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二十六回 半闕瀟湘靈犀通2
花爺爺邊笑邊看瀟瀟,幽幽的道:“乖孫女,若非我傳你‘圓真心術’,你怎可與劍仙徒親近?如今修成人身,正好跟他了結姻緣,爺爺等著喝你倆的喜酒呢,嘿嘿。”
妖孽陰謀“暴露”,仍敢嘻笑自若,各派門徒隻覺羞憤難當。範老英雄瞪圓眼珠,直著嗓子大喊:“快殺了這妖女!還等什麽!”龍虎掌門方衡因兒子重傷,恨極了邪魔外道,也率眾喧嘩,隻教除掉兩個妖孽,再找金輪教報仇雪恨。
瀟瀟渾身的血都快凝固了,心思潮卻狂湧奔騰:花爺爺跟峨嵋派尋仇,為何拿自己當工具?哦,他認定小女孩生性善良,純真無知,既容易被利用,又可使峨嵋弟子產生好感,比他親自出馬強多了。然而如今事,他又怎麽死死咬定自己是同夥?
劍仙徒,乃玄門的領,毀掉劍仙徒,等於毀掉峨嵋派,花爺爺深知此節。但玄門子弟情深義重,直接誣陷李鳳歧背叛師門,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於是花爺爺詞鋒咄咄,總是牽扯瀟瀟,仿佛諸般惡事全是她故意所為。
搬不倒劍仙徒,就毀謗他愛的女子。傷害人的身體,不如傷害人的心。峨嵋大弟子鍾情妖精,正道各派絕不容許;劍仙徒愛上死敵,大玄門也不能接受。隻須將瀟瀟誣陷成危害峨嵋的凶手,便將李鳳歧逼入了絕境。此後他心碎神傷,名譽失,如何擔當重任?劍仙徒被廢掉,峨嵋派的末日也不遠了。花爺爺這計策連環相扣,精巧而又陰狠,也將“絕情”二字揮到了極致。
或許,花爺爺曾經疼愛過瀟瀟。但那隻是對死去孫女遺念,借她聊以慰懷罷了。
謎團一個一個解開,答案重的叫人無法承受。後疑思消除了,瀟瀟的心智也即崩潰。她象是忽然精神大振,剛才還抖的厲害,這會兒腰板挺的筆直,眸子噙著眼淚,唇角卻含著笑,幾步跨到李鳳歧跟前,扶住他的肩頭笑道:“我是妖女,我是壞蛋,他們說的,鳳哥哥你信麽”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臉上重重挨了一耳光。這一巴掌李鳳歧激憤而,雖未蘊藏真氣,也使足了勁道。直打得瀟瀟身子騰空,飛出兩丈多遠才落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口鼻流出鮮血,左邊耳朵聽不見聲響了。但她似乎從噩夢覺醒,眼裏懼意**然無存,代之以深黑的沉靜。絕望恰似一道光,照的人眩目,眾人莫名其妙的往後退。而她隻是抬起手,慢慢抹掉嘴角的血沫。
這一刻,瀟瀟反而加美麗,衣袂飄擺,婷婷玉立,淒然透著淡然,猶如萬丈冰崖上一枝孤梅。
李鳳歧舉著手掌呆,腦海裏餘音回**,全是那天兩人的談笑――“鳳哥,我聽人說,男人喜歡打老婆。我怕”,“我絕對不會打你!從今往後,我若欺負瀟瀟。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一語成讖,冥冥之是什麽力量,乖張顛倒如此弄人?李鳳歧尚未轉過念頭,悔恨已如萬根鋼針,霍地刺入內心深處。望著瀟瀟淒美的樣子,他心碎了,瘋似的大叫:“不!我不信,我死也不信!他們全是胡說八道,全他媽的誣陷好人!”
他朝瀟瀟跑了兩步,忽而想起了什麽,轉身“撲通”跪倒,雙臂伸開,膝蓋地上拖著,叫道:“師尊,師尊,別信姓何的瞎說,他為了搞垮咱們峨嵋派,用卑鄙下流手段!還有這個花爺爺,他自己罪不容赦,臨死想找個墊背的陪死鬼,所以才誣賴瀟瀟。其實瀟瀟什麽錯都沒有啊,不,她有錯,她的錯就是太單純,太善良,太容易被人利用!師尊您明智,仁慈,您知道瀟瀟是無辜的!您開恩饒過她!”一邊申辯,一邊“大步”膝行,碎石摩爛肌肉,身後留下兩條殷紅的血跡。
饒恕瀟瀟容易,抹掉血債卻難。東海妖皇手段毒辣,詭計陰損,殘害生靈不計其數。各派仙家恨之入骨,但凡門徒與之牽連者,定然處死無赦,正派內部尚且嚴苛,何況瀟瀟這樣的妖類?就算亂塵大師憑借威德,力排眾怒保住瀟瀟,李鳳歧又如何仙界立足?天龍神將跟妖皇的奸細有染,別說外人鄙視,就是那些戰死弟子的靈位,活著的師弟師妹,李鳳歧今後又有什麽臉麵相對?
