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降魔篇 第二十回 鐵骨狂騎鎮雄關2
實情確如其言，峨嵋之戰後，龍靖坤再也捺不住當皇帝的野心，回家扯起了造反的大旗。召猛探知東南大亂，趁著正道勢衰的時機，也糾合花教眾四處侵掠州縣。兩股勢力遙相呼應，廣西，湖南各省越鬧越凶。而楚晴本是金陵王孫，保衛社稷原屬份內，當日下山徑回王府，要到兩湖馬步都指揮使的官位，遂帥諸軍平叛原。他遇事機敏，道法又高，幾仗下來打得叛軍大敗，這半年追擊窮寇，恰一似風卷殘雲，犁庭掃穴，非但捕四處流竄的花教匪，連武陵龍氏曆經數代深山裏營造的軍寨，堡壘，也已悉數攻破了。
桃夭夭聽說武陵龍家被滅，心頭不免有些悵然。楚晴處事十分周到，當下稟明：“師尊早年那裏住過，弟子是知道的，所以命令部屬們行動小心，不得用火器，不可多殺傷，凡認識師尊的仆婢一律給盤川，好生遣散。又喜戰事結束得快，除了山營寨損壞之外，龍家所有的庭院樓閣，池塘花園，以及各處大宅俱都完好。我已吩咐地方官勤加維繕，嚴禁閑人進入，以待師尊暇時重遊故地。”桃夭夭方才寬懷，稱謝道：“難為楚兄這份心。”裏虎道：“楚晴還找來一件我們急需的東西。”桃夭夭道：“什麽？”虎道：“心王丹券。”bp;楚晴笑道：“這麽說要羞殺小弟了，若非裏師兄指點，我找十年也別想摸著丹券的邊。”說著從背後取出兩個皮筒。裏虎道：“齊雲，嶗山雖然服從玄門，但兩派掌門死得太快，沒來得及傳下祖傳之秘，以至後人都不知如何尋出寶物。我據地脈算定他們祖祠藏寶之處，因本身氣勢太盛，恐衝斷兩派祖脈，所以讓楚師弟前去尋。這幾日逗留沐陽鎮，就是等候楚晴的消息。”
說話間楚晴手托丹券，緩慢展開。眾人睜大雙眼，隻見圖畫水墨濃淡交混，黑墨為雲，留白為霧，朦朧畫境之間隱約露出紫元宗的側影。龍靈擅破解疑迷，前幾張丹券都交給她揣摩，當下看了說：“全是祖師側麵的樣子，剩餘兩張想來也是如此。”
桃夭夭道：“算上華，三清，龍虎先前所獻，七張丹券已獲其五，餘下兩張禦天龍手裏。滅除妖皇必須收齊丹券，由此推算，那禦天龍定然潛入天山仙境，緊隨妖皇左右，以免滅魔之物再被尋獲。”
這時恰逢黃夢龍帶人迎出，聞言詫異道：“弟子們監守天徑塔多日，並未現魔道潛入啊！”
桃夭夭道：“他們有暗通天地的秘術，妖皇既然出自天山仙宗，或許能像當年神木宮主一樣開辟出入世間的通道。隻是忌憚玄門勢眾，怕我們察覺，開出的秘路不現於三界之。”接過心王丹券，也給龍靈收存起來，說道：“此去天山直抵妖皇源頭，妖皇不得不與我們決戰，料想人世間再也見不到魔的蹤跡。但假如我們失敗，妖皇必重返世間，滅魔的大任就要楚兄你們幾位接手了。”楚晴急道：“師尊之意，不要弟子參加滅魔決戰？”
桃夭夭道：“玄門的老底不能拚光，楚晴兄精明強幹，通曉世務，正是下任師尊淩波的好幫手。”
