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堪回首
等到掌燈時候,於心遠如約敲開了魯思俠的房門。
台燈下,魯思俠神情凝注,正在書桌前等他。
於心遠進門後,魯思俠鎖上門:“心遠,臨近高考了,畢業班的學生都在緊張複習。晚自習下了以後,會有很多同學來我這裏答疑,我們還得長話短說,”說著,他蹲下身子,用隨身攜帶的鑰匙打開床頭櫃上小銅鎖,從櫃中慢慢拿出一個包裹。於心遠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大島美智子回日本前前托他交給魯思俠的。
魯思俠緩緩打開包裹,用手輕輕撫摸著那件精致的真絲素底梅花旗袍,目光裏柔情萬種。
看到此情此景,於心遠頓生疑惑,心想:難道今天思俠約我前來,是想對我述說他對大島美智子的思念~
於心遠正在浮想聯翩之際,魯思俠已經打開了山田次郎那本私密的**相冊,他迅速翻到最後幾頁,指著其中一張發黃模糊的照片,聲音低沉而緩慢地對於心遠說:“就從這張照片說起吧!”
這張照片於心遠在問詢大島美智子時曾經見過。由於年代久遠,照片發黃而且模糊不清。仔細分辨,於心遠認出是兩個被捆綁著的**女人,確切地說,是民國時期裝扮的中國女人。盡管照片年代久遠並且模糊,但於心遠那雙偵探的銳眼還是能看出:這是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年輕女子,雙雙被大字捆綁在扁擔模樣的器物上,最可憐的是她們腳捆綁在一起,私處相對,屈辱不堪。
於心遠作為幾十年的老刑警,見到過很多性犯罪的現場,也知道不少的社**暗麵,但這張照片卻讓他血脈賁張、臊得滿臉通紅。不難想象,這兩個可憐女人接下來的命運會是什麽。
思俠讓我看這張照片什麽意思?於心遠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燈光下的魯思俠。
魯思俠似乎早有準備,和他四目相對,嘴唇中慢慢吐出:“這就是我妻子梅霞和我嶽母!”
如同一個炸雷在耳畔突然炸響!於心遠大驚失色,他下意識地“啪”地合上相冊,不敢再看。
“當天,在大島美智子那裏你翻看相冊時,我一眼就認出了是他們母女倆!”盡管魯思俠說話語氣盡量平靜,但聽起來還是有一絲顫抖~
於心遠記起來了:當時翻到這張照片時,他突然覺得自己手上一熱,魯思俠的熱茶倒在他手上。原來是思俠瞟到了那張照片,並且認出了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才會突然失態!
“‘蘭馨蕙質、娥眉高潔隨水去,梅香霞影、桃花顏麵亦千秋!’於心遠想起了翠雲庵旁的那座牌坊。但他不知道的是,牌坊下麵蘊藏的故事,竟然這麽的慘烈和屈辱。
魯思俠繼續緩緩說道:“還是從老管家魯寧告訴我的那些開始吧!”
時光回溯到了40多年前…
當“馬當沉江”工程即將完成、魯雪華準備返回雷江時,卻傳來了雷江失陷的噩耗。魯雪華頓時心急如焚,他既擔心父母的生死,更擔心梅霞的安危。此時,他腸子都悔青了,悔不該沒有應梅霞的要求,帶她一起出來。他想潛回雷江,但武漢保衛戰已經全麵展開,這是抗日戰爭期間中日雙方最大的一場會戰,百萬大軍聚集在長江南北展開浴血拚殺,敵我防線成拉鋸態勢,要想穿過火線再回雷江已全無可能。
更為嚴峻的是,日軍為了打通長江補給線,水陸並進,重兵攻擊馬當要塞,馬當防線岌岌可危。為保護這批珍貴的工程技術人員和國外友人,武漢行營命令“馬當沉江”指揮部立即隨軍後撤。魯雪華於是跟隨著指揮部,一路向西撤退。先到武漢,不久再退宜昌,在宜昌等待民生公司安排川江船班,整體轉移到重慶大後方。
1938年10月,在武漢會戰即將結束、國民政府即將放棄武漢的時候,經曆過南京大屠殺屠城暴行夢魘的中國難民,都對日本鬼子的凶殘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逃生,成為難民們的惟一期望。而生與死的分界點,就是自古以來被譽為“川鄂咽喉”的宜昌。
