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討價還價

第二天一早,瑞萱就借口讓曉林去下早稻米訂單,讓他早早出城。因為今天三日期限已到,“孩太君”要來聽回話了。

早上,瑞萱隻做了簡單的梳洗,就坐在廳堂的紅木太師椅上,靜靜地等候著“孩太君”的到來。

犬川次郎果然如約前來。一進門,沒有上次的客套寒暄,直截了當地問:“魯夫人,你們商量得怎麽樣!”

瑞萱微微一笑:“既然是‘孩太君’開了尊口,我們還能有商量的餘地嗎!但是,有個小小要求~”

犬川次郎本來以為瑞萱會找種種借口推脫,來之前,他精心準備了一套威脅利誘的說辭,卻不料瑞萱這麽爽快的答應了,犬川次郎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喲西!魯夫人,你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的真正朋友!有什麽要求盡管說~”

瑞萱清婉地說道:“‘孩太君’,我們魯家糧鋪之所以能成為百年老店,憑的就是買賣公道,童叟無欺。我們魯家最大的利潤來源,說白了,其實就是賺取糧食的季節差價,通俗地說,就是獲得一些糧食的保管儲存費用。

你看,如果你占用了我們魯家糧倉,我們自己的糧食周轉肯定要受到很大影響。你也知道,我們魯家合府上下,也有百十來口人,都要開口吃飯;雷江百姓幾代人都是我們魯家的衣食父母,盡管現在兵荒馬亂,我們也不能做哄抬米價、趁人之危的缺德事。別看魯家目前還外表光鮮,其實我們現在已經是虧本經營、入不敷出,艱難度日了。如果‘孩太君’還要占用魯家糧倉,那樣,我們魯家米鋪就難以維持了~”

犬川次郎還以為瑞萱是擴大糧米市場,於是滿口應承:“好好,隻要魯夫人和我們皇軍精誠合作,我們皇軍可以保證,讓你們把糧食生意做到全支那,甚至~”

“不是這個意思,”瑞萱打斷犬川次郎的泡沫願景,“我們魯家糧鋪本小利薄,隻圖養家糊口,沒有那麽大誌向,我的意思是隻想收點租金~”

“哦?”犬川次郎不禁一愣,“那魯夫人具體的想法是~?”

“這樣好不好,我們魯家糧倉租給你們,一百擔糧食一天一塊大洋,需要我魯家夥計幫忙進出貨,工錢另算~”瑞萱恢複了作為老板娘的幹練。

犬川次郎眼珠子亂轉,思前想後,突然笑了起來:“魯夫人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好,我答應你,我們可以付軍票~”

瑞萱很堅定的說:“不可以!我們要出外購糧,現在南京的‘中儲券’、重慶的‘法幣’、還有你們的軍票等等,紙幣滿天飛,老百姓都不知道該用那種鈔票,還是銀元到哪裏都可以流動~”

犬川次郎臉色一沉:“怎麽,大日本皇軍的軍票都不行嗎!”

瑞萱端坐著一動不動。看得出沒有半點鬆口的意思。

犬川次郎陰陰一笑,“魯夫人,其實,按照我國和南京政府共同簽署的《戰時物資管製條例》,大日本皇軍完全可以無條件征用魯家糧倉~”

瑞萱淡淡的說:“當然,你們可以征用糧倉,但有一點可能‘孩太君’不知道,魯家糧倉能夠長期儲存糧食,不黴不爛,不僅僅是因為位置選的好,更主要,是有一套魯家祖傳的保存糧食的程序和方法。”

“那我們就連你們人一起征用!”犬川次郎突然嚴厲的說。

瑞萱針鋒相對:“難道我們魯家是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人嗎!”

在瑞蕙母女的葬禮上,犬川次郎已經領教過瑞萱的剛毅和倔強。

想到搶來的上萬擔糧食在露天黴變,還有耽誤往前線供糧的責任,終於,犬川次郎不得不暫時忍氣吞聲:“魯夫人,一半銀元一半軍票?大日本帝國所有的金銀都要上交大本營,支援聖戰,我們手中銀元也不多~”

瑞萱想了想,好象很體諒地說:“這樣,五成銀元,五成‘中儲劵’。當然,橋歸橋、路歸路,不管如何,‘孩太君’能在這艱難關口是雪中送炭,為魯家帶來生意,魯家自然會投桃報李,少不了‘孩太君’的好處~”

瑞萱最後的嫣然一笑讓犬川次郎充滿幻想:“銀元就暫時先存放在你那裏保管,如果皇軍完全占領了中國,到時候,不光是這些銀元,還有你們魯家全部家業,甚至,你這個美人,都統統是我的!”

想到這裏,犬川次郎故作大方:“好的,魯夫人,一言為定,我們今天就開始租倉。”

“可以!不過,我們先要二成定金,要現大洋。”瑞萱盡顯老板娘的精明本色。

“好。到時候我讓人送到府上。貨源的,歸我,具體怎麽保管,歸你。”犬川次郎也回答爽快。

“‘孩太君’,最後我還能有一個額外要求嗎?”瑞萱說道。

“請說!”犬川次郎應道。

“今年是我妹妹瑞萱40周歲冥壽,作為她世上唯一親人,我想按照鄉俗,陰曆七月半,為她放一次河燈。”瑞萱緩緩地說,聲音裏充滿哀怨。

“魯夫人是要去郊外嗎?”犬川次郎的語氣裏充滿了警覺。

“不,就在城裏,魯家糧倉碼頭!”瑞萱答道。

“難得你們姐妹情深。我們日本人也講究孝悌,人之常情,沒有問題!”犬川次郎保證道。

出門以後,犬川次郎低聲對身邊翻譯說:“找幾個機靈的,盯死這個女人,不要讓她耍什麽花招。”

隨後的日子,魯家糧倉明顯忙碌起來,不時有日本軍隊的糧船靠躉糧倉,又不時有小船將米從糧倉送到米鋪。瑞萱還是和往常一樣,在廳堂裏忙裏忙外,也頻繁地出入魯家米鋪,米鋪的貨源似乎也特別充裕,而且價格公道。更重要的是,不管什麽票子都收,甚至包括鬼子的軍票。

如果是瑞萱親自坐店,還會撇去個鈔票零頭,或臨了再往顧客袋裏抓上幾把米。即便這樣,瑞萱也明顯感受到了鄉親對她的冷漠。對她的明顯善意,鄉親們最多也是含糊說了聲:“謝了魯家太太!”轉身就走,而不是和以前那樣,和瑞萱東家長西家短的聊上半天。

走在街上,盡管瑞萱還是對遇到的每位鄉親含笑致意,但好像人們是在有意無意地躲著她,再沒有以前那種熱情和關切,眼神中明顯流露出一種鄙夷和冷漠。瑞萱當然知道:這是她和“孩太君”合作的必然結果。但現在,瑞萱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她時刻關注的,是犬川次郎還有多少軍糧要進入她的魯家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