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

林鋒值夜班,一夜沒有合眼。天蒙蒙亮,他小憩了一陣,衝了個涼,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望著鏡子裏的自己,林鋒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一切隻是場虛無的夢。隻是,他分不清現在是在夢裏,還是已經醒來。

累,難以言喻的累,在他單薄的身體裏彌漫。看著自己俊秀的麵容,那分精致,像極了已經再婚的母親。算起來,已有四五年沒見了吧。如果不是那個人,這個家也不會支離破碎。母親和自己也不會淪落成今天這樣。往事像洪水般湧入他的腦海。林鋒的胸口不由的痛了起來。眼睛射出陰寒的紅光,在昏暗中明明滅滅。

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將這種情緒收斂起來。抬手摸了摸胸口灼熱的玉墜,打開門走了出去。隻見大廳裏聚集了不少兄弟,見自己走出來,齊刷刷的望了過來。那悲愴的目光,仿佛在看他最後一眼。

的確,金華上上下下都為林鋒提心吊膽。

林鋒被這陣勢弄的哭笑不得,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你們是不是忘了點什麽?”林鋒道。

“什麽?林鋒你有什麽需要就說出來。”大奎這塊榆木疙瘩又來了口。

“忘了挽聯!”林鋒笑道。大家先是一愣,又被這冷笑話逗笑了,心裏不免驚歎著林鋒的淡定。

他們越來越覺得自己從未了解過眼前這個俊秀斯文的大男孩。在道上混這麽多年,第一次遇見這麽能打,這麽隱忍,這麽沉靜的年輕人。連程強都自歎不如。

大家呼啦啦的圍上來,一個接一個的伸出了手,與林鋒擊掌。大家的這個舉動,深深地觸動了林鋒。他沒有想到,自己能收獲如此不易的兄弟情。這一瞬間,他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等著你回來!”

“別跟他們硬碰硬。”“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慰著,林鋒抑製不住自己的心情,眼睛泛出了光芒。

“兄弟們放心,林鋒都記心裏。”林鋒壓抑著自己想哭的衝動,用力錘著胸口說道。

“時間差不多了,三級以上的跟我走吧。”程強的語氣有些沉重,顯然他還在為無法保護林鋒而自責著。待大家上了車,一車人個個看起來都比林鋒緊張。林鋒隻是靜靜的坐著,看著窗外,好像自己隻是個搭乘公交的陌生人。

“林鋒,你應付得來嗎?白老爺子可不是一般人,這次劉騰鐵了心要為他弟弟報仇,他可是白老爺子的得力幹將。恐怕再深的交情,也躲不過一頓討伐。”程強愁容不展的說道。

“實在不行我們就跟他們幹!奶奶的,他們挑事在先還好意思找我們麻煩,還他媽要不要臉了?”老K按耐不住了。“就是,大不了跟他們拚了!”車上的兄弟們一呼百應。

“你們就知道幹架,當宗哥是假的啊?信不信他端了我們金華堂口?”程強怒聲罵道。

林鋒心裏感激,開口說道:“大家不要擔心,我是林家人,他們再刁難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話是這麽說,白老爺子是個聰明人,肯定不會明著對你下手。但是宗哥的性格我很清楚,就因為你是林家人,所以定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程強歎口氣說道。

“那大家就更不要擔心了,如果是伯父出手,頂多就是一頓打。最多廢了我的手給他們一個交代,沒什麽大不了的。”林鋒雲淡風輕的說著。眾人怎麽也想象不到,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孩子,竟然可以如此處亂不驚,從容,心裏暗自欽佩。

“林鋒,你聽強哥一句,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要跟宗哥硬撐。白龍社不過就是想殺你的銳氣。你服個軟,求個饒,給足白爺麵子了,宗哥不會難為你的。”程強苦口婆心的勸道。他最怕的就是林鋒的那股傲氣,堵上林老爺子的槍口。到時候兩敗俱傷,林鋒一定沒好處。

林鋒心裏明白強哥的關心,他點了點頭。眼前這個男孩完全不需要安慰,再多的言語隻會換來他的感激罷了,車內安靜起來。但是一股深深地心疼,縈繞在這群鐵漢子的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林虎集團大廈地下果然別有洞天。祠堂偌大的大廳,像教堂一般氣勢雄偉威嚴,鑲金的關公塑像揮舞著大刀,一臉凶狠。鮮紅的地毯像浸染了鮮血,與墨黑的裝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血虎幫3級以上的社員共有幾百人,別的城市的分舵堂口也都遠道而來,黑壓壓的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的議論著這件勞師動眾的大事。見金華堂主程強走了進來,全都收了聲,朝這邊張望過來。

林鋒身著血虎幫製服,靜靜的跟在程強的身後。高大修長的身軀,比例完美,紅色的頭發淩亂又層次分明,俊美的臉如鬼斧神工,淡定的表情如水如煙。這個像學生一般的漂亮男孩,竟然是隻手幹掉白龍社100多號人的狠角色,林家果然英雄輩出。所有人安靜的目視著林鋒走向前去。血虎幫重量級的領導們已紛紛落座在兩側的太師椅上。見程強過來,幾個堂主站起身來寒暄幾句,眼睛則不由的朝林鋒瞄去。

