剪!撲閃撲閃的,你能把小鬼子撲閃走,能把國民黨的飛機大炮撲閃回去?”

莫青荷哭笑不得,趙參謀發泄夠了,這才注意到手裏多了件東西,低頭看見紙袋上的紅章,立刻反應過來,眼神銳利的往莫青荷臉上一掃。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吧嗒了兩口旱煙,抽出椅子:“坐,大熱天跑一趟不容易,陪我喝點酒。”

莫青荷一顆顆往嘴裏丟花生米,應和著首長的話,心裏挺不以為然,心說要論政治清明軍民一心,八路比國民黨不知道高出多少,要說人員素質軍事修養,咱們可真得跟人家學學。

趙參正痛罵交際舞,莫青荷搭眼一掃,一下子看見沈培楠和情報處的一位漂亮姑娘勾肩搭背,立刻就變了立場,使勁拍了一下桌子,跟著罵道:“這幫國民黨,太惡劣了,太沒有素質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二胖子扔了一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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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y730扔了一個地雷

我很傲嬌的扔了一個地雷

謝謝以上童鞋!

103章沒看的趕緊看,馬上就被鎖了斯巴達,為什麽我一寫肉就會被鎖,難道我寫的特別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