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前塵舊夢

生死一線關頭,老楊也來不及在歐陽背包裏翻找了,三抖兩抖,將包裏的衣服等日用品全部抖在地上,在一堆衣服裏翻起來。

就聽歐陽及另兩個保鏢 “砰砰砰”地連續開槍,二三十具行屍已經衝了上來,離我們也就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嗷嗷嗷的怪叫聲充斥山穀,借助三根火把的光芒,我也才看清,這些行屍,麵上早已血肉模糊,鼻子、嘴巴錯位,甚至一些行屍的鼻子晃**在臉上,整張臉就像在血池裏浸過一般,而此刻血早已凝固,就像抹上了一層醬蠟,唯有其兩隻放著青光的眼珠,顯示出這還是一具有活體氣息的孽障怪物。其身上的傷痕,也正如之前我所看到的,被誰殘忍地一圈圈剝皮,一圈人皮連帶衣服被剝掉,一圈人皮連帶衣服又粘在身上,像是在搞藝術雕刻一般,看這些行屍身上殘餘的衣服,似有現代人,也似有古人,毫無疑問,在曆史上和現代,都曾有外人闖入過這饃饃崖,卻皆身死於這“結屍池”,這些人所為何來,自是無人知曉。但稍一看這些人的慘死之狀,卻隻覺似有一隻蛇尾將這些人緊緊纏繞,待蛇尾鬆開,皮開肉綻……

“找到了!”楊天驄握起一副黑漆漆的手圈,正是歐陽的雷公手圈,圈子上穿著三個形態各異的雷公頭顱,此刻在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輝。

我立時接過來,橫在手裏舉起來一看,其形狀正好和這塊巨石岩壁上的冰糖葫蘆槽相配!

再一望身後那些前赴後湧而來的行屍,我拿著雷公手圈,每一聲心跳都覺清晰,邁開腿走出去,卻感覺腳下似有千鈞石塊所壓,汗水已經模糊我的雙眼。如果這副雷公手圈不是鑰匙,那麽,所有人將死無葬身之地,甚至,都將成為和這些怪物一般的行屍!

“快!子彈要沒了!”老楊掏出匕首,回頭朝我高喊。

此刻,葉姣儀、丹尼爾、黃鶯等人不斷跟著我退縮,早已是魂不附體。

“哢嚓!”我將雷公手圈對著槽印卡進去,正正好好,天衣無縫!僅露出容兩根手指拉回的餘地。

不由讓人萬分慨歎這羊氏雷櫜族人的工巧匠藝。竟然能將巨石和一副手圈打造的如此相輔相成,彼此絕配!

也由此可見,歐陽的祖上把這副雷公手圈傳下來,乃是要給後人留下一副開啟懸空城大門的鑰匙!歐陽家族,和這懸空城的關係果然不淺!

但這麵巨石岩壁,一如往常,毫無所動!

“出了什麽問題?!”老楊和歐陽同時大喊,十來具行屍踩在倒地行屍身上已經衝了上來,最前麵的保鏢手槍已沒有了子彈。已經在以匕首相搏,一刀刺向一具行屍的膻中,那行屍一陣嗷叫隨即倒地,另一個保鏢手槍跟著也無子彈。掏出匕首準備好攻擊架勢。

“我還有最後五發子彈!”歐陽再喊一聲,隨即便聽“砰—砰—砰”三聲傳來,三具行屍倒地,隻剩下兩發子彈了!

我一片茫然。但腦子卻還是清醒的,立即奔過去,在歐陽身前。吟念“六甲搬山”咒語,隻聽“嘩嘩嘩”之聲傳來,湧在兩個保鏢前的七八具行屍順勢倒地,“快,刀刺膻中!”

十米外,又是二十來具行屍湧上來,我正要再次念動咒語,卻聽身後“轟—轟—轟”三聲傳來,仿似驚雷轟頂,開天辟地一般,大地震顫,所有人立時回望,便是連不遠處那些行屍都停了下腳步,猛聽葉姣儀喊道:“石頭開了!石頭開了!!”

就見那塊被我插進雷公手圈的巨石岩壁,正緩緩朝山石裏部移動!

隨著石門逐漸朝裏移動,兩邊便也露出了可容人穿行的石窟。

“快!大家趕緊朝石門裏跑!”我一聲高喝, 見二十來具行屍即將接近,再次吟念六甲搬山術將它們放倒,但放倒這批,之前那批已經爬起來了,卻猛聽已經躲進了石窟的黃鶯喊道:“大家快點!你們看,這石門又退回來了!!!”