“林鋒,過來跟各位舵主堂主打招呼。”程強向林鋒一一介紹著各位舵主和堂主,林鋒恭敬地向他們打著招呼。眾人都無法相信,這個謙遜有禮,淡定從容的最低層級的小社員,便是傳說中的以一敵百的狠角色。心中不由慨歎。

林鋒隻是靜靜的站著,沒有一點懼色。好像自己隻是一個看熱鬧的閑雜人等。目光紛雜的落在他的身上,停停走走。議論聲此起彼伏,大堂裏熱鬧不已。

正在這個時候,林振宗與白龍老爺子並肩走了進來,邊走邊聊,看似非常親密。趙森和劉騰則跟在他們身後,也很熟稔的樣子,談笑風生。後麵還跟著幾個白龍社的人,看似級別不低。見老大走了進來,弟兄們全都收了聲,整齊的站好,齊刷刷的喊道:“宗哥!白爺!”

待林振宗與白爺坐定,其他頭頭們才落了座,等待著林振宗發言。

林振宗掃視了一下全場,目光冷峻,“各位弟兄都知道,我們與白龍社一向交好,但最近卻因為一樁誤會,影響了兩幫的感情。今天白龍社的白爺賞光,來我們血虎幫做客。我們就借這個機會,解開這個結,化解兩幫的矛盾。白爺,我代表血虎幫向你道歉,此事實屬振宗教子無方,才釀成大禍。今天,我把這個孽子交給你,要打要罰任你處置。”

林振宗先發製人,態度謙恭,看得出來他跟白老爺子不是一般的交情。

“林鋒!”林振宗喝道。

林鋒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靜靜的站在了太師椅圍坐的正中央。表情淡然,不卑不亢。

“白爺。”他恭敬地打了個招呼,抬眼望著眼前這位白發蒼蒼,目光矍鑠,精幹而又笑意盈盈的老頭兒,無法把他與黑幫老大聯係起來。而白爺也正驚詫的打量著眼前年輕俊朗,靜如止水的男子。就是這樣一個年輕時尚的男孩,將他100多號人打殘,並主動要求負荊請罪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哈,林家真是英雄輩出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哪!”白龍哈哈大笑起來,一些懸著的心,輕輕地放了下來。

“白爺,林鋒年輕衝動,抗命行事犯下大錯,請白爺責罰。”林鋒低頭垂目,卻絲毫沒有一絲卑微感。他短短一句話,撇清了血虎幫和白龍社的矛盾,將所有問題獨攬下來,白爺眯著眼睛,對眼前這個男孩更加刮目相看。

“你說是因你而起,那麽你跟我說說,事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白龍笑容可掬的說道,像一個慈祥的長輩。

林鋒抬頭看了看他,又看看林振宗,見林振宗沒有阻止,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過程中隻是隱去了藍焰的身份。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林啊,這明明是我們白龍社的手下挑事在先,惡有惡報,想要報複又沒有本事,活該倒黴罷了。今天要是責罰了這個小兄弟,豈不是打我白龍的臉嗎?”白龍雖說一直笑哈哈的,但是字字珠璣。

林振宗並不回答,想必他早已明白這個道理。他直直的望著林鋒,好像在等待著林鋒作出回應。這樣的場麵,其他的舵主堂主們也是頭一回見。一個個心裏煩起了嘀咕。

林鋒明白伯父的心思,開了口,“白爺,鼠哥無非是酒後亂性而已,並沒有發生實質性的錯誤,但林鋒卻下手狠毒廢了他的右手。鼠哥受傷,騰哥為弟弟討回說法也是合情合理的,而提出以一敵百的是我,挑事的也是我。原本事情可以和平解決,可我卻選擇這樣的方式來處理,才造成了更多的傷害。如果今天白爺不接受林鋒的請罪,就是白爺在打白龍社受傷弟兄的臉!”林鋒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白龍心頭一震。幾個舵主也麵露笑意。這小子,果然不簡單。

“老林啊老林,想不到你們林家還有這等好苗子。唉,我們真是不能不服老啊。”白龍拍了拍林振宗的手,歎了口氣說道。

“白爺,你也看到了。這個孩子看似安靜本分,實則凶殘狠毒。如果現在不教訓他,將來必會釀成大禍。今天請白爺來,自然不是為了讓白爺來責罰他,而是讓白爺教教他,什麽叫做氣度,什麽叫做胸懷。”林振宗說道。

“嗬嗬老林你就別抬舉我了。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劉騰!”白爺喊道。

劉騰點了點頭,從場後帶著一個身著白衣,仿佛仙子下凡般的美貌男子,款款朝他們走來。

林鋒抬眼望去,那抹耀眼的藍色,讓他暈眩。

“幹爹。”藍焰微微笑著,走到了白龍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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