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圍捕叛徒江山的任務結束的清晨,隊伍從洋房撤出,按照命令分批撤退,在天津西郊回合。沈培楠帶莫青荷喬裝成進城的苦力巴,一路躲避日本憲兵隊的搜查,逛了一回天津租界的花花世界,傍晚時與趕來接應的汽車接頭,趁夜回到北平。
這次圍追叛徒的任務一共殲滅三十七名日本兵,炸毀軍車兩輛,但江山卻像人間蒸發了似的毫無影蹤。沈培楠這邊減員一名,三名士兵受傷,跟他預想的結果大相徑庭,不用說,孫繼成和部下們挨了結結實實的一頓罵,除了莫青荷,剛回來的幾天裏,所有參加行動的士兵如過街老鼠,遠遠看見黑著臉的沈培楠就在心裏暗暗叫苦。
可想而知,江山被劫走讓南京方麵炸了營,沈培楠部隊所屬軍區司令直接來電斥罵,當即要把他停職查辦,沈培楠這人脾氣也擰,扔了一句“辦事不利,悉聽尊便”就把電話扣了,讓上級大為火光。那幾天家中陰雲密布,莫青荷大氣也不敢出,滿懷愧疚的天天給沈培楠打洗腳水,伺候的倍是殷勤。
又過了幾天,李沫生終於捱不過莫青荷的軟磨硬泡,在南京的情報黑市上透露出江山是被自己人擒獲的消息,軍統局聽說至少沒落在日本人手裏,都鬆了一口氣。而沈培楠的革職令不知被誰從中作梗,在司令打電話狠罵了他一回之後,終究沒有下來。
他還過他打牌聽戲的花花日子,戴昌明,周汝白,陳宗義和雲央等人也還是打扮的嚴整漂亮,天天上門湊牌局,隨著麻將牌的碰撞聲而來的還有談笑中透露出的各路情報。江山的屍體很快被找到,不知他在死前到底供出了多少消息,但東北方麵,卻突然開始為全國性武裝抗日而蠢蠢欲動了。
莫青荷懸了數天的心終於放回肚子裏,還沒等他高興起來,一封來自杭州的電報送進了沈培楠手中,沈培楠當時正坐在沙發上抽煙卷,一手摟著青荷,漫不經心的聽他哼小調,拆開電文,掃了一眼立刻坐直了身子,擰緊眉頭麵露焦慮之色。
莫青荷湊過去看,隻見電文隻有六個字:母親病重,速歸。
他抬眼望著沈培楠,一下子沒了主意。
沈培楠借著出公幹的機會在北平躲大半年清淨,已經培養了各路勢力,他卻一下子要回南邊去了。
接下來從早晨到中午,家裏鬧了個雞飛狗跳,老劉,金嫂和青荷一起幫忙收拾東西,因為不知道沈培楠要走多久,大家都有些犯愁。莫青荷心想,他口中說幾天就回來,但杭州和南京離得很近,他的隊伍與親信又都在南京,這次回去難保不被留下,他又堅決不帶自己同往,因此穿著一身合身的白西裝,坐在床邊疊準備放進手提箱的衣服時,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強。
莫青荷此時很有些戲子的樣子,鬢角用生發油抹的整整齊齊,一張臉白淨的像擦了粉,密匝匝的睫毛把一雙眼睛顯得憂鬱而多情,小指微微翹著,身段嬌柔,一舉一動又規矩又點兒女氣。沈培楠倚著門柱盯著他瞧,很喜歡他這時沒有棱角的漂亮,認為像初見時的莫老板,見他傷心,就很有些不舍。
沈培楠踱到青荷身後,低頭在他散發著香水味的後頸使勁嗅了一口,莫青荷擦了擦眼睛,回頭用手指勾著沈培楠的武裝帶,臉頰貼著他的橄欖綠呢子軍裝,低聲道:“你帶著我吧,如今我不唱戲了,留在北平也過不下去。再說你的起居一直是我照顧的,換了別人哪能伺候的熨帖呢。”
沈培楠故意板著臉:“罷了,你這脾氣我早領教夠了,南方的小爺們和小娘們個個比你會伺候人,早該換換口味。隻與錢的問題,我囑咐了戴先生和周先生照顧你,往後你還是讀你的書……”
話還沒說完,莫青荷睜著眼睛,兩顆眼淚啪的落了下來。
沈培楠一看就急了,深悔玩笑開得不是時候,坐在他身邊,把他往懷裏一摟,笑道:“你這小兔子就是實心眼兒,我跟你約好的事還沒完,你想走也沒門,在家乖乖等著,我很快就回來。”又從腰側往下摸到青荷的後臀,往臀肉掐了一把,“自己在家管好你這白嫩的小屁股,再想也給我忍住了,要是傳出什麽不幹不淨的事,我饒不了你。”
