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八回 褪盡鉛華訴由衷1
桃夭夭愣了愣,驀地魂飛天外,嘴裏“哇哇”大叫,兩手捂住腿間要害部位,雙膝軟軟的跪倒。
紅袖低眉垂眸,搖頭歎道:“年節未到,公子何須行大禮?小女子也沒壓歲錢給你。”
桃夭夭蜷縮著身子,眼睛鼓起,結巴道:“你,你,你。。。。。。”
紅袖道:“我被公子的法寶收了精魂,現今神通失,徒具軀體,與凡間女子並無差異。”
桃夭夭抬頭望向石板,“子午鎖魂匣”好端端的放著。再看紅袖氣色鮮妍,肌膚腴潤,分明是個活脫脫的女孩子。他懼意稍減,驚魂略定,問道:“你,你的衣服呢?”
紅袖道:“遺失酒樓裏了。我的魂魄困於那匣子,從此陪伴公子身邊,離不開三丈遠,如何去找衣服穿呢?”
桃夭夭道:“哇,你,你陪伴我……”
紅袖道:“與君相伴,私私所願。既然老天安排了我倆的緣分,妾身自當依從。”
桃夭夭聽她越說越熱乎,居然自稱“妾身”了,忙道:“喂,你別自作多情啊,誰跟你有緣?誰願意讓你陪伴?”
紅袖嫣然微笑,柔聲道:“公子何必推諉,常言道‘日久生情’,往後相處的日子長著呢。鴛鴦雙宿雙棲,個妙味誰不願品嚐?現,就讓賤妾以身為絹,替擦掉公子滿身的塵埃……”話音愈漸溫柔,站起身款款走來。
眼前少女嬌軀裸呈,玉峰微顫而纖腰柔軟,令人不禁想摟之扶之。麵對此景,老成君子也難免動情,何況風華正茂的少年?桃夭夭丹田內熱氣翻滾,**難以抑製,傻嗬嗬的緩慢站起……
千鈞一之際,一陣涼風吹過,桃夭夭打個寒戰,腦海內閃過小雪的笑容,立時周身冒汗,暗自罵道“桃夭夭!你個三心二意的家夥,見不得女人脫衣服嗎?見了就要幹那事,跟野狗有何區別?還自詡對小雪一片真情呢,簡直恬不知恥!”又想到對方並非人類,乃是狐狸所變,滿腔欲念瞬間化為烏有。他退後幾步,怒目如電,厲聲斷喝道:“狐狸精!給我站住!”
紅袖嚇了一跳,道:“怎……怎麽啦?”
桃夭夭冷笑道:“你當我是萬學道,黃知府那樣的**棍麽?哼,妖女狐媚,引誘了多少男人!我姓桃的豈能與你同流合汙?”
紅袖嘟起小嘴,怯生生的退回原位,嘀咕道:“人家真心相待,你卻惡言相加。你瞧我和那些當官的調笑,其實那是戲耍他們呢!紅袖自修成人形以來,結交了無數名士與大官,平常嬉鬧高堂,遊戲紅塵,但是從未讓人碰過身子,至今仍是冰清玉潔的處狐。世間烈女眾多,試問誰能象我這樣情場守節?”
桃夭夭聽她言辭清正,隱然有種“出汙泥而不染”的傲氣,厭憎消了大半。待聽到“處狐”一詞,忍不住“噗哧”失笑,道:“胡說八道,什麽處狐?從來隻有‘處女’的**。照你這麽胡謅,我就是‘處男’了?”
紅袖也微笑道:“後世運昌盛,未必不會造出這個詞來。”說著又往前跨了半步。桃夭夭連忙搖手,道:“慢著!你,你就站那兒,咱倆保持距離,我還有幾句話要問……對了,你蹲下,雙手抱住臂膀,對啦,遮住前胸,千萬別亂動彈……”
紅袖順從的照做,忸忸怩怩十分別扭,道:“這樣光光的蹲著,好象‘方便’的姿勢,真是難看呀!”桃夭夭不理她,撿起衣服往身上套。紅袖又道:“公子,也給我兩件避寒啊!”桃夭夭剛要應允,猛想起璿璣峰竹林裏的經曆,怎能第二次吃那種啞巴虧?當下大搖其頭,加快手腳動作。
須臾穿好衣褲,桃夭夭舒口長氣,轉身麵對紅袖,問道:“你雖是妖類,我瞧倒有幾分靈性,為何作那種狗屁不通的東西?”
紅袖道:“什麽狗屁不通?”
桃夭夭大拇指按住鼻子,作了個“好臭”的手勢,道:“你那個‘素蘭詩派’啊!意藻兩空,韻律全無,難道不是狗屁?”
紅袖毫不生氣,笑道:“公子批評的肯,‘素蘭詩’確實無可取,純屬低俗無聊的廢話。”
桃夭夭大奇,問道:“既知無聊,如何還要賣弄?嘩眾取寵麽?”
紅袖歎口氣,娓娓講述道:“此事說來話長,我本是北邙山一隻小白狐。因羨慕人世的禮化明,立誌修煉成人。經過千辛萬苦的修行,終於脫胎換骨煉就了這副血肉軀殼。可是魂魄仍帶妖氣,遇到鎮邪的咒語或法寶便會原形畢露。唉,我遊曆天涯,苦求修成真人的方法,也曾請教深山老怪,也曾拜訪域外魔頭,奔波多年卻毫無結果。某天路過一個鄉村,聽見私塾裏的孩童們念書,句句都是為人處世的至理名言。瞧他們認真朗讀的樣子,我忽有所悟――原來做人必先明理,而明理就得讀書!”
桃夭夭點點頭,暗想“連妖怪都千方計想作人。而周家父子,黃知府那樣的‘大人物’,卻寧可作衣冠禽獸。唉,兩廂對照人不如妖,慚愧,慚愧。”
紅袖道:“我自以為領悟了‘成人’的正道,於是遍閱經史子集,諸子家。那些聖賢經典讀起來枯燥,兵法戰策我用不上,我也不作八股求功名,因此漸漸愛上清俊婉約的唐詩宋詞。讀多了學著寫,自覺略有小成,隨後拜訪名人懇請指點,卻常被譏笑為‘陳腐過時’。詩卷每每被扔出門來,名士都不屑見我的麵!三番兩次如此遭遇,我著惱啦!幹脆胡亂寫些廢話送去,原指望氣氣那些名家們,豈料竟被視作‘獨辟蹊徑,詩壇風’,得邀參加江南詩會。哎呀呀,詩會上那些士子名宿,見了我的麵骨頭都酥了。無論我寫什麽,他們總說‘好好好,妙妙妙’。其實我也明白啊,他們想假借詩討我歡心罷了。嘻嘻,我性來個‘每況愈下’,所作詩詞越來越淺薄無聊,贏得的讚譽反而越來越多。未及半年,我竟名動詩壇,‘素蘭詩派’儼然成了門高深的學問。”
桃夭夭點點頭,沉吟道:“原來如此。你跟人會麵時,總拿出詩作請求評價。久而久之,素蘭詩竟變成衡量人品的尺子!”
紅袖笑道:“對呀!假如萬學道直斥‘素蘭詩’是狗屁,我倒真會當他是知己。可惜瞧他那副饞相,料也是虛言好色的蠢貨。唉,遇到公子以前,我常自個兒犯疑――莫非為人之道就該虛偽,必須厚著臉皮撒大謊,方可成為人上之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