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降魔篇 第二十四回 上窮碧落下古淵3

摩醯羅天還向上升高，但速已慢到接近懸停。上方似有萬重巨巒壓覆，眾人漸漸連頭頸都挺不直了。無處不的光明照進胸臆，驅走哪怕微小的陰霾，因此眾人全無憂懼驚慌等惡感。此時無法用眼耳根探查，“無為仙界”的景象卻能彌留心底，為神誌所感悟理解，仿佛置身美夢偏又無從捉摸。視覺趕不上念頭，念頭又趕不上理智，這種朦朧體驗奇妙難述，令人仿佛又回到生於母腹之前的那段神秘時光！東野小雪胸跳動的“天風龍寶”本是顆龍心，靈異感應較他人偏弱，當下仍動疑問：“高仙靈玄究竟是怎樣的呢？亂世大師常說天道本不全，可是，這裏給人的印象卻至全至大，莫非玄不是天道？”

桃夭夭回答：“方才所言天道之本為玄，非指兩者可以等量並稱。所謂天道，或叫天意，其實就是玄的意誌，它以不全之意運轉萬物，為何要這樣，我們永遠沒法探知原因也許，當某一天機緣成熟了，我們跟無為界仙靈一樣升華到玄的位格，就能明白天道不全的真諦。但現我們必須以人類的樣子活著，保持人性享受人生，這便是上天給我們指明的道路。”說話間麵露微笑，似乎正凝望四方仙靈升天的盛況，歎息道：“至善至美，至全至大，這些詞匯連管窺蠡測都談不上，隻是按人類思維妄測大概，實不足描述其萬一。玄是超出天道的存，‘道法自然’的無他之體，它那裏美醜善惡正邪俱已滅，也沒有任何其他事物能夠參雜入內。”

小雪道：“既然如此，為什麽又駝我們上它那去？任何雜物都不能參入玄的位置，妖皇自然也是了，此行肯定與滅魔無關了，那我們來幹麽莫非玄出的天意要吸收我們上天做仙靈”桃夭夭一窒，正不知如何解釋。龍靈插言道：“不是說天意不可窮究嗎？這般打破沙鍋問到底，到頭來隻不過徒增困擾罷了。”

談論到此斷，已經臨近玄的本體，摩醯羅天再不能升高分毫了。《道德經》記述的“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有象”絕妙境景，至此都化為真切場麵。眾人恍恍惚惚無可適從，形體魂魄飄然若騰空，先前感官趕不上體驗，這會兒連理智也落後了。周圍洋洋澹澹的唯有皎潔光芒，以及其蘊含著無窮無的慈悲暖意。這暖意透過萬層天幕，隱然惠澤著宇宙間一草一木。可是萬物卻惘然無知，恣意揮霍天恩，自蔽靈光，乃至自汙自戕悖逆自然，辜負上天的好生之德，而上天仍然默默無倦的施予恩澤，並用曲折多變的命運糾正引導萬物生靈

何以至此？上天因何不直接讓萬物去除蒙蔽，直接升天得道？沒人知道答案。桃夭夭豁然記起陽穀刹夢國，神木宮主“賜給”眾生的靈根，原來那靈根實為眾生本有之物。靈根產生靈念靈感，超出形魂永不可滅，因五蘊塵的沾染才萬難察考。天山仙宗從心性入手，正是要淨化靈根顯現本源。然而五蘊塵也是天道所造，焉知不是另一種引人得道的方式？桃夭夭再也想不下去了，他暗知“不求甚解，唯從人性”是現、將來、以至千若幹年上天給他的意旨，於是心緒寧定下來，無比安然的承受著天光的垂照。

時空悄然凝固，玄意無聲流轉。無為仙靈的模糊影像，漸次合入光暈，也那“玄之又玄”的極境歸入永恒的靜止。彼處不再存立“偶然”，一切現象均自“必然”。如人世間雲集雨落，有的雨點落到井，有的雨點落入田間地頭，有的雨點又掉進江河湖海——同樣材質同等環境，終卻是不同結果，這便是“偶然”的作用。許多的“偶然”組成了“命運”，掌控左右著三界眾生的悲歡離合，生生死死。而天界極處隻由“玄”掌控，偶然已為必然取代，數不的因果不停流動。高仙靈如臂使指，一一安排了然。

摩醯羅天身為無憂界仙靈，萬世因果明徹於心，卻無力改變因果的洪流。它領受天意載人飛升，到此神虛意恍，支持半晌終於撐不住了。一聲長嘯陡轉向下，很快脫離天頂，腳底又顯現銀河星雲的光輝。眾人神誌漸次回複，相顧乍舌揚眉，神色若驚若喜。小雪道：“我懂了，它不是接我們上天成仙的。高仙靈想向我們展示天道神奇，才派無憂仙靈載我們遊覽一番。”

龍靈道：“沒那麽簡單，若隻為遊覽仙界。遊完了它就該把我們送回原處，何必再往下飛。”眾人聞言暗詫，隻覺腦竅微暈雙肩虛，的確是處**猛下降的狀態。這也是他們峨嵋陽，倘若換成尋常仙客，早這超過電速的飛降四分五裂了。慕蘭若笑道：“靈師妹見機好快。五層仙境遊完，如何猛飛不止，仙靈承載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黃幽道：“什麽重要事？”

桃夭夭峻聲道：“當然是消滅妖皇！此去必入絕地，妖皇逃無可逃之處！”

此言一出，眾人頭腦頓然清醒，鬥誌隨熱血直往上湧。定睛辨察時，果見摩醯羅天連續穿出無為，無賢，無欲，無智四層天界，猶未稍止降勢，霎時連無憂仙界也一並穿過。魔芋大夫喃喃道：“似這般狂降猛落，大概會下到地裏去。”慕蘭若笑言：“剛剛去過天堂，再到地獄玩一遭也不錯。”話音未絕雷聲響起，一陣陣環繞身側，愈漸密集，恍若底下竟是生雷霆的深淵。唐連璧眉梢微動，忽道：“天雷劍光？”轉頭望向旁邊，目含詢問之意。慕蘭若道：“你的風水二劍收到天雷劍呼應了？既然這樣，何須我來確認神劍。”

桃夭夭驀地想起，當日順舍生河去虛空結，半途便有類似的雷光阻擋，立時道：“沒錯！是天雷劍的特效，莫非妖皇要仗神劍頑抗。”靈沉吟搖：“妖皇邪欲狂燒，能操縱自然之劍麽？狂欲怎能與自然結合？”

這時雷聲響了，菜花兒一夥小鬼肝膽欲碎，藏進靈衣囊不敢冒頭。由陰冥正法煉出的鬼魂何等強悍，竟也畏怯若鼠雀，可見威的必是鬼怪克星天雷劍無疑了。四周霧靄紛翕，黃綠諸色雜駁，顯然景物繁多起來。猛然間一頓，下降之勢陡止，摩醯羅天落到一片草地上。

眾人忙抬頭觀望地形，一刹間不禁目瞪口呆。

峨嵋陽法力高深，人人皆有觀天測地之能。其實用不著目力辨認，眾人已覺出遠近風光熟稔，正是位於蜀地東南的茂密森林。

李鳳歧是雙手顫，耳聞雷鳴轟轟，眼望一泓深潭前，心頭不由暗驚道“這，這是曜雷陣，還有碧波深潭，那下邊藏著祖師爺的陵墓和朱雀姑娘的水晶棺，當年我跟瀟瀟親身下去過怎麽，與妖皇決死一戰的地點竟會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