麵積僅兩平方多公裏的夷陵古城被擠爆了。大街小巷,到處都是難民的影子。城鄉的旅店、茶樓、學校、寺廟、醫院等,凡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擠滿了。不少人找不到住處,隻有露宿街頭。
而和難民一起急需進川的,還有各種各樣的搶運物資。僅存積宜昌的兵工器材,差不多有十三萬噸。此外,還有近80家企業的機械製造、化學、電機電器、食品、造船、印刷、紡織等器材、設備,也在武漢會戰期間陸續通過輪船和木船運到宜昌,堆積在長江兩岸的碼頭上。
盡管宜昌城中已經混亂不堪,但馬當指揮部還是被當地國民政府重點關照,安置到了最好的臨江賓館,進行休整,等候民生公司船期。
1940年5月底至6月初,德軍閃擊法國,將英法聯軍圍困在法國與英國隔海相望的海濱城市敦刻爾克。英法當局精心策劃與實施,用9晝夜時間將33萬聯軍人員和裝備通過英吉利海峽搶運到英國,為日後反攻勝利奠定了基礎。這就是世界戰爭史上著名的“敦刻爾克大撤退”。
但早在“敦刻爾克大撤退”之前,在中國的川江航線上,就已經上演了一出同樣偉大的大撤退。就在宜昌,民生公司總經理盧作孚指揮自己僅有的24艘船隊,冒著日軍的炮火和飛機轟炸,搶運戰時物資和人員進川,從而保存了中國民族工業的命脈。更值得大書特書的是,“敦刻爾克大撤退”是依靠國家的力量,由軍事部門指揮完成;而宜昌大撤退則完全依靠的是盧作孚和他的民生公司船隊。
魯雪華窗戶正對著宜昌長江江麵。每天早晨,碼頭總要開出六七隻輪船,下午總會有幾隻輪船回來。當輪船剛拋了錨,駁船即已被拖到輪船邊,開始緊張地裝貨了。兩岸照耀著下貨的燈光,船上照耀著裝貨的燈光,徹夜映在江上。
岸上碼頭工人排成長隊,抬著沉重的機器,不斷呼喊著勞動號子,試圖減輕身體和心理的壓力;拖輪往來的汽笛,不斷的鳴叫,輪船上起重機的牙齒不堪重負吱吱作響,演奏成了一曲極其悲壯的命運交響曲,迸發出中國人民反抗侵略不屈不饒的意誌和力量。
按照船期安排,首先民生公司運輸的是傷兵和父母雙亡的難童,稍後才是他們這些技術骨幹。在等待船期的無奈中,魯雪華心情也無比沉重,一旦入川,不知何時再能返回故鄉?兵荒馬亂中,家鄉的親人還好嗎?
盡管魯雪華身處後方,沒有了敵情,不需要露營,但每到夜間,魯雪華依然睡不踏實,思前想後,噩夢不斷。這一夜,恍惚中,他似乎沿著長江,回到了魂牽夢縈的雷江。
一到雷江,他就見到了花叢中的梅霞。梅霞似乎也看到了他,高興地向他跑來,他也激動地向梅霞跑去,忽然!不知道從哪裏衝出一批黃衣服的人,一把抓住了梅霞,梅霞拚命地掙紮著,怒罵著,但無濟於事,那批人在瘋狂地撕扯著梅霞的衣服,梅霞已是酥胸微露,正淚眼巴巴地看著他,張著嘴,似乎再說:雪華,快來救我!魯雪華頓時手足無措,連忙環顧四周,想找一件武器,但什麽也沒有,於是,他赤手空拳撲了上去,想去解救梅霞。
突然,一個頭上泛著青光、滿臉絡腮胡子的凶神惡煞擋著了他的去路,任憑他怎麽廝打,也衝不過那個凶神的阻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被別人壓在身下,當他麵被**。梅霞一直側著頭,眼巴巴看著他,魯雪華又氣又急,情急之下,他狠狠地咬了那個凶神一口,那個凶神明顯被激怒了,抬起腿對著他當胸一腳~
“咚”!魯雪華猛然驚醒,卻發現自己已是躺在地上,原來是在睡夢中自己從**滾了下來。環顧四周,黑沉沉一片,隻有江上輪船的馬達聲和周圍同事的鼾聲。魯雪華不禁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隻是一場夢!
魯雪華再躺在**,可是,他怎麽也不能再入睡,剛才的夢境曆曆在目,回想起來還令他心驚肉跳。是不是梅霞真的遇到什麽不測?他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同時他也下定決心:不管如何,明天天一亮,自己就要脫離指揮部,自行返回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