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二十五回 一櫬破夢肝腸斷4
範真泰張口結舌,隻覺對方巧言詭辯,可又找不出破綻。歐陽萍道:“師尊親口允準的婚姻,絕對正大光明。即便大師嫂身為異類,日後勤修峨嵋道法,照樣成仙。那時候她的名位,恐怕比那些裝瘋賣傻的無賴要高得多。”
自從七派雲集峰頂,瀟瀟便心懷懼意,怯生生的躲到李鳳歧背後。她知道歐陽萍待人尖刻,先前處處針對李鳳歧,此刻聽其詞鋒陡轉,竟為自己辯護,不由大奇,道:“那位歐陽小姑娘,她替咱們講好話呢。”
李鳳歧握住她的手,道:“是啊,這就是峨嵋弟子的脾氣――相互間嫉嫌再深,若遇外人欺負,一定維護自家人。”
瀟瀟道:“我終於明白了,你為什麽離不開峨嵋派。”歎了口氣,微笑道“有這麽多兄弟姐妹照應,我也想永遠留峨嵋山。”
歐陽萍背著手踱步,斜眼瞅著何兆基,幽幽的道:“倒是某些名門腦嫉恨本派,成天算計,唯恐天下不亂。範老英雄,峨嵋派勾結妖邪的消息,您從五台派那裏得知的罷?”
範真泰心眼憨實,隨口答道:“是何禹山告訴我的。”
歐陽萍道:“這就對了,各位前輩請仔細想想。兩年前五台派現李鳳歧私通妖類,當時就該追究,因何拖到今天才難?想必兩年間四方奔走,糾合各派力量,為推倒峨嵋而煞費周章。臨到頭,又讓齊雲派出。範老英雄前頭耍橫,五台派背後煽風,這叫做‘坐山觀虎鬥,袖手收漁利’,著實高明,高明。”
一番話,如投石入水,激起眾人心波瀾。道宗諸掌門眼露疑光,齊齊望向五台門徒。何兆基臉不變,氣不粗,笑著點頭道:“女娃子小小年紀,難為這般伶牙俐齒。可惜鐵證如山,任你巧舌如簧,休想抵賴。”
歐陽萍道:“什麽鐵證?無生有!”
何兆基板起臉,正色道:“我且問你,倘有妖魔陰謀加害亂塵大師,侵襲峨嵋派,你當怎樣?”
歐陽萍一愣,道:“自然消滅妖魔,保衛師門,可五台派”
何兆基道:“我再問你,今日峨嵋滿山血跡,生了什麽變故?亂塵大師身負重傷,又是什麽妖魔,能峨嵋山傷害峨嵋師尊?”
常生子見他咄咄逼人,隻恐歐陽萍年幼失語,被他繞進圈套,搶著道:“本派遭西域金輪教偷襲,多虧淩波師妹舍身衛護,玄門方得保全。”當下從頭備述,將日間激戰詳細道出。龍虎派掌門方衡是方靈寶的父親,聞知兒子斷了腿腳,不禁焦急萬分。丹藥弟子連忙安慰,說神農徒醫術高明,已把傷者帶到元始峰醫治。方衡點頭稱善,勉強擠出的笑容,難掩憂慮牽掛之色。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常生子才將事件講清。其間處處替李鳳歧分辨,申明大師兄帶妖類進自然宮,紫微星受染,亂塵大師受傷,種種巧合純屬偶然。他話語剛停,何兆基仰天大笑道:“嗬嗬,峨嵋派護短,不料竟至此等地步。”
常生子道:“何掌門什麽意思?難道大師兄會謀害師門。”
何兆基道:“若無證據,何某怎敢妄言?”
歐陽萍冷笑道:“何大掌門妄言的還少麽?”
