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降魔篇 第二十回 鐵骨狂騎鎮雄關4

峨嵋眾人登時陷入了苦戰。一個裏虎猶如煞星天降,抵擋起來已是萬分艱難,再加上摩醯羅天源源不絕的複活舊敵,整個局麵便似無邊大海壓向堤岸,一浪高過一浪,一波勝一波,真武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狂暴衝擊。長生天內,垣關前,蒼茫境域何止千萬裏,全都籠罩濃濃戰雲當。隻見烈風狂飆,炫光爆閃,炎焰寒冰交激,金鋒木星互撞,無可計量的神力攪纏又撕扯,地表的細沙都被煉成了晶粒狀,如玻璃碎渣一般閃閃亮。戰局如此浩**,倘若改凡塵俗世,便有幾幾千個塵世也毀滅殆了。而此時此地,隻有數位玄門傳人奮力接戰,咬牙堅持,苦苦等待著轉機來臨。

但是事與願違,片刻間情勢愈危困了,敵方的攻勢尚可應付,眾人內心所受的震動卻幾難抑止——眼見自己過去除掉的惡人邪魔重又活轉,姬空行,金輪教徒,昆侖七星使,乃至騷擾三村龍家惡奴,一個個如癲似狂,身攜超強魔力蜂擁攻來,滅掉了重生,打倒了站起,生生死死隻摩醯羅天持骨一合間,眾人心裏的感受實無法用語言描述。小雪身處乾卦“五”位,協助天龍神將攻敵,一道菊英劍光繞身飛旋,忽化萬條錦霞,顯劍仙神威,間或左手出宇宙鋒長芒,威勢增數倍。然而劍術揮淋漓致,心力也消耗過,好不容易稍獲喘息之機,覺紫衫已被汗水浸濕,暗地裏叫喊:“這樣怎麽鬥得下去那個姬空行,我都殺了他三四十回了,他還要來什麽時候是個頭啊?”bp;戰鬥叫苦稱難,對小雪而言還是破天荒頭一遭。桃夭夭忙以心語安慰:“不要緊,隻須保持心緒寧靜,時候一長我們必占上風。你想想看,越鬥的久,宇宙鋒劍力增長越多,真武陣也升到高層次,還怕找不出滅妖魔的辦法麽?”話雖如此,其實他內心也甚是忐忑,宇宙鋒使到極處,漸將“柔沉似海”的昆侖劍訣拋開,隻顧以狠拚猛鬥激體內潛能,一雙眸子圓睜,緊緊盯住刺近身前的“赤忠萬魂槍”。

群邪衝陣的領頭者,便是那秘忍第一高手三島聖英。前番聖水宮前交鋒,他已領受過宇宙鋒的無限潛力。當時以槍靈魂的“無窮小”,應對宇宙鋒蘊含的“無窮大”,終究是小不及大,隻能靠槍靈魂數量眾多,被滅一條再出一條來糾纏。而此時聖英當先直刺,完全是正麵硬碰的姿態。赤忠萬魂槍對上宇宙神鋒,竟而展現出比宇宙星河還要壯闊的大千世界的氣象!桃夭夭心知這是摩醯羅天助益的效果,宇宙鋒劍威增加十倍,萬魂槍就增加十二倍,堪堪隻高出一截,就如孩童挑弄蟋蟀打架,幫助弱小一方占據優勢,又不讓雙方差距太大,以免遊戲結束太快。

桃夭夭越鬥越是心寒,感知摩醯羅天這種能力並非神力,法力,法寶靈力,甚至超出以往所知的天山仙法,並非刻意運用心念達成。它隻是偶然起興,一點玩心乎天真,但這點“玩心”的效力卻深不可測,別說萬魂赤忠槍,便是一根草棍,都能令其化作神器之上的神器。桃夭夭暗自尋思,一邊偷眼探看四麵,隻見如飛漣,鎮元子,尾龜等等對手雖已複生,麵色卻呆滯如一,性行也和生前大不一樣,方知他們不過是徒具形骸而已,如同草木泥石,原有靈魂均已不,隻被摩醯羅天當作玩偶遙控支使著。

三界萬物生靈,能成仙者必具眼,耳,鼻,舌,身,意根,縱然是成妖的畜類,也當具有根之一。象花草樹木鉛鐵石頭這類無知無覺的物事,按常理不可能煉就法術,成精作怪。桃夭夭刹夢國曾見到衡虛仙丈,一根天山神木宮主用過的鬆木拐杖,循著天山法理修成通靈解意之體,也算超出三界外,不五行,但那畢竟是修持千年的結果。象摩醯羅天這樣憑空抓骨,拚骨成魔,令全無靈魂的死物瞬間具備超強法力,實就不是任何理論可以解釋的了。桃夭夭深查三易玄秘,明知眼前奇事的原理必然包括內,但剛一形成明確結論,立即現大謬不符,儼然是不可思議之事了。正當疑急交並之際,聖英挺槍又刺到胸前,桃夭夭記不清滅了他多少次,宇宙鋒迎勢劈擊,照例準備撞開槍尖直取其級。