亂塵大師仰頭望天,嘴裏嘀嘀咕咕,仿佛跟天上某個看不見的人商談。左右弟子側耳凝聽,可以辨出他含混的話語:“第二次這是第二次,天龍神將又完了,常言事不過三,還有第三次嗎?”口氣猶豫,似已打算寬恕瀟瀟,以償李鳳歧求情之苦。但這樣一來,愛徒聲敗名裂,那是再也無法挽回了。
他唇角**,猛地轉向李鳳歧,使勁捶打自己胸膛,哀慟道:“十年前行健臨陣脫逃,十年後鳳歧誤圈套,兩任天龍神將全栽女色裏,老天爺怎麽安排的?我連大徒弟都保不住,我算什麽師尊?我他媽是個白活三四十歲的老廢物!”當真老淚縱橫,字字含悲,令聞者黯然神傷。
目睹大師兄的慘狀,眾弟子已然震駭;再看師尊失態痛哭,愈悲憤難以自製。一名弟子衝出人群,挺起長劍直刺瀟瀟胸腹。李鳳歧一躍而起,閃電般擋瀟瀟身前,一把握住劍刃。
這劍形狀奇特,尖峰兩側有極細的鉤子,名稱叫做“灼魂鉤”,乃攝魂門降妖除魔的利器。曾放入三昧火鍛煉,用時揮動劍鋒,可將妖魂勾出燒成飛灰。瀟瀟無法抵抗,也不願抵抗,淩厲的火氣撲麵襲來,她眼前一黑險些摔倒。李鳳歧攬住她的腰肢,?目圓睜,怒喝道:“山繼青,你幹什麽?”
那弟子道:“大師兄,這妖女敗壞你名聲,我殺了她!”忽見大師兄手掌“吱吱”冒煙,被劍鋒燒的皮開肉綻,登時目瞪口呆。
瀟瀟眼光漸複清澈,莞爾一笑,輕聲道:“山繼青,峨嵋山繼續青翠,就是你嗎?”
山繼青一愣,凝視瀟瀟的笑容,心暖意流動,明明是妖女,怎地忽生親切之感,忍不住就想叫她聲“嫂子”?驀然淚水奪眶湧出,山繼青撒開長劍,低頭捂住眼睛跑回人群。瀟瀟掙紮站直,摸李鳳歧灼傷的右手,眼裏的痛意難以描摹。她什麽也沒說,撕開裙角,象古墓裏那樣,細細給他包紮傷處。
李鳳歧橫了心,咬牙道:“放心,我寧可離開峨嵋派,也要永遠和你一起。”
瀟瀟抬起頭,又搖了搖頭,道:“不,那樣你會不快活的。”凝眸看了他一眼,很深很深,仿佛想把他的樣子帶往永生永世。隨後她再不看他,俯身撿起掉落地麵的那柄長劍。
李鳳歧渾身都繃緊了,以為她要尋短見,剛欲出手阻攔。卻看瀟瀟神情淡定,徑直向花爺爺走去。李鳳歧打了個突,暗想“她想殺花爺爺!”
對於毀謗自己的惡人,誰不想除之而後快?十多年的親情是場騙局,瀟瀟必定恨入骨髓。何兆基瞧出幾分端倪,成心讓兩個妖怪自相殘殺,當下放鬆鐵鏈後退丈餘。其餘各派門人暗自戒備,隱約感到一場慘變即將生。
漸漸的,瀟瀟走近跟前。花爺爺兀自嬉笑,道:“傻孩子,你要殺人滅口嗎?可惜太遲了,咱倆陰謀敗露,無論如何休想逃脫。”
瀟瀟停住步子,凝視他好一會兒,淡然道:“我欠你的,現還給你。”手長劍猛地揮落,隻聽“叮啷”脆響,鐵鏈應聲斷開。那鏈子上著符咒,具有拘妖類的效力,器物破損,妖法力隨即消失。瀟瀟拋掉灼魂鉤,高聲道:“你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