想起大半年的陪伴,不知為何沈培楠忽然感覺心裏一陣發澀,從兜裏摸出銀匣子,抽出一根煙卷叼在嘴裏,莫青荷眼睛裏汪著水,乖巧地掏出洋火替他點煙,兩人離得近,隔著一點青色的煙霧相互對視,愈發舍不得了。
沈培楠很不適應這樣的兒女情長,看了他一會就不自在的移開眼睛,吸了一大口煙,悶聲道:“不是不願意帶你,我的家庭是個舊式的大家族,母親古板,一向不喜歡子女捧戲子一類的事情,我多年不回家已是不孝,此時再惹她老人家生氣,實在說不過去。”
莫青荷是風月場上的人,哪會不懂這些,擦幹淨眼角,擠出一絲笑容道:“我都明白,你放心。”
沈培楠聽得心裏發暖,抓著他的手放在腿上揉撚,一根一根捏他的手指,一直把青荷的手心揉出了潮汗,把皮箱往旁邊一推,自己倚著床頭,屈起一條腿,解開皮帶,拉著他的手伸進去撫摸,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道:“小雀兒就是聽話,時間還早,讓我疼疼你。”
說罷把他往下一拉,就勢吻在了一起,親到如膠似漆時都上了火,莫青荷熟知沈培楠的喜好,用嘴伺候了他一次,自己也舒舒服服地泄在他手裏,兩人清理幹淨,合衣抱著睡午覺。
沈培楠乘坐的火車夜晚九點才開,莫青荷一覺醒來,見還不到下午兩點,便叫了家裏的汽車送他去學校“請假”。老劉絞了個手巾把子給他擦臉,莫青荷睡得頭腦發沉,坐在床邊,把溫熱的毛巾捂在脖子裏,偏著頭看沈培楠的睡相。
極硬朗的一張臉,五官輪廓分明,兩道劍眉緊緊蹙著,襯衫從軍裝外套裏翻出來,散著最上方的幾顆紐扣,依稀能看見精壯胸膛上印著的紫紅痕跡,是剛才自己情難自製時的傑作。不由想起剛認識他,挨了一槍住院時的場景,那時他守在病床邊,也是這樣子睡著,神態像一頭困倦的豹子。
莫青荷覺得好笑,心說那時恨透了他這漢奸頭子,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兩人竟走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又想到莫柳初,手腕一抖,濕漉漉的毛巾被攥出了水,沿著脖頸一路流到胸口。
他對莫柳初既信任又崇拜,卻絕不是如今對沈培楠的感情,若今日是師兄被組織調離北平,他大約隻會緊緊與他握手,給予他為信仰而戰的勇氣,卻絕不會用現在的心情與他送別。
莫青荷低頭親了親沈培楠的臉,解開他的襯衫,用毛巾擦拭他的胸膛,沈培楠醒不全,四仰八叉的攤開手腳任他擺弄。銅架子床和鏤雪紗帳幔圍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空間,他們曾在這裏吵過打過,激烈的一次次做|愛,初秋的天氣有些悶熱,莫青荷把手巾放到一邊,湊到他耳畔道:“沈哥,我愛你。”
沈培楠皺了皺眉頭,閉著眼睛摸索到他的手,放在胸口使勁捏了一捏,頗為不屑的罵道:“回趟老家,又不是趕去出殯,少他媽給老子依依不舍的**。”
又補了一句:小兔崽子。
這兩句罵得含含糊糊,沒什麽殺傷力,卻沒有了先前知道莫青荷心意時的反感,若仔細聽還藏著幾分愛昵。
莫青荷愣了一會兒,等回過神來,眼睛裏的憂鬱又變回原先純真而倔強的神采,等囑咐了一句你睡,我去趟學堂,接著翻身下床,換了一身樸素的白竹布衫子,吩咐老劉過來伺候,自己斜背著書包出了門。
黑色林肯轎車停在北大園門口,莫青荷道了句謝,讓汽車夫在門外等他,三步並作兩步往李沫生的宿舍跑,到了卻發現每間學生宿舍幾乎都空無一人,打聽了半天才得知他去了黨部辦公室。莫青荷平時為了謹慎,一向不會在辦公室親自露麵,今天情況緊急,掉頭就奔了出去,等到了地方,先聽李沫生說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上次被莫青荷放走的叛徒江山被運進太行山區,死前吐露了不少國民黨官員與日本人私下往來、置國民大義於不顧,一味清繳共|匪的情報,組織上下大為憤慨,現在同誌們已經與東北的張將軍接頭,準備兩黨結盟,共同抗日。而全國學生都大受鼓舞,正準備用罷課遊行的方式給國民政府施加壓力。
