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十五回 探幽入畫觀蟲陣4
桃夭夭盯著他雙唇翕合,眼睛越睜越大,忽地道:“住鑄顱峰,你娘,是不是叫‘佛麵剝金慕蘭若’!”夜千影愣了愣,道:“啊,是,那是媽媽早年的外號,桃大哥你怎知……”
桃夭夭大聲道:“浮屠山鑄顱峰,慕蘭若是裏虎的妻子,你是裏虎的兒子!”
兩人同是滿麵驚異,桃夭夭眼前畫麵疾閃,耳語聲交響,記憶的片段一節節連通,脫口道:“妙曇拿你當人質,為的是要挾裏虎!”心念電轉,悟出妙曇的計謀――迫使夜千影投身昆侖,其父裏虎情牽骨肉,由此受製,驚天神功必為昆侖派所用。即便難以驅使虎,也教他莫敢與昆侖派作對。姬空行借葭柔之魂逼迫唐連璧,儼與妙曇的計策相仿,但用計如此冷酷,正邪仙魔又有何區別?
夜千影驚喜道:“我爹爹是叫裏虎!媽媽不教我提爹爹名字,桃大哥你竟看出來了,你見過我爹爹!”桃夭夭望著他激悅的麵容,實不忍直言“沒見過”,給這飽受淒苦的心靈再澆一瓢冷水,支吾道:“嗯,哦,你爹,裏虎麽……”夜千影道:“你說呀!他的相貌跟我很象麽?他是不是很高大,很威武?”
桃夭夭正待搪塞,遠空忽起幾聲響雷,好象天頂炸開了,忙道:“這雷打的突兀,先到外麵望望風頭。”說話時雷聲愈密,連珠價的震激爆破,夜千影變色道:“開仗了!翅鱗軍的散魂大炮!”桃夭夭想岔開他思父之情,笑道:“開仗熱鬧啊,我愛看熱鬧,隨我外邊走走如何?”夜千影道:“後院小山上看的清楚,跟我來!”拉桃夭夭往萬象閣跑,口裏念叨:“怪不得毛人搶玉英,他們急著增補法力,要和勾蒙王子打大仗……”
快步跑進萬象閣,直奔屋門對麵的牆壁。那牆上掛了幅園林山水畫,題名“閬苑清嵐”,畫裏院門緊閉,假山嶙嶙,石頭從牆沿冒起幾塊。夜千影低念咒語,一推畫上的那扇門,“吱呀”竟推開了!桃夭夭道:“又是畫仙的機關,起先居然沒現。”夜千影道:“畫境同實景交融,習慣了就容易辨認。此畫通陽春白雪居的後院,我們快走!”兩人攜手步入圖畫,穿越門廊走過草庭,站上一塊大石,翹眺望牆外,登感眼界開遠,胸臆空曠,****乾坤似已平鋪眼前。
陽春白雪居築於山巔,一側是河穀,另一側是平原,站山脊遠眺大陸,莽莽蒼蒼不知幾萬裏許。此刻原野上炮火連天,旌旗招展,兩支大軍已排開陣勢。旭日自東方升起,赤霞掩映槍戟,如鐵流泛起血浪。兵戈未交殺氣先揚,這一戰注定異常慘烈。
夜千影道:“下邊的荒原叫修羅川,翅鱗族和毛人族那開戰,每年都有好幾回。”桃夭夭道:“每回你都爬上石頭觀戰?”夜千影道:“我本不想看,妙婆婆硬要我觀察戰局,牢記攻守勢變,對將來學棋煉法有好處。”眉關緊緊皺攏,憂慮道:“但這次的陣勢好大,兵力超過以往十倍!往常他們一打幾個月,死傷數以萬計,眼下軍陣規模空前,不知要殺到那年那月才罷休。”
桃夭夭手搭涼蓬,望那朝陽冉冉上升,苦笑道:“嘿嘿,臨走時我答允峨嵋派的弟兄們,天亮後返回峨嵋山。現時限已至,還沒找到玉銀童。若等兩邊打上幾年,家裏弟兄早就散夥了!”心感一陣煩躁,挽起袖子道:“馬上讓他們停戰,那個勾蒙王子是?我找他打探玉銀童的下落。”夜千影大喜道:“桃大哥本領高強,一定能平息戰爭!”瞧他瞪眼狠,問道:“大哥你進刹夢國後出去過沒有?”看桃夭夭搖頭,笑道:“那就不用著急了,你就算留這幾萬年,仍能及時趕回家的。”桃夭夭道:“這話怎麽講?”夜千影道:“刹夢國的年月與人間不同,此處過千萬年,人世間有可能隻過了一刹那。”
桃夭夭呆了半瞬,想起鎮妖塔的經曆,道:“我明白了!刹夢國是魔界!歲月比人間過的慢。”
夜千影道:“不是魔界,昆侖仙人怎會住進魔界呢?刹夢國是畫境,夢境,實境三境混合化生。夢裏過上幾輩子,醒來隻刹那間,這種情形很尋常?”桃夭夭道:“你是說,我此刻正夢裏?”