此言一出，等於戰前留下遺命了，峨嵋眾徒登時心一肅。接著桃夭夭帶隊來到天徑塔前，唐連璧早已站那裏，仰麵雙臂微張，宛似凝神聚氣的姿勢。應隨胸膛呼吸起伏，黑黃兩道光芒上下盤繞身軀，動靜不算很大，卻隱隱的透著震撼霄漢的氣勢。丹藥門擅鑒別法寶內丹，方靈寶一見之下大驚小怪：“是巽風，玄水二神劍啊，他放出來幹麽？怎地這就開始威了？”蘭世海道：“唐兄莫非真的想強開天路，這次不比上回，沒有蒼龍印是打不開虛空結的。”轉頭看桃夭夭神色淡淡，正伸手掏摸蒼龍印，似乎根本沒看到唐連璧的異動。龍靈道：“我差點忘了，天山仙境不容外物加身，大家如果有煉入魂的法器，都要設法放外麵。”
按照天山仙宗的法理，“真性實體”乃第一要旨，天山仙人內境赤身**，不用絲毫衣物掩蓋，就是認為天然的人體為真實，承載著真的性命天道。所謂“赤子含德至厚”——剛生下來**裸的嬰孩本性真，而穿上的衣服，學會的語言，使用的工具，乃至各種各樣後天修習的本事，無一不是遮掩本體，扭曲本性的惡物。外已是如此，內的靈魂要追求純真了，象昆侖派取“天地武二氣”修道，蓬萊派借“陰陽五行物性”煉法，各家道派將種種神兵利器煉入魂體，天山仙人是決計不幹的，一點靈念乎天然，運轉宇宙，真氣法寶全都視若贅物了。
玄門法義雖然有別於天山，眾人不必信守赤身露體的修行法則，但那明心見性的真境界裏，附加了外物的魂體隻怕也多有不便。眾人均知龍靈學過天山仙術，又看了唐連璧的做法，尋思這等顧忌不可忽視，隨即也各自施法淨魂。那些修煉多年，入魂太深的法寶難以分割，大概已不算是“外物”了。而近煉成的仙劍，丹砂，武器等都分化出來，或握持手，或環繞體，紅橙黃綠的煞是好看。小雪自幼持運菊英劍，因獲桃夭夭點撥劍術大進，也算入魂的物事，分出體外光映紫衫，顯得英姿皎若陽霞。
眾徒準備的同時，桃夭夭已將蒼龍印送上塔頂。他三易玄奧胸，啟印之法那是不解自通。隻見白光閃過裂開縫隙，原先懸於鴻鈞寺詣天院上方的虛空結，又漸漸浮現出形狀。蒼龍印恰似白虹貫日，陡然從穿了過去，旋即原樣落回桃夭夭手。虛空結隨之分裂，仿佛千年睡蓮刹那開放，投射出極樂世界的光暈。唐連璧不管眾人隊列，也不等桃夭夭號令，二話不說立即縱身跳入。龍靈道：“我跟天山有些淵源，走前邊或能察明路途。”坐著沒頂藤轎飄然升空，抬轎的是四個小鬼，菜花兒手扶轎杆，一同飛往虛空結那邊。這些鬼魂與龍靈心魂相連，此時分身外，依然如臂使指，具備戰力也未分毫減少。攝魂徒蘭世海見了大為佩服，情知驅使鬼魂的法術難把握分寸，太緊密容易入邪，太鬆散控製不住，象龍師妹這樣隨意調遣，若即若離，實比自己的陰兵術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片刻間，滅魔隊伍漸次入境。桃夭夭向留守諸人一揖而別，也將宇宙鋒分出懸於腰間，忽見前麵裏虎裝束未變，還跟平常一樣，問道：“裏兄不用淨魂麽？”裏虎道：“不用。”桃夭夭眉頭微一皺眉，沒再往深裏問。一行人穿越虛空結，隻聽隆隆震響，那條縫隙閉合消失了。黃幽道：“這下回不去啦。”桃夭夭點頭說：“正是，蒼龍印隻能接人上天，不能指引出口，想出去唯有打通天山仙境。”小雪臨戰從不乏鬥誌，當即接言：“那我們就一路向前好了！”眾人辨明方向，朝境域深處行進。