豈料剛才分神思計,宇宙鋒提升稍微減緩,這劍術使的雖極精妙,萬魂槍的威勢已暴漲到沛不可禦的地步。猛聽“咚”的悶響,恰似盤古掄鑿辟開鴻蒙,槍尖正對劍光相碰,桃夭夭就覺眼裏金星亂飄,五言腑都似翻轉過來,忙加催劍力抵住敵勢,暗不禁駭然:“此人的武器,竟然恁地厲害!”一刹間腦子蒙,終於捺不住焦煩之情,心下大喊:“唐連璧那混球!明明看他奪下這條鬼槍的,怎地今天又跑出來了!”心底忽而響起輕微話聲,恰是龍靈的語氣:“相公別著急,唐連璧後邊療傷,就快恢複好了。”

玄門大戰垣關,實際上是十個人擺陣抗敵。龍靈,紅袖,鐵頭,或因疏於真武陣演練,或者因為玄門真氣尚淺,都未能參與作戰。前方陣法防效尚算堅固,形成一個徑長十丈的保護圈,將三人嚴密的罩護內。加上魔芋大夫醫治,丹藥徒傳丹補氣,卜籌徒施加福運,三個人可保得性命無礙。龍靈憑借初煉的冥陽真氣,意待加入眾人“丹陽轉”,究竟真氣淺薄,功法懸殊太大,無法順利入陣。菜花兒等小鬼早已縮回衣兜藏起,左右無人助她,費了半天的勁,又用上早前學過的一點天山通靈術,總算將兩句勸慰之語送入了桃夭夭心。而此刻紅袖早嚇得癱了,倚靈身畔,不敢轉向鬥法場麵,隻朝著身後嘀咕道:“我的個老天,十條命給我嚇掉條半,寧可瞧著美男子變怪物,我也不想看那麽天慘地絕的拚鬥唉,我說靈姑娘,唐公子該不會真要變成醜八怪?”

唐連璧自從虎掌底脫身,一直就佇立陣法心,相去歐陽孤萍不遠,神似冰海寂靜,勢若嶽鎮淵停。

他眸子裏沒有半點波動,一張臉連同半邊身軀,都已撕爛磨穿,深可見骨,然而就那殘骨上又迅速的生長出血管,肌肉,皮膚,密密交織疊合起來。一半俊臉了無表情,一半怪相血肉模糊,難怪紅袖見了駭異,那副模樣果真比鬼怪雕像還要可怕。

鐵頭道:“會複原的,唐師兄正療傷,待我助他一助。”取出藥囊抖開一條縫,放出小若牛虻的“除疽靈蟲”。此乃神農門治傷至寶,無論燒傷金創多麽嚴重,都可立時清除汙毒,愈合創口。誰知靈蟲飛起竟不敢靠近唐連璧,鐵頭念咒催促,好不容易強令其飛上,相距兩三寸時卻全都僵死了。鐵頭皺眉道:“唐師兄神功超凡入聖,他體內自愈之力極強,外來的幫助根本無法參入。”

玄水劍有療傷功效,鐵頭原先是知道的。但他並未覺,摩醯羅天八臂輪轉擋回風水神劍的時候,還將一股生之力注入了唐連璧心脈。看似凶猛反攻,竟然含藏救助,摩醯羅天為何要這樣做?或許僅僅是覺得好玩。唐連璧從不猜測敵人的喜好,心無波瀾的運劍化傷。隻見血肉逐漸合攏,纖毫如初,連磨掉的頭都一一還原了。紅袖歎道:“觀賞美男子容貌修複,猶如修補玉璧一樣,的確是大快人心啊!”龍靈道:“但願他快點恢複好,撐住真武陣的兩儀。”