夜千影道:“這裏所有生靈都做夢,但若刹夢奇域死了,真實身體也會死掉,這是奇域特效之一。第二種效應是時間扭曲,隻奇域裏是體驗不到的。妙婆婆講過,倘若生靈出入奇域,帶動兩邊時間伸縮扭轉,所經歲月就會與外界產生聯係。”
他小手連抓頭皮,奇域的玄秘似乎很難描述,想了片刻道:“比如昆侖仙人,毛人,都曾經進出奇域,他們奇域過一天,與外界相比或者長達千年,或者短到幾日幾刻,長短由穿越地點的差異而定。惟有畫仙可以自創出路,固定時日。象我們這樣進來就沒出去過的,夢醒回到人間,才會是短短的一刹。”
桃夭夭放眼遠方,蒼原旌旗飄舞,戰雲漸行壓低,問道:“如此玄奇的境域,當初是誰創造的?”夜千影撓撓後腦勺,道:“那我不曉得了,勾蒙王子掌管國家很久,應當知曉刹夢國的由來。”桃夭夭道:“好,我就去問那勾蒙王子,你回屋歇息。”夜千影正待答言,忽感有人輕撫肩膀,回頭一瞧,身後又站著個桃夭夭!不禁瞠目結舌。
桃夭夭道:“莫怕,我使分身法守著你,任何神魔鬼怪都到不了近處。”
夜千影道:“分身法?又是妖法!桃大哥會多少妖法啊?”拉扯分身的衣角,要他走便走,要停便停,隻是麵容僵硬呆板。桃夭夭道:“切勿跟我的分身講話,他神魂不全不會說話。而且元神和原身連通,你若攪擾他,我遠處也要分心。”夜千影道:“知道了,我當他不存。桃大哥,你快些回來,我想聽你講爹爹……”他心裏想極了父親,又怕耽擱桃夭夭的事務,一直沒敢求詢過甚。分離時才提及,未及得到答複,忽聞號角連天。那兩支大軍已排好陣型,開始麵對麵的進。
桃夭夭道:“你爹裏虎原是峨嵋派徒,我是峨嵋派的師尊。天理人情當頭,我必將你帶回到父親身邊!但現查捕玉銀童要緊。你若嫌回屋氣悶,此觀陣也行。”
夜千影不願看刀兵爭持,忙道:“我棋室等你,悶了找咕咚聊天。”爬下假山,快步往畫外走,分身跟隨護應。
桃夭夭目送他走出庭院,背影消失院門外,隨即係緊衣帶,縱步跳離山脊,俯身按低雲頭,從雲霧空隙觀瞰地麵局勢。此時修羅川塵飛沙揚,戰雲籠罩下,光影扭曲陸離,一切似已憑空蒸,隱入凝重的混沌之內。不知何時號角聲停了,淒風呼嘯,又象唱起了挽歌。
那兩支大軍仍緩慢接近,物影模模糊糊,惟聞嘈雜紛迭:戰車轔轔,戰馬蕭蕭,兵器盔甲碰擦,匯成漫卷大地的隆隆滾雷。忽然,塵煙深處亮光一閃,終於有個東西顯出輪廓,由小變大,逐漸清晰。雲層翕開縫隙,陽光灑下來,那東西驀地閃現。隻見旌帶高飄,錦繡為飾,乃是三丈見方的一塊大金牌,間鑲嵌懾人心魄的兩個紅字,道為“天地”。一霎間煙消塵落,雙方再次紮住陣腳,恍若大潮急退,礁石呈無遺。
那“天地”金牌位處高,由木柱撐一輛大型戰車。旁側戰旗迎風獵獵,分別書寫“銀翅擎天”,“金鱗立地”兩種旗號。桃夭夭暗忖“銀翅,金鱗,當是‘翅鱗族’的軍隊了。”再觀旗下諸兵種,無不盔甲鮮明,手持刀劍長槍,但外形卻千奇怪:或頭長觸角,或口帶齶器,或目生複眼,大部分長著條手足,酷似牛虻馬蜂金龜子之類。前排騎兵所乘的巨獸脖子細長,胸前兩把刀狀肢體舉起,宛然是放大萬倍的螳螂!桃夭夭暗道“翅鱗族是蟲類所變!”一念方生,那邊毛人軍敲擊兵器,捶胸大呼,震的地皮簌簌顫抖。
鼓噪聲驚天動地,細辨是“人啊!人啊!”的口號。但凶暴堪比野獸咆哮,哪有半點人類的語聲。眾毛人跨騎戰馬,手握石斧石矛,直指翅鱗族的“天地”牌,“人啊,人啊!”的呼吼一浪高過一浪。
桃夭夭隱然有悟“一方是天地,一方是人,天地人齊備!不恰好構成個完整的世界麽!天地跟人打仗,真是匪夷所思。”正感奇,毛人軍已萬蹄奮激,向翅鱗族起波衝擊。翅鱗軍穩住不動,待敵騎衝到陣前五步內,後排支出數千門大炮,“乒乓嘭嘭”猛轟,炮彈迎著敵勢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