略微沉默片刻,何兆基忽地大喝:“帶上來!”人群隨即翕開,“嘩啷嘩啷”碰響,五台弟子手握鐵鏈,拉出一個披頭散的老翁。此人衣衫破爛,滿身血汙,唇角卻隱含笑意。他頭頂生著長犄角,看來是妖類化身,但眸子明亮,妖氣隱藏不露,道行已修到很高的境界。
那老者尚未抬頭露相,瀟瀟早已慘然失色,叫道:“花爺爺!”顧不得自身安危,就想衝上去解救。
花爺爺抬起臉來,咧嘴笑道:“嘿嘿嘿,瀟瀟,是你啊,你很好,你做的很好”笑容異常詭譎,透著難以言傳的陰狠。瀟瀟心裏流過一陣寒意,不由自主停住腳步。
何兆基道:“獐子精和這妖女是同夥。他倆多年前陰謀設局,企圖危害峨嵋”
李鳳歧打斷道:“你少冤枉好人!這位老翁雖屬獸類,但生性向善。兩年前川東瘟疫流行,他自損身體救治病患。老姓感恩戴德,家家戶戶把他神靈供奉。你五台派滿嘴仁義道德,卻一味陷害賢良!”
何兆基道:“賢良?哼,可憐劍仙徒,著了道兒還蒙鼓裏――所謂救治姓病苦,正是他們設下的騙局。若不信,可以問這老妖精。”說著使個眼色,五台弟子拉扯鐵鏈。花爺爺的琵琶骨已被鏈條穿透,忽遇外力扯動,肩頭鮮血迸流。但他笑容愈加歡暢,眉飛色舞的道:“沒錯,沒錯,峨嵋派是我們大的死敵,為了搞垮玄門陽,老漢我絞了腦汁。現今峨嵋大勢已去,老漢夙願得償,心裏甭提有多高興啦!”
李鳳歧冷然道:“何掌門,你使了什麽惑心邪術?此刻花爺爺神智昏亂,隻會按你的指示講話,豈可為證?若想查明真相,就該尋訪川東山裏的姓,聽聽他們如何評價。”
花爺爺仰頭狂笑:“山裏姓?哈,早做了陰世冤鬼!”
何兆基道:“入冬以來,金輪教潛入蜀境,偷偷布設了數十座壇城。行此邪法必須召喚妖魔,而妖魔又要食用活人。這獐子精便引誘數千姓西遷,陷入魔境充當血食,讓惡魔活生生的殺光吃!”
花爺爺得意道:“都說蠢如牛馬,其實世人比牛馬蠢。那些鄉民臨死之時,恐怕還感念我的恩德呢!”
李鳳歧半晌沒吱聲,眼神越來越迷茫。華掌門陳元鼎道:“此事的確屬實。我們得到五台派通知,千裏圍追獐子精,哪知還是遲了一步。千生靈慘遭屠戮,正道各派都有責任。”頓了一頓,又道:“貴派弟子許大安,祝蕾等人,正川西收斂死難者殘骸,安撫當地姓。待稍後回山時,各位可以親自向他們求證。”
華派與峨嵋派世交深,陳元鼎秉性耿直,生平從無半句虛言,何況又提到玄門弟子的名字。他的這番證實,比親眼目睹都可信。一時間場內氣氛凝沉,峨嵋眾徒均感震悚。常生子道:“生如此慘禍怎不先告知我們?”
陳元鼎看了看李鳳歧,道:“何師兄曾指出,峨嵋派放縱弟子結交妖孽,已很難統領正道。為免打草驚蛇,沒有邀約你們捉妖。至於邪道入侵,山民遇害等事,金輪教做的極為隱秘。我們也是抓住獐子精後,從它口得知。”
李鳳歧抬起頭,死死盯著花爺爺,道:“既然殘害姓,當初為何救他們?”
花爺爺轉過臉,眯眼盯著瀟瀟,含笑道:“孩子,咱們計謀成功,開不開心?怎麽,你不開心?我明白了,峨嵋派連遭重創,峨嵋弟子卻不知情,計策尚欠完滿。幹脆由你揭開謎底,教他們痛得深些,嘿嘿,哈哈,好不好?哈哈哈!”
瀟瀟麵無表情的站著,仿佛變成了木雕泥塑,一顆心越來越冷,悄然滑向漆黑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