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九回 白露夜語傳嘉名4
紅衣女見他驚嚇過甚,幾乎要癱倒,忙道:“陸兄當心,別把小娃娃摔了。”嗓音轉而低沉,分明是桃夭夭講話。
陸寬愈加驚惶,結巴道:“你……你…你是…”
紅衣女笑道:“我是你桃賢弟啊,認出來沒有?”
陸寬瞪大眼凝視“紅衣女子”,覺果真是桃夭夭扮的,隻當他故意戲弄,不由怒火上衝,破口罵道:“他……他媽的,你,你搞什麽鬼!”
桃夭夭雙掌扶腰,盈盈道了個萬福,道:“陸公子息怒,隻因妖怪單擄洗布料的少女,故以此扮相誘其現身。待捉妖大功告成,小女子自當賠罪。”
陸寬轉怒為奇,仔細端詳桃夭夭。看他相貌依舊,而身姿婷婷,神態端莊,宛若侯門千金小姐。本來桃夭夭長相談不上俊俏,但他換了女裝立顯三分氣質,配以七分儀態,竟然十足的形神兼備。難得是音拿捏準確,鶯啼燕囀極女孩兒韻致,如果施以水粉胭脂,恐怕無人能看出他是男子。陸寬大感驚訝,道:“兄弟,難為你,還有這手絕活!”
桃夭夭苦笑道:“小弟自幼迫於無奈,經常扮成女人,個門道已是駕輕就熟。先前羞於相告,今為除妖救民,方才作此醜態,陸兄莫笑。”
陸寬道:“這哪是‘醜態’啊!兄弟身懷絕技,令人歎為觀止!倘若登台演旦角,包你紅遍大江南北……”兩人邊說邊走,沿大路西行,約莫走出兩裏多地,前方竹林葳蕤,水聲“嘩嘩”。一條白練似的小河川流林間。
走近河邊,桃夭夭掏出一條白布,笑道:“我扮西施浣紗,你扮鍾馗捉鬼。咱倆相隔幾步遠,隻等妖怪出現,你讓唐多多念降魔咒,盒子裏的法寶自會生效。”
陸寬叮囑道:“賢弟仔細些,切莫大意。”桃夭夭點頭應允,提起裙子輕移蓮步,真有鳥驚庭樹的風韻。河岸兩側生滿雜草,隻餘兩尺來寬的沙灘。桃夭夭低頭看岸邊有塊石台,間凹兩頭翹,正是村婦們搗衣用的砧石。他貓腰屈膝,蹲石頭旁邊,將白布條放入河水裏來回**滌。
他決意學那“瀟湘花雨”,要為姓消災解難,暗想“蠶妖我遇見過,狐狸精也打過交道。早先我怕妖怕鬼,其實妖魔也沒啥可怕。何況有小雪的清風劍保駕,是無一失……哎呀,就怕是色魔作祟,見了我這美女來個硬的,那可糟糕。”想到此節忍俊不禁,雙手輕捋白布條,輕輕哼唱:“紅裙翠袂誰家女?半輪月,一川疏星,浣紗人影娉婷……”
陸寬蹲草叢,兩眼緊盯桃夭夭的背影,聞聽他唱起小曲,不由暗暗搖頭“桃賢弟太過托大,妖精真給引出來怎麽辦?唉,但願或凶手隻是些毛賊;又或他的法子不靈,引不出妖怪。反正半個時辰後沒動靜,我拉他回屋睡覺。”打定主意,心緒稍平,默數呼吸計算時間。
哪知僅過半刻鍾,懷裏的唐多多醒了。小孩扭動身子,“咿咿嗚嗚”嘴巴微扁作勢要哭。陸寬用手指壓住嘴唇,低低的道:“噓,噓,噓,小師兄別鬧,咱們捉妖怪哩。”
唐多多睡眼惺忪,道:“我要撒尿。”
陸寬道:“啊,現不能亂走動,小師兄你忍忍。”他口答話,眼睛凝望河邊,唯恐妖怪忽然出現。
唐多多道:“不許我動,你幹嘛又勾引我尿尿?”
陸寬道:“我勾引……我何時勾引你。”
唐多多道:“你,噓噓噓的幹麽?噓得我差點拉褲子裏!”
陸寬心不焉,支吾道:“那你就拉褲子裏。”
唐多多肚裏正不舒服,又被陸寬堵了話頭,登時頑性作,扭糖似的左右掙紮,念叨:“撒尿,撒尿,尿呀尿,衝到外婆橋……”
陸寬手忙腳亂,道:“好,好了,小師兄莫吵,你要尿就尿罷,我給你解褲帶。”
唐多多搖搖頭,手指遠處的竹林,道:“我去那邊林子裏。這兒風大,我脫褲子會著涼的。”眼看陸寬麵帶遲疑,又狠道:“你再羅唆,我就拉屎!讓你給我擦屁屁!”
陸寬無可奈何,思量再不依從,小頑童又會鬧出花樣,隻得道:“小師兄說的是,咱們去那邊。”抱起他憋住氣,一路小跑來進竹林。唐多多走到竹子旁,解開褲子小便,扭動腦袋東張西望,迷迷糊糊的問:“這是哪兒?婆婆呢?我跟她睡的呀……”陸寬不應聲,側耳聽桃夭夭仍唱小曲,料想一切正常,緊繃的心弦稍微放鬆。
等了片刻,唐多多撒完尿係好褲帶,仰頭道:“我回屋和婆婆睡。”
陸寬道:“不忙回去,咱們正捉妖怪呢。桃兄弟裝成女人引妖怪出現,待會兒小師兄念降魔咒,我包裏的法寶收了妖,就算大功告成。”
唐多多板起小臉,道:“我要睡覺!睡覺!你們兩個大呆瓜,屁都不懂還捉妖哩,叫妖怪捉了你們去!”
陸寬欲待分辨,轉念一想,性小頑童唬住桃夭夭,大夥兒就此罷休算了。笑道:“小師兄所言正合我意,你要勸勸桃兄弟,教他別胡鬧了。本來嘛,半夜三穿女人衣裳,學小旦唱曲兒,旁人見了隻當傻大姐癡呢!”一邊說著,一邊牽他循原路而行,耳聞小曲聲依舊,尋思妖怪雖沒捉著,所幸平安無事,到底沒遇到什麽危險。
可越靠近白水河,越感覺不對勁。陸寬眯眼凝望,夜色景物朦朧,似乎和方才的景象大不相同。他走到原處屈膝蹲身,拔開草叢往外望去,霎時瞪眼吐舌,恍如當頭挨了一記悶棍。
隻見河邊那石台分外顯眼,而桃夭夭卻已蹤影全無。石邊僅剩那條白布條,隨風飄搖,仿佛墳頭插的招魂幡。陸寬渾身氣血直逼腦門,一時忘了害怕,拖著唐多多狂奔而出,放聲呼喊:“桃兄弟!桃兄弟!桃……”
喊聲嘎然而止,他直愣愣的瞪視腳前,眼珠凸出眼眶。原來前麵亂石嶙峋,哪裏還有河水?幽光映照石頭,幹涸的河床延伸遠處,白色的亮點斑駁晃動,究竟是白水河憑空消失?還是白水河根本就不存?陸寬越想越覺詭異,懼意由心底萌,瞬間透徹四肢骸,恍惚,隻覺桃夭夭唱的小曲仍回**半空,與寒風相混,逐漸化作淒厲的笑聲。
他心神大亂,小腹一鬆,一泡熱尿撒進褲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