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看不到天亮
陸續的推斷,猶如親見現場,我相信那也是事實的絕大部分。隻是,到底這個把粗鋼管插入熊貓後心的人是誰呢?
起初我有想會不會是那兩個土著漢子被雨澆醒了想到辦法解開繩子,然後帶著這把陸續口中的刀進入這個林子,殺死這隻花熊貓。但陸續說鋼管被三瘋子和梁哥之一帶走了,那就顯然不可能是他們。而且前後推論,最終這根鋼管是不在他們手上的,遺留在了某地,會是誰撿到了當成武器呢。
有一點很突出,就是這個人與三瘋子一樣,對熊貓的要害了如指掌。頸下三寸,不偏不倚剛剛好。
但目前最嚴峻的並不是研究這個殺熊貓的人,而是老鐵。
是我與陸續因為之前的矛盾偏飛,從而導致兩人到這處停留後並沒有仔細觀察過周遭環境。在我們爭吵的過程中,老鐵卻是窺探過四周,並且發現了樹影之下的熊貓黑影。這時候他不動聲色,在我走近後,假裝與我鬥智周旋,實則在籌謀脫身之計。
那就剩最後一個問題了:那個平叔的聲音是從哪來?
陸續沉吟半響,凝眸而道:“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還記得在房屋與山體夾縫中聽到的老鐵聲音是哪種嗎?”一語驚醒夢中人,我腦中思緒飛轉,到最後才一字一句問:“你意思是,平叔就是老鐵?”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剛才那道聲音來自老鐵。”陸續說得很肯定。
在夾縫中,我們聽到的是一個撕裂般難聽的聲音,後來陸續從縫隙中窺看,發覺那人居然是老鐵。當時其實已經在提醒我們,老鐵能改變音質,他至少會發兩種音,而假若平叔那蒼老的聲音也來自他的話,那就是第三種聲音了。
可是有一點我仍不懂,“我記得當時看到老鐵的嘴並沒蠕動,他又要怎麽出聲呢?”
陸續低哼了聲,緩緩道:“這世上有一種語言叫作腹語。”
腹語!並非聞所未聞,是有一年春晚曾有一位腹語大師登台表演過,當時看了隻覺得驚歎。如此提示後,我也逐漸理清思路。當“平叔”開口說話時,我還覺得此人雖然蒼老卻中氣十足,以至於聲音能傳延,而腹語的厲害之處則是無法辨別距離。
當然中間也有另一層原因在,老鐵暗中用褲管裏的黑粉抖落引來黑皮蛇,使其嗤嗤的吐信聲,對人耳的幹擾很大,也吸引了很大一部分注意,使得我在當時沒有發現原來聲音就在近旁。
這時候,老鐵應該已經暗中弄斷了綁縛他的藤條,隻等陸續突然掠出後,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乘我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陸續那邊時,他則悄然而離。相信他對這片林地的熟悉程度,比任何一個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即使時間短暫,也給他足夠的空間逃離不被我們抓到。
並非是大意失荊州,是老鐵太會利用地形與環境了,吃虧還在於是晚上。否則這出“平叔”戲碼,他根本唱不下去,遠遠一看就能發覺黑影並不是人。
人跑了,深更半夜也無處可尋,我們隻能無奈接受現實。慶幸還留了一人,或許能從他口中挖出點別的秘密。但等陸續去探看那個倒臥在地的男人時,他身體僵了僵,起身時說:“他死了。”
“死了?怎麽會?”明明在老鐵初消失時,我有察看過,他隻是昏厥過去而已。
陸續指了指他的腳,“在他腳踝處有好幾個血口,老鐵離開前驅使了蛇將他滅口了。”視線移轉,就知道他說的沒有錯了,老鐵以平叔的口吻在說什麽生死簿時,其實就對這人動了殺機。而他真的逃脫時,又怎容活口下來再泄密呢。
總之我們就是棋差一招,到底還是輸了。
很是泄氣,聽那些人都稱呼老鐵為鐵哥,顯而易見他的地位很高。故而以為抓到了他,就等於是握了張王牌,等從他口中窺探到一些事後,就能巧施密布,籌謀安排,也就用不著我們那什麽“聲東擊西”計劃了。但沒想牌不一定是張王牌,卻狡詐之極,心思慎密又狠毒,不留一點餘地。
等等,留餘地?念頭剛轉過,就覺陸續微涼的視線看向我,用一種不置可否地語氣問:“剛才你也在蛇圈內,蛇怎麽沒有咬你?”
抬頭與他對視上,數秒之後我問:“你在懷疑我?”
他搖了搖頭,眸光凝定,“沒有懷疑你,隻是覺得疑惑,按理老鐵要殺人滅口,連自己人都殺了,又怎會對你心慈?除非......”
