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絕非意外
於心遠心裏一緊，那雙從事刑偵幾十年、看過無數案發現場照片的銳利眼睛，明明白白告訴他：魯思俠的犧牲絕對不是意外!
於心遠突然想起：魯思俠身為雷江代縣長，這樣一個高級幹部去世，當地公安部門肯定要介入的，至少應該有屍檢證明。
這些天，於心遠一直沉浸在對老友的思念和痛苦之中，卻忘了追究真正的死因。
出於維護秩序的需要，現場就有雷江縣公安局的幹警，帶隊的就是雷江公安局副局長—李為名。於心遠對他提出了要求看屍檢報告以及屍檢照片的要求。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李為名都沒法拒絕。
但李為名心中還是有很大的不快：這麽明顯的死亡原因，難道於心遠還能有什麽疑問或新的發現？
然而，於心遠真的就有了新的發現！
在雷江縣公安局裏，於心遠認真審查著屍檢報告：“死者頭發被水浸透，全身衣服濕透；屍斑呈淺紅色，顏麵部潮紅，口唇發紺；皮膚上未發現有雞皮樣改變；雙手握拳，拳內無異物，指甲完好；屍僵顯著，存於全身各關節；口鼻部有蕈形泡沫形成，解剖發現氣管有少量淤泥，雙肺體積增大，重量增加：肺表麵有溺死斑。顳骨岩部的出血。”屍檢結論：淹溺死亡。
整個報告完全符合淹溺特征。尤其是“顳骨岩部的出血”， 顳骨岩部下麵對應著內耳，如果是捂死或者溺死的時候，內耳的氣壓發生改變，會導致出血，這是窒息死亡的法醫鐵證。
但作為一名老刑警，於心遠還是發現了問題，報告中提到“雙手握拳，拳內無異物，指甲完好”和“氣管有少量淤泥”，這些表述完全不符合一個人溺水求生時的本能。
於心遠閉著眼睛,頭腦在飛速運轉：如果魯思俠救完孩子，想掙紮上岸，處於求生本能，他雙手應該拚命劃動，那樣，他雙手應抓滿爛泥；慌亂中，他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物體，那樣，他指甲翻轉甚至脫落；由於掙紮，消耗大量體力，他呼吸急促，那麽，氣管或肺部應該有帶入不少淤泥～
這才是一個正常溺水死亡著的法醫解剖表現。
如果出現屍檢報告“拳內無異物，指甲完好；氣管有少量淤泥”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魯思俠是刻意投水自殺！
結合那些現場照片，於心遠在腦海中快速複原當時的案發現場：在營救完孩子後，魯思俠坦然地向岸上人員揮手告別，然後轉身步入湖心深處，他握緊拳頭，將頭埋入水中，主動吸入清水，造成肺部嗆水，嗆水窒息昏迷後，他整個身體無意識沉了下去，微弱自主呼吸，將少量湖底淤泥吸入氣管～
這樣，就完美解釋了現場照片和屍檢出現的種種異常！當然，一般人很難做到這一點，隻有像魯思俠這種毅力超群、又身懷絕世武功的人，才能辦到！
那麽現在隻有一個問題：是什麽原因能這麽一位才華卓絕、前途光明的代縣長，會選擇這麽一個絕決的方式，告別他心愛的事業和愛戴他的百姓？
想到這裏，於心遠的心猛然一縮：如果魯思俠真的是借救人之機投水自殺，那麽，肯定與那次梅亭長談、點破了山田次郎的真實死因有關係。也就是說，是於心遠親手，將魯思俠逼入了絕地，魯思俠的去世，於心遠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於心遠還未從悲哀和思念中解脫，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內疚之中！
他緊緊揪著自己的頭發，強忍著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老淚一滴滴滴落在法醫報告上，滴落在桌子上，滴落在地麵上，他的心也在一滴滴滴血！他的喉嚨發出一陣陣壓抑的哀嚎，那個聲音，如同雪夜的孤狼。
同行來的建軍，還有雷江縣公安局的同誌，都以為於心遠在為失去一位摯友而悲慟，誰也不知道他真實哭泣的原因。沒有誰進來勸慰，他們隻是在辦公室外麵靜靜的等著，盡量給於心遠一個空間，讓他盡情釋放。
天漸漸亮了。原定於魯思俠的追悼大會.將在9點在雷江中學操場進行。
一場大雪，將整個雷江全城染白。8點多一點，當於心遠在建軍陪同下，從雷江公安局回到雷江中學時，他發現整個操場競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全部站滿了前來參加追悼會的人。
一夜未合眼的於心遠已經是心力憔悴、精疲力竭了。旁邊的人吃驚的發現，一夜過後，於心遠蒼老了很多，滿臉胡茬，兩眼通紅，尤其是一頭黑發，竟然一夜之間全部變白！
魯思俠的追悼大會隆重肅穆。追悼大會的操場站的滿滿的，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雷江，給了這位儒雅、熱忱並嫉惡如仇的老師，這位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代縣長，以最高的禮遇。
省和行署都派了重要領導出席。整個雷江中學，成了花圈的海洋，寒風中，花圈上挽聯飄拂，在滿地白雪的映襯下，更顯得哀思如潮。
雪花還在靜靜飄落。
追悼大會準時開始。縣委書記主持追悼大會，行署專員親自致悼詞。領導們都語氣低緩，心情沉重。失去魯思俠這麽一位好幹部，每個人都會感到惋惜。
於心遠整夜沒睡，哀傷過度，暫時有點失聰，他聽不清悼詞中說些什麽，隻有最後幾句話鑽入他的耳中：追認魯思俠同誌為中共正式黨員，並批準為革命烈士。
追悼會開完，就要將魯思俠遺體送到殯儀館火化。
遵照於心遠的意見，沒有使用殯儀館的靈車運送魯思俠的遺體，因為於心遠覺得魯思俠他一個人在世上孤單已經太久，他不忍心讓魯思俠最後一程，還是一個人孤零零被封閉在靈車那個冰冷、陰森的金屬空間裏。
方正武等將安臥在梅花叢中的魯思俠遺體直接抬上一輛披著黑紗的卡車，於心遠跪在魯思俠身邊，靜靜護送這位他尊敬的老師和兄長最後一程。三個孩子披麻戴孝，捧著魯思俠的遺像，站在卡車前麵，充當孝子。除了大貨車、還有一輛客車運送送葬的領導。沒有更多的車輛隨行。
簡樸低調，是魯思俠一貫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