我和楊天驄一回望,果然,那道石門又在緩緩返回!

“石門機關設置的便是開啟再關閉,大家別管行屍了,走!”我一把拉起歐陽,便朝石窟裏跑去,楊天驄順勢抱起《霓裳仕女圖》也跨步上前,一個保鏢也迅疾跑過來。

卻聽身後另一個保鏢大喊:“九爺,保重!”

大夥旋即一看,就見那保鏢的雙腳被地上一具行屍給抱住,倒在了地上!

“強子!”老楊在石窟裏丟下《霓裳仕女圖》,就要朝外衝。

我一把拉住他:“老楊,來不及了,行屍已經衝過來,你出去也是送死!”

“不!強子是我二十年的兄弟,不能讓兄弟死在這裏!”老楊一把甩脫我,卻被另一個保鏢給抱住了:“九爺,沒法子了……這門正在關回去,你跑出去即便救回強子,回來門也關上了!”

“去你媽的!”老楊一個耳刮子扇過去,舉著匕首就衝了出去,我一看石門移回的速度和石窟的大小,老楊隻要一衝出去拉上強子,他就再也回不來。當即,我也迅疾跨出石門,吟念起九轉束魂令,霎時,一陣黑影向倒在地上的強子襲去,就見漫天之間,黑影裹著強子,在地麵上翻騰起來——

“啊!”強子一陣慘叫,他的腿和腰部,已是血流飛濺!

我一看,三五具行屍一起攔腰抱著他!!

我眼前一黑,我召喚出的這一陣天地邪氣,束人之力,力有萬鈞,但一具行屍的蠻力何其之大,何況還是五具行屍!

強子看來要葬身此地了……我一抹眼睛,拉著一邊的老楊就朝石窟裏跑:“強子隻能可惜了,我召喚的邪氣都拉不回來……”

老楊此刻即便再犯衝,也隻能跟著我快步退回石窟,十來具行屍離我二人不到三米!隻在一閃身進入石窟之際,便見遠處的強子上半身已經和腰腿分了家,鮮血在地麵上一束火把的照耀下,分外亮紅。

而我見石門即將退回關上。立即拉出露在石槽外少許的那副雷公手圈,然後迅速從衣服裏掏出一根紅線拴在上麵,丟在石門之外。

就在十來具行屍衝上來、一具行屍甚至手臂已經伸進了石窟,就聽“哐”一聲,石門閉合!

天地之間,瞬時寧靜,歸於平和。

那隻行屍手臂,被硬生生卡斷,掉在地上,驚的不遠處的葉姣儀一跳一呼。

“強子!”卻聽老楊此刻回複過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陣哀嚎,竟是雙淚齊飛,另一個保鏢也跟著一起大哭。

歐陽手裏的火把和保鏢手裏的火把將石窟內映的一片通紅明亮,但如果這就是懸空城的話,這懸空城和一個山頂洞又有什麽區別?哪是玄門高人傳言的世外桃源、人間仙境一般的極樂聖地?但見這石窟內,四處岩壁鍾乳,明顯就是一個大山洞,陰冷潮濕無比。時有地泉叮咚之聲,好似還有蝙蝠“啪啪啪”振翅飛掠,兩根火把隻能照耀身前五米左右的地域,但好歹也能看清這山洞一直通往更裏更遠。山洞大小高矮和上海的地鐵隧道差不多,七、八人並肩走問題不大,這一路延伸向遠方的黑幽幽的山洞,仿似巨怪張開血盆大口一般。讓人瞬時一個冷顫。

“強子,我對不起你!”老楊在保鏢的拉扯下站起身來,猶自淚眼迷離。“哪曉得這一趟竟讓你命喪於此!楊天驄唯有來世和你再做兄弟了!”

“九爺,咱們節哀吧!這前路還遠,傷心過度也損精氣神的!”保鏢在一邊勸言,“強子也是我的好兄弟,他今天是犧牲了自己,救了咱們,這恩義,黑彪我是沒齒不忘!今後,他的父母就是我黑彪的父母!”

“哎!強子男子漢大丈夫一輩子,卻沒個好死,被些行屍給壯烈了!”老楊一擦眼睛,“這是我沒照顧好兄弟,將來在底下也沒臉見兄弟啊!也罷,強子,你的老父老母,也就是我楊天驄的父母,強子,你在天有靈,一定能看到我會厚待你的父母,給二老盡孝送終!”