話剛出口,戰局急轉,真武陣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起初十人布陣,歐陽孤萍居,為陣法樞紐,卦辭曰“用,見群龍無,吉”。卜籌門矯陽真氣柔長深沉,具“矯正”之功,由此決定了卜籌徒身居此位,施展調整陣型,預示吉凶的功法。這樣既符合調而無的法義,又可防止乾卦陽極亢衰,轉變成少陰,真武陣的強勢也能長久維持下去。另外人占乾卦陽爻,組成真武陣主體,分為初遁甲黃幽,二奇巧班良工,三丹藥方靈寶,四神農魔芋大夫,五劍仙東野小雪。上由馭獸許大安主掌,因有卜籌調平衡,他就能放縱神獸狂衝猛打,展亢龍之功,卻無“有悔”之患,十足的威猛強悍。李鳳歧身任天龍神將之職,前後遊移,左右分擊,卦象裏代表著運轉乾坤的人類元神。如此一來,他就給真武陣注入了玄妙靈性,令法陣宛然成了**,千變萬化隨從心念,不再單純遵循自然法則,這也契合宇宙神鋒“欲生法靈”的本質。因五“少陽”位由小雪所占,雖然陽氣純正,畢竟是個少女,體性與職任相異,使得陣法微存瑕疵。雖說“不完美”是天道真意,但她的劍光稍不合群,原本犀利的攻擊點就難臻其巔了。天龍神將揚長補短,時而轉到五位放劍,一道神光幾放射,小雪的紕漏得以補繕。兩位劍仙高並力施法,將“飛龍天”的法效揮到極致。

除此之外,陣型左角稱作“無極”。由桃夭夭據守,通過心脈傳送妙訣,可使眾人無所貪求,清淨殺欲,不至隨真武陣提升而喪失本性。但是右側的“有極”本該出強攻效,此刻卻頗有欠缺。天龍神將不時補位功,又怎能替代專門的主攻手?“有極無極”構成兩儀,恰可對上“色空”雙翼。既然這邊缺了一儀,摩醯羅天的翼風便逐漸加重,乘虛侵滲進來。群邪似也得到指令,專朝真武陣右側猛攻,局麵漸至困澀,玄門眾人離左支右絀就差一步了。

但為可怕的裏虎。**摩醯羅天邊跑邊拚骨,尚存遊戲之意,而他的攻擊卻傾殺意,龍虎雙獸狂撕猛咬,恨不得將眾人一舉除之而後快。真武陣頻生險況,八成的危患都是他施加的。桃夭夭一麵平息眾人心緒,一麵思量如何誘使摩醯羅天停手,能集力量製服虎就好了。而要使孩童停止遊戲,好的法子自是拿走它的玩具。想到此處,桃夭夭凝運神思,宇宙鋒的長芒陡然圈轉,改破擊為爭奪,死死的纏住八塊人骨。隻見劍揚骨沉,“茲茲”的冒出連天火星,桃夭夭暗吃一驚:“這骨頭怎象是鐵做的?”漫說是頑鐵,便是金剛打就,也當宇宙鋒的撕扯下分崩離析,可偏偏那黑沉沉的普通材質,竟然分毫未損!

一念未落,他脖子裏一緊,已被裏虎抓住。

龍生雲,虎生風,神龍騰空倏忽,一直呈現飄渺雲霧狀。忽然間繞上桃夭夭脖頸,柔若虛無的長爪,立時化為裏虎五根粗硬的手指。這是馭獸神功高境界,本命神獸與本主形魂相隨,若即若離。桃夭夭情知抵抗已是多餘,嘴角一咧,艱難的笑道:“裏兄當真要殺我麽?”眾徒驚慌急救,但陣法門戶洞開,如何還能招架虎神威。隻一挺臂,神虎**起火雲,眾人登如枯葉般滾倒潰散。

隨即龍爪變虎爪,火氣穿透神木戰甲,桃夭夭皮肉嘶嘶冒煙,燒出了五條黑色的烙印。小雪,靈等人肝膽欲碎,群邪也暫停進攻,摩醯羅天拿著骨骸上下端詳,似乎好奇心大起,要瞧瞧天山無憂法體是怎樣被燒成焦炭。

一瞬間,劇戰忽被死寂代替,氣氛沉重的能令人血液凝結。猛然小雪叫起來:“看他的眼睛!”眾人注目一望,心頭不禁打了個突,就看虎雙目黑帶紅,猶如深淵裏閃動火星,赫然是惡魔為狂暴時的特征。峨嵋眾徒慣常伏魔,焉能不識?驚疑駭懼交加,暗都想“魔屠幾時竟會入魔。”卻見桃夭夭神色溫和,依然以艱澀的嗓音說道:“,裏兄,你的苦心,我已知曉但是,你真的想殺我麽?”

龍靈再也受不了,疾呼:“快救他啊!”奮不顧身往前衝去。忽感一股凜冽寒風刮過,臉龐幾乎凍僵,心驚喜卻似滾油沸騰,大聲道:“唐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