李沫生講得神采飛揚,莫青荷聽得熱血沸騰,一間灰塵撲撲的屋子裏,兩人的手緊緊相握,眼睛裏閃著信仰的光芒。
但等莫青荷把沈培楠要南下的事情一說,李沫生立刻變了臉色,一邊忙忙碌碌的搖電話,一邊抓著腦袋,把他的工作能力數落了一通。
不多時領來了新的任務,對莫青荷一轉述,他立刻傻了眼。
原來沈培楠的家境不僅像他輕描淡寫敘述中的資本家富戶,而是與全國政治金融都有所關聯的龐大家族,這也是他為何年紀輕輕就一路升遷,能夠越級與汪主席交好,敢對司令官甩臉色,連放跑江山這種關係黨國的大事都沒有被處罰的原因。
他的父親在清末就與孫文大元帥相識,當孫文東渡日本時,沈家曾聚集一幹資本家友人和華僑為革命出錢出力,數十年來投資棉紗、印染和公債生意,積攢了相當豐厚的家資,一直暗中支持黨國,可謂雖不在黨內記名,卻實打實是開國元老。近些年見國民政府內部派係紛爭嚴重,東邊的大日本國虎視眈眈,膝下兒女又都已經自立,一怒之下攜友去歐洲周遊不問世事。
沈培楠的大哥沈立鬆早年從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為人頭腦精明,野心勃勃,是目前國內頗有名氣的銀行家之一,據說與黨內高層關係匪淺,大家庭的財政也基本由他維持;二哥沈疏竹卻與他完全相反,為人自詡清淨淡泊,隻愛與文人詩人和一幹大學教授往來,寫得一手好情詩;沈培楠排行老三,在軍界的地位蒸蒸日上;而小妹去年剛從法國留學畢業,她與莫青荷差不多年紀,正準備進入社交場。
而引起組織注意的,卻正是這個年輕的沈家小妹沈飄萍。
據李沫生說,沈家上下都傾向於國民黨,這個小妹卻很親共,在法國時就與共產國際的同誌有過往來,回國後更時常在與友人攀談時提起對蔣介石的不滿,言談舉止非常支持抗日救國,又曾以私人名義捐助中|共組織。
她年紀雖輕,但背後有這樣一個強大的家庭撐腰,交往人士都為軍政要人的太太或女兒,如果能把她爭取過來,一定能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她回國後的第一年,組織曾派人打入沈家內部試探她的意圖,卻由於沈培楠無意間的幹涉,沒有成功。
如今沈培楠回家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李沫生講得唾沫橫飛,說到這裏,一手按著桌上的書冊,一手在胸前畫了個圈,大手一揮對莫青荷下了命令:
無論如何,這一趟要跟沈培楠回去,結識沈家小妹,如果她有加入組織的意願,組織會馬上創造機會,派人與她接頭。
莫青荷聽得眉頭緊蹙,打斷他道:“這個計劃太冒險,萬一試探不成,我的身份很可能暴露,到時現在所取得的一切成就全都不複存在,就連咱們也會有危險。”
李沫生的眼睛裏閃著激動的光,從辦公桌後繞出來,手裏握著一把蒲扇邊走邊搖,在屋裏連轉了幾圈,因為天氣熱,他黝黑的皮膚亮的像抹了油,思忖了一番莫青荷的話,搖頭道:“不,不,你不需要告知她你的身份,你要去的地方是沈飄萍的家,一個人的秘密是無法在家人麵前隱藏的,隻需要留心觀察,一定能發現蛛絲馬跡。”
莫青荷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說我與沈培楠朝夕相處,可依然隱藏的很好。但他從小沒有家人,所以並不十分清楚,隱瞞戀人隻需要對方的愛意和信任,但隱瞞從小一起生活的父母兄弟和無處不在的下人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回味著李沫生的話,突然發現了不對的地方,抬頭問道:“你說組織曾派人進過沈家?像我接近沈培楠一樣接近一個沒出閣的女孩?”