我長籲一聲,這一路走來,還是死人了,強子的死,畢竟也為我們活命爭取了一些時間,照顧好他的家人,這也有我的一份責任。我走過去拍拍楊天驄:“老楊,別傷心了,咱還得朝前看,等這一切水落石出,咱們再在這裏給強子立一個墓葬石碑。”

楊天驄點點頭,神色猶自茫然。當即,我招呼大家暫時歇息一下,喝水吃幹糧,調整調整狀態,伺機行動。

啃了幾口牛肉幹,我點著火把四處一望,又蹲下來聽著地下的泉水響聲,然後又往山洞深處走了幾步,丟了幾塊石子,再敲敲岩壁,返回對大家說道:“聽地泉流動聲和山洞回聲,我粗略估計,還山洞至少還有好幾裏長,而且,應該在前方便有一處暗河。我相信,走過這條暗河,應該就會見到懸空城的真容了,古人誠不欺我,多卷玄門古籍載懸空城乃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天堂,這一段山洞 ,一定隻是羊氏雷櫜族人在聖堂前故弄玄虛的暗道塹壟,咱們小心翼翼走過這段暗道,就會見到廬山真麵目。”

“那麽,咱們今晚是先在這裏歇息呢,還是立即動身啟程?”歐陽望著我。

我其實心下也是茫然無比,根據古人的記載,尤其是三國時代的玄門先賢、道人葛玄在其《神物引》中記述的:“懸空城前有險徑,魑魅橫行,檮杌食人”。除去此段“險徑”的描述,整篇《神物引》介紹的全是懸空城如何美如畫、何等天堂仙境。《神物引》雖然被後世驚為天人,但後人皆認為葛玄乃是在夢裏一遊懸空城,在於懸空城萬古迷蹤,從未有人親眼得見,且葛玄隻描寫了懸空城的內外風物和人文勝景,卻毫無筆墨點到懸空城的具體方位和下落。雖然葛玄的侄孫、東晉大陰陽學家葛洪曾作無數文章佐證《神物引》的確描述有其事,但後世人大多都持懷疑態度。

而如今一見這山洞暗道,我不由對葛玄的《神物引》有了七分相信,葛玄可能真來過懸空城,或者,可能他葛家便是從懸空城走出來的羊氏雷櫜族人的後裔,就像作此《霓裳仕女圖》的吳道子一般。但葛玄在《神物引》中說到這段暗道“魑魅橫行。檮杌食人”,這可是大凶啊!

魑魅,便是鬼怪,山魈野鬼,這不足為奇,一些極陰之山脈,生出些山魈鬼怪並不罕見。但那“檮杌”,卻是上古時代的凶獸,正是黃帝蚩尤時代的怪物,據《神異經.西荒經》載:“西方荒中。有獸焉,其狀如虎而犬毛,長二尺,人麵,虎足,豬口牙,生兩翼,尾長一丈八尺,攪亂荒中。名檮杌”。

這些典故我不敢對眾人說,尤其是眼下還有這些女子同路。這檮杌,乃是上古凶獸,在今天到底是否存在。我自是毫無所知,畢竟,這存在於古籍上數千年的懸空古城都有了下落,還有什麽不可能呢?

關鍵是。我曾一辨外麵那些行屍被剝皮的慘狀,我似是覺得,此非人所為。而這麽大一座山,卻沒有任何動物,竟然連隻麻雀都看不到……當即,我說道:“被行屍折騰了這一晚,也的確沒多少氣力了,大夥幹脆就在這裏躺一會,養足點精神,醒來後咱們再走。”這前方不知還有多少凶險,沒有精力,那可便等於是自損氣數。

當即,我們又點上一根火把,然後在山洞裏將就鋪好地毯,各自躺下來睡覺。不多時,便聽一陣鼾聲回**在山洞內。

我見歐陽翻來覆去睡不著,便輕輕靠過去,輕聲道:“歐陽,睡不著?”

歐陽點點頭道:“我在想我的父親,他還活著嗎?這都三十年了,他一個人來到了懸空城,這石門外那麽多行屍,他會不會……”

“你父親既然能給我們留下線索。”我指指《霓裳仕女圖》,“就說明,他應該諳熟這裏的一切,我想,他應該平安無虞,等著我們去找他。”歐陽知道親身父親的生辰日期,但卻不知道具體的時辰,是而我無法推納他的壽元。

“方隱,如果沒有遇到你,我的人生,該有多少的不幸,多少的暗淡……”歐陽斜躺著,手撐著下頷盯著我,“雖然我還是失去了你,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永遠像杜冰嬋在你心中的地位一樣,哎,我真羨慕冰嬋!”

