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降魔篇 第十九回 暮途清瑟風骨烈3
這通喧鬧打斷了前邊的話題，桃夭夭站起身向屋外走去，跨過門檻正遇著龍靈，低聲道：“那位裏師兄好像不太對勁。”桃夭夭邊走邊問：“怎麽？”靈道：“他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雖然對你很恭敬，處事之道卻大相徑庭，俗話說道不同難與為謀，我覺得他此時大吃大喝補充戰力，並非是為前往長生天作準備”
桃夭夭停步道：“嗯，是為了對付我？”靈道：“我是婦人之心英雄之腹，裏師兄英名彪炳，人說他忠義可昭日月，怎會做出犯上的事情來唉，或許是我杞人憂天，胡亂猜疑罷。”bp;桃夭夭道：“說實話，我也看不懂裏虎的作為。好殺嗜血絕非玄門信條，即使仗義除奸，也不必執著於殘酷方式。我感覺他這話可別外傳啊，我覺得他好像故意往魔道上走，但意圖卻是好的，自甘入魔又立意為善，這算什麽唉，我終是年幼識淺，玄門高人行事高深猶若神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翔天也。”
忽見靈抿著嘴笑，問道：“咦，我說的不對嗎？”靈點頭道：“很對很對，就一點不切。”桃夭夭道：“那點？”靈正色道：“閣下開口玄門信條，閉口聖賢名言，明明乃是一位滿肚子見識的老夫子，怎能以年幼識淺自貶呢。”
桃夭夭也笑了，聽出她微帶怨艾，撓了撓頭道：“好，好像是老氣橫秋了些。靈兒，我當師尊這麽久真的變老了麽？”
龍靈心知肚明，近他經常高談世象萬法，人道玄微，其實這都是性情趨向空靈的表現。一切參悟得太深透，這世界就無可留戀，再往後就要離世去向天山仙境了。因此靈每每言出趣謔，嬌俏顯，想衝淡他那股清幽之氣，表麵輕鬆實則內心愁苦，當下愈加撅嘴撒嬌道：“你這麽說分明是嫌我老啊！”桃夭夭道：“怎麽會？”靈道：“約好一起白頭到老的，這會兒你就變老了，難道我還能年輕嗎？”桃夭夭哈哈一笑，尋思真能伴她相伴到白，人生快樂也莫過於此了，心頭甜蜜湧**，清奧之念果然減淡幾分。
馭獸門的歡宴持續通宵，第二天清晨眾弟子都醉倒了，隻有李鳳歧還陪著虎吃喝。沭陽鎮軍營為決戰存儲的酒漿牲畜，約兩成已化作虎的腹之物，可他外表看起來略無改變，臉色和氣依然那樣威嚴。隔壁廚子換了一批又一批，待到將近午時分，李鳳歧也隻能持杯相陪，沒法再吃下多的食物了，然而盛滿肉塊的大盤仍不斷送上。桃夭夭支派完各門的事務，走進屋問道：“裏兄幾時可去長生天。”
虎道：“長生天一戰，必將終結千萬年來的仙魔紛爭。恕弟子不恭，敢問師尊做好準備了麽？”桃夭夭道：“陽齊集，蒼龍印到手，應當算是萬事俱備了。加上裏兄擔任馭獸門主攻，還有我看此戰把握很大。”他本想說還有唐連璧助陣，終究心存芥蒂，硬生生把這話咽回喉嚨。卻見虎搖頭道：“我不是指這些。玄門不像佛家那樣斬斷情緣，玄門是講人情的。後決戰生死難料，還應辭別故友安頓親人，到應之責才好。”
桃夭夭心一動，道：“裏兄指教的是。”龍靈後邊聽了，不由暗挑大拇指“他也看出相公的性情轉變，想要他多沾染俗世人情，以便進入長生天後抵禦天山仙靈的招引。裏虎道高識遠，果真名不虛傳。”
隨即兩人分開隊伍：小雪，靈以及幾位年輕徒隨桃夭夭回峨嵋料理私務，牽念親友的弟子也各自回去告別。如班良工等無牽無掛的人就陪虎暫駐沭陽鎮，處理各種戰後事宜。道宗，長青幫，花教，三十島仙家聽從調派，諸如應接朝廷官使，疏導難民歸鄉，都是由他們出麵代辦。大家約好十日後昆侖山鴻鈞寺集合，臨走時有人打趣說：“裏師兄大吃十天，沭陽軍營就要賠光老本了。”
那軍營參將忙道：“仙師但吃不妨。這些東西原為大軍開拔征集的。如今戰事了結，營寨即將解散，除了糧秣輜重等物要造冊，其他的還不是歸嘿嘿。活神仙幾世都請不到，區區酒肉何足論哉，小的們去廟裏燒香願也比這耗費得多。”言語裏隱匿的意思，是指戰後軍的物資往往很繁雜，難於統計的部分就成了各級官員飽私囊的“油水”。這些官場上的濫俗惡風，桃夭夭一聽就厭煩，如同古代高士許由聽見堯帝談論世情，隻盼快逃進山林，用泉水清洗耳朵。
裏虎道：“玄門不斷人情，卻也是世外仙派。此地師尊不宜久留，還請上路。”端起酒碗飲，說道：“俗世塵囂由弟子來應付。十天內遣散各路義勇，會齊平亂的玄門子弟，便即西進昆侖山。”桃夭夭也沒問“平亂的玄門子弟”指的是誰，回山思親之念甚急，隻說：“有勞裏兄了。”遂帶領眾人出。
駕起風霧飛行數裏，忽然桃夭夭半空頓足，道：“唉！走得太急了些，說是探親辭友，怎麽把留江南的故友忘記了。”龍靈坐著行雲符相隨身畔，聞言道：“你是記掛那小師太？我已替你探視過了。”桃夭夭喜道：“靈兒真知我心意。”
靈笑道：“抽空我讓遁甲徒作法，尋到她此時的住處。小師太現今已經還俗，嫁給當地一個趕腳豬配種的村漢。據說也因戰亂家破人亡，隻剩獨身一人。我親眼看過了，是個老實本分的好人，對小師太知冷疼熱的。嗬嗬，鄰近鄉民言談粗俗的很，他們說趕腳豬的身強力壯，專門能讓女人懷上”臉一紅不好意思細講，隨即歎口氣道：“如果真如所言，小師太早些有了孩兒，一定能夠擺脫往日的苦痛。”
小尼姑的命運總算有了結果，可喜還是可悲？桃夭夭目忘遠空，喃喃道：“拿佛家的話來講，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靈兒，多謝你察清這件事，讓我心裏放下一塊石頭。”小雪旁忍不住道：“我也幫你安排好了一位故人，你怎不謝謝我？”桃夭夭道：“哪個故人？”
說話間飛越千裏，已抵達峨嵋山界，小雪指著下麵的田舍道：“就黑水村裏邊，我帶你去看。”桃夭夭點頭：“對了，三村附鄰的鄉親是要別過的。”
眾人收雲落地，早有望見的村民報知村長，登時各家歡然出迎。三村世代受峨嵋派照護，一見玄門師徒比見了家人還親熱，大家拉著手問詢近況，隻見人群飛出一個身影，叫道：“雪姐我想死你啦！”乳燕投林般撲進小雪懷裏，正是卜籌門女徒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