李沫生立刻露出警惕的神色,但他為人憨厚,抓了抓頭皮道:“不是,這倒不是的。”
莫青荷見他為難,知道是組織的秘密,就不問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門縫裏先露出一角藍紡布袍子,接著一個清瘦的人影閃身進來,正是莫柳初。
莫青荷因為這些天沈培楠心情不好,一直在家沒敢出門,算下來已經許久沒見過師兄了,這時見麵就格外親切,歡歡喜喜的拉著莫柳初的手,拖了一張凳子讓他坐下,兩手按著他的肩膀,把最近的生活和打算想辦法跟隨沈培楠南下的事情說給他聽。
出乎意料的是,莫柳初並沒有像原先聽聞師弟與沈培楠的感情時表現的一樣慍怒,反而很平靜,等莫青荷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完,掏出手絹擦了擦鼻子,淡淡道:“他家裏家大業大,你去了,不要怕被欺負。”
莫青荷眼神堅定,往後退了兩步,使勁往書桌一撐,晃**著兩條腿坐在桌上,非常有朝氣的搖了搖手,道:“欺負就欺負吧,我在他那裏受的欺負還少麽,說不定他在家裏有人管著反而收斂許多,再說這一趟他母親病重,全家一定都忙著,怎麽會有空閑顧及我……”
話還沒說完,莫青荷望著師兄,忽然住了嘴。
多日不見,莫柳初好像生了一場病,本來頎長的身段顯得更瘦,兩肩衣服架子似的往外撐著,藍布衣裳飄飄忽忽,麵容失了血色,蒙著一層灰霧,鼻尖和眼角卻紅彤彤的。自己說話時,師兄的眼神也不同於以往的嚴厲,似乎不願意直視自己,神情有些迷離,時不時打個哈欠,好像昨夜沒有睡飽。
莫青荷打量著師兄,從桌上又溜了下來,奇怪道:“柳初,你最近傷風嗎?”
莫柳初聞聲一顫,仍舊掏出手絹揩了揩鼻子,沉默著點頭。
莫青荷走過去想摸他的額頭,柳初卻有些反感的轉臉躲開他的手,道:“我來時瞧見你家的汽車等在門口,姓沈的今夜要用汽車,你不要耽誤他的事。”
莫青荷感到師兄不太對勁,但他現在認清了自己對他並沒有兄弟以外的心思,就不太敢逗引他,連從前會摟著脖子在他臉上親一口的親昵也沒了,衝兩人點了點頭,從李沫生那裏接過兩本做幌子用的經濟學書籍放進書包,帶上門走了。
正當莫青荷坐上汽車,滿心苦惱的盤算怎樣讓沈培楠答應帶自己同往時,莫柳初和李沫生兩人為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一前一後出了辦公室,往一條走廊相反的兩個方向走去。
李沫生讀書的成績非常好,這次秘密的會晤結束後,他把書往腋下一夾,直接去了圓明園,坐在一塊倒塌的柱子上,借著午後的陽光溫書。莫柳初出了校門,叫了一輛黃包車,去的地方卻不是他居住的小四合院,而是七拐八拐的進了一條隱秘的胡同,一路顛簸著到達目的地時,他已經止不住打冷顫,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的打了起來。
黃包車夫在胡同深處一座破敗的小樓前停下了。
這裏正是當初那個易容刺殺藤原與川田的主謀——趙老五的故居。
莫柳初打發了車夫,往破舊的門板使勁扣了兩下,門打開了一條縫隙,黑暗中露出一張清秀的麵孔,門外的光線映出他身上深色和服的圖樣。看見門口神色痛苦的莫柳初,這人竟作出一副等待多時了的表情,深深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十分蹩腳的中文:“請進來。”
門扇徹底打開,站在莫柳初麵前的是一個早該在一個月前就死在老五手中的人——藤原的私人護衛,水穀玖一。
門板又咣當一聲關上了,小屋的隔音不好,若有人貼著門仔細傾聽,可以隱約聽見裏麵傳來一串串飛快的日語,還有一名翻譯戰戰兢兢的說話聲。
“太君需要軍事情報,不是什麽老母病重回家探視……”
“太君說,要是再帶不來有用的消息,你就等著給那個不男不女的兔子收屍吧,下次的藥也不要來拿了……”