我一陣苦笑,杜冰嬋的音容笑貌恰又浮現在我眼前,良久我又一陣輕歎,我和杜冰嬋,到底還會否前緣再續,已經是個未知數,而眼下,我的確辜負了身邊這位巾幗紅顏好女子,隻能說,如果來生再碰到歐陽,那就不要再放手了罷……不多時,見歐陽已經合上了眼睛,我便也枕著雙手,望著洞頂,迷糊過去。

睡眼惺忪中,忽見山洞前方白晝洞開,仿似太陽直射入洞,我立時起身走過去,就見在白晝之光盡頭,一副青山碧黛,小橋流水,驛外斷橋邊,楊柳蘭舟前,一霓裳佳人婀娜窈窕,羽衣隨風輕擺,那背影竟是如此眼熟!

“嬋兒?”我一揉眼睛,快步跟了上去,卻見佳人暮然回首,果然便是杜冰嬋那傾國傾城的容顏,卻是胭脂變色:“吳生,你怎麽來了?”

“吳生?”我一愣,我瞬即想起來,這霓裳羽衣版的杜冰嬋,隻怕就是那曾在我夢境裏出現過的“姬無雙”,當即,我喊道:“無雙?”

“吳生,你速速離去!” 姬無雙早已掩麵而泣,“不能讓你看到我走上聖女祭台……”

“無雙,蚩尤聖女?”我一陣大惑,但看她的神色,聽她的言辭,便知她有不虞之劫,“我們,我們……我能來救你走麽?”

“你我二人終是苦命鴛鴦,今生無緣,隻能來世再續……吳生,你我二人已許下了三生之約,生生世世,我們都要續寫前緣,你我皆是道玄之人,這三生之諾,諾出必行,二十四年後,你將在長安報國寺旁的河渠柳徑前,聞聽有一十歲的小歌妓吟唱《望海潮》,那便是我,可惜彼時,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第二世無緣;在第三世,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生生世世,終有一世,你我同生一世,你一定會聽到我再次吟唱《望海潮》,那便是我,不求今生共白頭,但求某世齊終老,吳生,你趕緊離去,我這就赴祭台……”

聽到這裏,我隻覺胸前氣息不暢,渾身一陣顫抖,她口中的“吳生”,便是千年前她的戀人,可難道,我和她一千年前的戀人長相如舊?

堪堪是,一千多年後,杜冰嬋和她的麵容竟是如畫中來!

難道,我們真便是“三生石前舊情衷,姻緣簿上鴛鴦譜”?

聞聽她口中的《望海潮》,我似曾相識,耳前竟仿佛回**起那晚我在安徽省石盆寨為杜冰嬋慶祝二十五歲生日時、以六合地火燃放煙花,杜冰嬋淚眼婆娑吟念起一首她所做的《望海潮》,想到這裏,我立即問道:“《望海潮》可是為煙花所作?”

姬無雙沒有應我,隻是站在斷橋上,眼眺遠方,輕輕唱來:

“輕煙熏籠,飛花頻聚,

虹霓瞬變雲霞;

金鸞雪絨,真珠玉佩,

千紅萬紫交加。

流豔化蒹葭,迤邐入星漢,絢爛無涯。

寥落闌珊,香撒楊柳世人家。

娉婷俊賞堪嗟。

自橫空出世,不駐塵沙。

瑤草鬥奇,芳茵吐翠,

妝成火樹銀葩。

命運幾沉拔?念當時看遍,笑掛容頰。

旖旎而今又是,垂淚對年華。

“這是你在懸空城雷神節煙花慶典上,攜我手同遊為我所做,我喜愛至極。吳生,此去一別,生生世世,我將吟念這一闕《望海潮》在三生石前等你,千生萬代,終有一世,你我二人異世重逢……”晶瑩的淚珠劃破她的臉頰,她的身前,仿似燃放起漫天絢麗的煙花,我驚駭無端,而她卻在煙花璀璨中,逐漸模糊,逐漸逝遠……

這,正是那晚,杜冰嬋吟念給我她親手填詞的《望海潮.煙花》。

“方隱,快醒醒!”

我猛地醒來,卻見歐陽狠狠搖著我:“咦,你臉上有淚水,做了什麽夢?黃鶯不見了,老楊去找她了!”

“黃鶯不見了?”我瞬時站起來,“老楊這廝,怎麽不早點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