“除非什麽?”我輕聲問。
“除非他還想利用你做什麽事,或者他在你身上暗藏了東西說不定,你快自行檢查下,別再著了他的道。我將這人先去埋了。”
盯著陸續的後腦,直到他拖著人到了稍遠一些的位置,在用鋼管挖土,我都沒收回視線。他現在與我說話,客氣中帶了疏離,甚至不會特意來看我一眼,眼神總飄離在外。他其實是真的懷疑了吧,陰狠毒辣如老鐵,連自己手下都不惜殺人滅口,又如何會不把握時機將我也一起殺了呢。
我垂了眸,凝著腳下的黑土。象征性地掏遍全身上下的口袋,也將毛皮外套兜轉了翻找,最後默坐而下,看著忙碌的身影發呆。
過了約莫半小時,陸續才完工,之所以時間長,是因為他不光把那死去的人埋了,也將花熊貓的屍體給埋了。有時候他其實是心善的,知道曝屍荒野最終的結局是人和熊貓被別的肉食動物給分食了。可是他不知道嗎?即使埋得深,依靠動物的鼻子還是能聞到氣息的。這些都是動物生存的本能。
填好土後他走向我,到了臨近時問:“有找到嗎?”
我搖了下頭,他並沒表現得太過緊張,隻是模棱兩可地說:“可能這就是老鐵的目的,他想讓我們產生罅隙。此地不宜久留,最好還是先離開再說,以防他帶人回來。”
黑暗中我的嘴角微牽了弧度,還沒想好理由呢,他倒是為我已經想妥了。陸續啊,你怎麽就這麽會替人著想呢?心裏的嘀咕自然沒放在嘴上,起身跟著他穿走林間,他一手拿了黑管子火器,一手則拿著那根粗鋼管。
原本他是想把粗鋼管給我作防身備用的,但我直覺對那東西排斥,堅決搖頭不肯要。他又遞上黑管子火器,把它的原理講解給我聽,我想了想還是推拒了。用這火器不但需要謹慎,還得精度把握好,裏麵如果隻有一發磷火,我不想浪費在自己手上;裏麵如果沒有磷火了,那我拿了也是白拿。
最終陸續無奈地接收了兩種武器,自然由他打頭在前開路,我緊跟在後。
推測現在的時間應該快接近三四點了,再熬一兩個小時,天就會亮,我們也不至於如此束手束腳。
卻不曾想,這個夜很長,長到......足夠讓我們看不到天亮。
其實當覺得腳下泥土鬆軟時,我與陸續就已經心生了警惕,所以在一腳踩空時,幾乎是同時身體向後仰來平衡身體。可就在這時,突然半空中有淩厲的勁風掃過來,陸續首當其衝被從後向前推,我眼睛一閃,就覺身後一記重擊,把人也往前推移。下一瞬,腳下坍塌,身體不受控製下陷,本能地想去抓住點什麽,手剛抬起就被一隻大掌給緊緊握住,隨後就再沒鬆開。
因為知道是陸續,所以在那瞬間驚恐的心安定了些,有些心思哪怕我極力否定與撇清,也無法阻擋危難時突然而至的心緒浮動。隻覺得身下層層碎裂,一路塌到底,等終於緩下來時,我們開始嚐試用另一手去抓撓四周,摸到的都是石塊。
發覺一個事,這石塊似乎很脆,幾乎手上一用力,立即就碎了。以至於找不到任何著力點能夠控製住我們下沉的身勢,耳旁聽到陸續傳來沉重的喘息,相信他那邊情況也類似。
當最後到底那一下來臨時,陸續又大男子主義了一次,身體翻轉疾速略動在下,著著實實地砸在了堅硬的底部,而我則跌在他身上。哪怕下沉的速度因為身底下有受力而不算快,但從高處到底部,起碼有十米左右,相當於四層樓那麽高摔下來。
我顧不上胸口鈍痛,急急翻身詢問:“陸續,你怎麽樣?”
卻不聽他回答,心下沉了沉,伸手去摸他臉,很快就發覺他好似摔暈過去了。但致人以昏厥,必然是受到極其強烈的疼痛,才會讓人失去意識,所以他必然是受了傷。
以為自己會驚駭到失去理智,可出奇的這時我卻十分冷靜,還能在腦中作出有效指令。先探手去摸他的各個口袋,將先前沾了焦油的布條取出,又從他褲兜裏摸出打火機。兩下打著後點燃一塊布條,沾有焦油後,它燃燒的並不會太快,這時才開始就著火光仔細檢查陸續的身體。
從他的手臂到肩胛骨,再到腿骨,一路摸過來,並沒發覺有折斷跡象。最終我的視線回轉,重新落在他臉上,假如他身上並沒有遭受嚴重性骨折,那麽造成他昏厥的隻有一個可能:他的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