此次上天和前番不同，目力所及的範圍不再空曠。樹木，山石，各類景物清晰畢現，一條大路蜿蜒其間，好像與外界沒什麽兩樣。隻是天上排列著個太陽，裏麵依稀映出三足烏鴉的影子。蘭世海道：“據古代典籍記載，鴻鈞道祖取一方天地造成長生天。既有日並列的上古天象，說明我們來對地方了。”轉過一大片樹林，前方長牆蜿蜒，碉樓高聳，儼然是一座雄峻的關城。其上空無一人，寂靜好似晨昏，敞開的大門前隻站著一個高大的怪獸。
蘭世海道：“這便是長生天垣關了，由萬法磚砌成，可破滅三界修成的各種神體。”方靈寶道：“前邊的怪物是什麽？”書上沒有記述，蘭世海搖頭答不出。桃夭夭接著道：“那是天山內境裏的物類，若硬要冠以俗名，大約可稱它摩醯羅天。”蘭世海聞言變色，摩醯羅天是天竺經典三大主神之一，意謂“宇宙生滅之主”，法力可遍及三千大千世界。天山之行艱險早有預計，卻沒想到尚未正式跨入山門，先就遇到這等震爍萬世令人難以置信的神祗。
桃夭夭道：“闖昆侖地府時我鬥過天竺古神帝釋天，其本體與此神源於同一地域。想來遠古諸靈混世，各自修成道果，帝釋天地底歸附昆侖派，而摩醯羅天升入天山內境，高下實不可同日而語。”小雪待問他何以知道的這麽確切，隨即想到他靈念暗通天山，自然言出有據了，嗯了一聲說：“管它高低強弱，要是擋路除掉就是了。”蘭世海憂慮道：“我猜摩醯羅天成道是入天山之前。佛經，婆羅門經描述它世時的威力，強的簡直教人無法理解。若當真要比較，億萬個帝釋天相加，恐怕都不及它一根小指頭呢！”
隨著眾人腳步漸近，摩醯羅天慢慢抬起麵額。隻見它身高足有三丈，自腰以下是金翅飛馬，而上半截卻為人形，長披散開來，八隻手臂分列兩側，前額一隻神目緊閉，了一片充當封印的樹葉。天山仙靈不附外物，果然除了那片樹葉，通體上下全無半點掛礙。眾人看清它的麵容，心頭都是咯噔一跳，不由自主的轉頭望向龍靈。
摩醯羅天呈現女相，雖然長得不象龍靈，但容貌之美幾可與她並駕齊驅。李鳳歧道：“天人之姿，大概都能美到這個程。”蘭世海道：“書載摩醯羅天一性兩麵，它還有凶惡的麵相，不知又是如何。”小雪暗覺煩悶，尋思“龍靈確實出身不凡，連怪物都像她同類，等會兒進到天山裏邊，不曉得還有多少這種味道的麵孔。”靈給大家瞧的頗為尷尬，笑道：“怎麽都看我？這東西又不是我叫出來的。”桃夭夭道：“是昆侖法聖喚出來的。”眾人驚問：“怎麽？”桃夭夭解釋道：“那葉子出自天山內部，暗含昆侖封神之法。一定是受到妖皇**，摩醯羅天才出離內境，甘當法聖阻礙我們前進的強將。”班良工頷道：“法聖已經和妖皇聯手了。”
正說著，摩醯羅天八臂齊伸，掌心的炫光忽而凝成白骨，有頭，肋，手腳與髖胯，儼然可以構成一副完整的骨骼。其上磷火“呼呼”
