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鳳凰古街

於心遠也沒離開,拋灑完手中的鮮花後,一旁等著魯思俠。等最後一個掃墓的百姓散去後,魯思俠向他走了過來:“心遠,想不到你也能來,謝謝!”

於心遠回應道:“我和你相交這麽多年,竟然不知道你還有這麽一段過去往事,如果不是方正武提起,我都一無所知。這麽多年,怎麽都不告訴我呢!”語氣中充滿了埋怨。

魯思俠回首默默地看著“青塚”:“那是我心頭的傷疤,不思量、自難忘,又何必要提及、時時引起那種揪心的痛呢!”

公祭完畢以後,魯思俠作為“青塚”的家屬,開始盡自己一份心意。老墓碑在**中被砸毀,白色大理石的新墓碑才剛剛立起來,還沒來得及塗紅。魯思俠從隨身攜帶的布袋裏拿出全新的毛筆,飽蘸朱砂,一筆一劃描塗著墓碑上的字。輕輕的、慢慢的,如同為新婚妻子描寫眉毛,直到“貞婦王瑞蕙 烈女梅霞 合葬塚”全部描寫飽滿,鮮豔欲滴,才站起身,長長出了一口氣;再從包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毛巾,認認真真地清掃著“青塚”的墓沿和墓碑,如同一個體貼的丈夫,在家裏幫妻子清掃房間。

於心遠想上去幫忙,但被魯思俠堅定地製止了。

魯思俠仔仔細細裏裏外外地將青塚清掃了一遍,還是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於心遠看出他依然沉靜在懷念之中,就想岔開話題:“思俠,我來雷江好幾個月了,我忙案件,你忙教書,我們在一起好好說說話的機會都很少,今天正值清明,又是踏春的好時節,你你得盡盡地主之誼,陪我到雷江四處走走!”

“那我就先陪你沿臥冰湖走走吧!”魯思俠提議道。

離開了“青塚”,在滿目春色中,魯思俠的心情也漸漸開朗起來,他一邊陪於心遠散步,一邊講述臥冰湖的來曆和“王祥臥冰”的傳說。四月的臥冰湖,湖水已經清澈澄碧,偶爾可以見到從水中冒出幾點嫩綠,應該是剛剛出水的荷箭。幾隻蜻蜓在湖麵盤旋,不時與荷葉相依相偎,充滿“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的詩情畫意。湖畔的櫻花正在盛開,伴隨著綿綿春雨,櫻花花瓣如雪般紛紛飄灑,落在遊人的身上,不知道究竟是花之雨、還是雨之花。

沿湖踏青的人很多,紛紛與魯思俠打招呼,魯思俠一一點頭回應,應接不暇。

繞湖一周,又到了“青塚”邊。魯思俠突然發現,墓碑上多了一隻用柳枝和槐花編製成的小花環,一串串新鮮潔白的槐花綴滿嫩綠的柳枝,散發著著槐花特有的甜潤素雅的清香。花環很新鮮,應該是剛剛有人來祭奠過。花環上綴著一副書寫在細綢般冷金宣紙上的對聯:“春水碧波飄落處,浮香一路到天涯”。字體委婉含蓄,遒美健秀,魯思俠是書法行家,一看就知道是王羲之行書,他知道,是了因師太來過了。

當年瑞蕙護送方太太去翠雲庵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麵。因為瑞蕙參加了“宣撫班”,盡管方太太能理解瑞蕙的無奈,但兩人心裏上無形中有了一層隔膜。直到聽說瑞蕙母女慘烈蒙難後,已經剃度的法號為了因的方太太才恍然大悟,深感誤會了瑞蕙的良苦用心。回想到當年瑞蕙母女對她的百般照顧,大為悲慟,也萬分內疚。

從此,了因法師每天早晚都為瑞蕙母女誦經超度,以虔誠之心,祈願這對貞婦烈女亡靈得以往生淨土。每年清明,她都會雷打不動來到“青塚”,獻上一隻親手編製的花環,表達俗世姐妹的一縷哀思。無論是日據恐怖時期,還是“**”動**歲月;也無論她的身份是小尼姑,還是當家住持。

魯思俠知道,槐花是姨娘的喜好之物,以前,每年清明前後,槐花盛開之時,姨媽都會親手蒸很多槐花糕,讓他母親帶他一起過去吃。那時,是他和梅霞最快樂的時光。這個私密的生活細節,隻有親如姐妹的一家人才會知曉的,了因師太用一隻親手編的槐花花環,就形象地表達了她與瑞蕙之間深厚的情誼以及深切的懷念。

小小花環,如同一顆石子,投進了魯思俠剛剛平靜的新湖,魯思俠走過去,撫摸著那幅對聯,感慨萬千。於心遠見魯思俠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連忙說:“我們還是回城吧,你還有不少事情要做。”

魯思俠說:“我現在主要精力是放在雷江中學畢業班複習迎考上,縣裏麵領導也很體諒我,安排的行政工作不是很多,主要就是負責鳳凰街舊貌恢複。”

盡管於心遠對梅霞母女和魯思俠的關係了解不多,但那條繁華的鳳凰街還有屹立在古街上的鳳凰牌坊,都是雷江百姓用來紀念魯思俠父母的,這件事他還是清楚的。

沿著雷江走上30分鍾,就來到了城中心最繁華地帶--反修路和防修路,也就是當年的鳳凰街。

雖然“青塚”和“白塚”被雷江百姓拚死保住了,但鳳凰街上牌坊,由於有“雷江國民政府民國35年冬立”等字樣,並且還有人從敵偽檔案中找到了當年日軍武漢大本營給曉林夫婦的“嘉獎令”,因此,一些“造反派”罔顧事實真相,也不顧雷江百姓的聯名擔保,在上麵“革委會”領導的嚴令下,作為“漢奸遺跡”和“封建殘餘”,命人將鳳凰牌坊強行拆除了。牌坊拆除以後,鳳凰街也以牌坊點為界,分別改名為“反修路”和“防修路”,兩個極具“**”特色的名字。

“**”結束後,在各方有識之士不斷的奔走呼號下,縣政府經過認真檔案查證,並聽取了大量當年雷江親曆“瑞萱夫婦火燒魯家糧倉”義舉的群眾意見,本著實事求是、尊重曆史的態度,撥亂反正,徹底洗刷了強加給這對節義夫妻身上的“漢奸”汙名,恢複了名譽,並將瑞萱夫婦的英勇事跡報送省民政廳,申請授予“革命烈士”。經省政府批複後,縣裏麵決定重新樹立鳳凰牌坊,將“反修路”和“防修路”恢複為“鳳凰街”,以表彰這對夫妻高尚的愛國情操和忠義的民族氣節。這個重任,責無旁貸落在他們的唯一兒子、主管文教衛的副縣長魯思俠身上。

盡管有了名分,但真的要將鳳凰牌坊和鳳凰古街恢複起來,還是困難重重。僅就資金一項,就讓魯思俠大傷腦筋。“**”過後,華夏大地,百業凋敝,百廢待新。雷江縣財政更是捉襟見肘,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自然安排不出這筆修繕資金,隻能發動募捐。魯思俠於公於私,首當其衝,他捐出了十年冤獄補發的萬元工資和“革命烈士”家屬的萬元補助,這在70年代末,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在他的感召下,雷江百姓你1元我5角,基本籌集齊了鳳凰牌坊和鳳凰古街重建經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