就算白天也幽深昏暗的破屋裏,傳來一陣陣拳打腳踢的聲音,夾雜著不知是誰含混而痛苦的呻|吟聲。
莫青荷從國立北京大學出來,乘著汽車往回趕時其實時間還早,卻沒有想到剛走了沒多久,就被一場浩浩****的抗日學生遊行給攔在了半路,汽車夫急的邊擦汗邊嘟嘟按喇叭,一個勁回頭問青荷:“少爺,你也是學生,能不能問問咱們什麽時候可以過去?師座還等著呢。”
莫青荷扒著汽車窗戶,看著亂哄哄的遊行隊伍和沿著車窗飄灑下來的傳單,第一次沒有被他們的熱血所感染,反倒像個大人物一樣充滿了對這幫青年稚嫩行徑的不認同,忍不住一拳砸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往後一躺,無可奈何道:“等一會兒來了巡警就更走不動了,退回去繞遠路吧。”
然而話音剛落,後麵不遠處的小胡同裏不知從哪裏又冒出一大批舉著小旗的愛國學生,把退路堵得嚴嚴實實。
莫青荷與汽車夫麵麵相覷,都歎了一口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學生越聚越多,絲毫沒有減少的趨勢。
莫青荷坐在汽車裏,想到剛才學生宿舍無人的景象和李沫生說起的遊行,不由敲著腦袋大罵自己愚蠢。在原地又等了一個多鍾頭,他反倒平靜下來了,車窗外到處都是喊口號的學生和穿著黑製服趕來維持秩序的巡警,莫青荷從書包裏掏出李沫生給的經濟學書籍,打開放在膝上,一頁頁的翻。
翻一會兒,感覺內容晦澀難懂,就抬頭看一看遊行隊伍,發一會兒呆兒,接著低頭繼續讀書。
他忽然覺得好笑,心想若放在半年之前,若自己有機會穿著跟這些北平學生一樣的學生裝,走在同一條隊伍裏,他一定會快樂的透不過氣,然而現在,他在刀刃上走過一回,在經曆了種種生死存亡與民族大義的抉擇後,這種一時半刻的**已經完全不能撼動他。
莫青荷撣了撣布衫上的灰塵,掏出一隻自來水筆,將書裏不懂的名詞抄寫在本子上,等著回去問沈培楠。
下午的太陽把林肯轎車烘的能烤熟柿子,汽車夫熱得滿頭大汗,回頭又問莫青荷:“少爺,怎麽辦?”
莫青荷不愛聽他嘮叨,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很安閑的翹著二郎腿,道:“等。”
說完窗外忽然走過一位看起來級別比較高的巡警,莫青荷搖下車窗,從沈培楠的雪茄箱裏抽出一支上好的古巴雪茄遞給他,拿腔拿調的翹著蘭花指,眼珠子斜斜的一滾,媚態十足的搭腔:“勞駕您,我是沈師長的朋友,北平巡警署的戴署長常來我們家打牌,現在師座有事趕著用汽車,有沒有辦法讓我們立刻趕回去?”
四九城稍微關注時事的人都知道沈培楠寵著名伶莫青荷,這人一看見青荷,雖然他今日穿的樸素,但翹著那副兔兒爺的做派就猜到了他是誰,立即點頭哈腰的獻殷勤。
不多時,竟然真的抽調來數十名黑衣巡警,齊整整的在車前兩排列隊,一路鳴槍開道,莫青荷坐在汽車裏,歎道若是師兄知道自己學得如此官僚做派,不知會不會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汽車趕回周公館時天已經擦黑,趕來迎接的老劉看見莫青荷,急的直拍大腿,說師座半個鍾頭前已經調了幾輛軍用吉普去了前門車站,莫青荷在心裏估算了一下時間,當機立斷吩咐汽車夫在門口等候,拉著老劉衝進洋樓,把幾件體麵衣裳和隨身用品收拾成兩隻皮箱,又飛似的衝回汽車,一路按著喇叭,朝前門疾馳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久等了,《桃夭》的坑填完,戲裝恢複更新
好久沒寫,先找找感覺
小莫啊,你馬上要成長到一個人挑大梁了,親媽對不住你
盜文的請最少隔三章,大家互相諒解,否則作者君會非常狂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