冒起，苗頭直指眾徒，挑戰之意自是不言而喻了。方靈寶笑道：“拿人骨頭想嚇退我們麽？”小雪道：“好，大夥兒各就各位，擺真武陣收拾它”話音未落，裏虎一閃站到怪物身邊。桃夭夭打了個冷戰，大喊：“慢著！”可是已然遲了，裏虎手起指落，霍地揭開了摩醯羅天前額的封印。
一道奇亮無比的光芒射來，個太陽都變成黑色，摩醯羅天麵朝方向的大地劇烈翻騰，萬物瞬間化作青煙，仍難擺脫巨能撕扯，又紛紛揚揚四處飄散化滅。這末日般的驚變生之前，桃夭夭已全力施為，右手張開天王盾架擋，同時左手持宇宙鋒反擊。神鋒尖端**起波紋，以昆侖絕高劍法化除來勢。豈料劍鋒與那亮光一觸，桃夭夭就覺手掌火燙如握烙鐵，宇宙鋒差點脫手飛出，天王盾向內凹陷，仿佛承受了三千大千世界的重量，連神木戰甲都咯咯顫抖，艱難萬分的支撐著
另一邊李鳳歧反應同樣迅捷，丹陽轉功隨心聲，一刹間混同了眾徒的陽真氣，真武大陣布成天王盾擋前，隨之出的還有鴻冥劍，菊英劍，灼魂鉤，芥子銅人然而那道亮光隻是簡單的直射過來，諸多法寶戰器就七零八落，紛墜如雨。眾徒靠著天王盾護體沒被擊倒，耳卻聽自身“劈劈啪啪”的骨碎聲，若非神農徒及時施救，丹藥徒傳丹補充元氣，仍然無法抵擋那亮光所蘊巨能的碾壓。一連串攻守快過眨眼，陽弟子完全憑著本能防禦，直至塵埃飄落，覺半身已陷入泥土，方才驚覺道：“這是怎麽回事？”
一齊向那邊望去，摩醯羅天微微側身，眉間鼓起的神眼緩慢平複，正對著挺立西麵的唐連璧。剛才抵擋亮光時，桃夭夭抗住五成壓力，陽弟子隻擋了一成，餘下四成重壓均由唐連璧承接，兩把神劍相輔為戰，終於將巨能擋回，令敵人鼓出的眼珠回複原狀。
巽風，玄水，宇宙鋒三大神器聯用，外加陽弟子使渾身解數，才勉強化解了對方的攻勢。然而，這聞所未聞的攻擊力還不是驚人的——眾人仔細端詳，忽然現它額頭的皮褶緊密如初，那第三隻眼根本就沒有睜開過！
封印去掉之後，摩醯羅天眼輪向外略鼓，活動一下相關部位。但隻一鼓眼就有如此威力，倘若真的睜眼放光，又該是何等厲害？
念及於此，眾人不由後背涼。紅袖菜花兒等位於陣心，仗著四麵保護逃過一劫，是嚇得篩糠似的抖。正當群情莫名惶惑之際，忽聽桃夭夭高聲喊道：“裏兄，你這是何意？”
裏虎一直站摩醯羅天身邊，聞聽師尊問，平靜的道：“你們說妖皇和法聖聯手了，對麽？”蘭世海應了聲：“對啊！”臉上充滿疑惑，弄不清他到底想幹什麽。虎道：“現告訴你們，禦天龍也能和法聖傳通訊息。”說著翻身跨到摩醯羅天背上，如同騎著戰馬一般，緩聲道：“我已答允了禦天龍的條件，隻要和玄門師尊決一死戰，他們便會釋放慕蘭若。這裏既是法聖設下的關隘，戰況必為禦天龍知曉。陽弟子們，想幫師尊的也一起上來！”吼聲如雷，催動摩醯羅天向前衝殺。
眾人目瞪口呆，轟轟震響的腦海，浮現出驚雷般的事實：“天山之戰第一個敵人，竟然是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